艾琳微張着嘴，一動不動。
搞錯了。
完全搞錯了。
這個人。
是魔鬼。
魔鬼島的魔鬼。
她呆呆地轉望佩恩。
你說的對，不該來的。
她突然想哭，想回家了。
但她不能哭出來。
那會讓家族蒙羞。
不，自己已經蒙了海量的羞了。
她蒼白的面龐重又變得燥熱，莫名有種被退婚羞辱的錯覺。
“你休想！”她擡手就要去幹科林。
好在佩恩機靈，趕緊將她抱住：“別這樣……活着不好麼……”
“活着？被這個魔鬼羞辱，我還有什麼臉活下去！”艾琳的正義表情此刻終於完全崩潰，“不可能的魔鬼，你殺了我吧，殺一百遍我都不會跟你籤什麼安全協議！”
“可你已經簽了啊！”佩恩跟着她一起撕心裂肺地喊道。
“啊！”艾琳忽然愣住。
她看到了愛麗兒手中的那兩份協議。
“愛麗兒……小愛麗兒……”她不甘地伸出右手，“你是最善良的……”
“是啊。”愛麗兒回過頭，本來笑着的面容，突然陰沉下來，像個候補魔鬼，“除非有人搶我未婚夫。”
“！！？？”艾琳的面容再次崩潰。
這是什麼？我在哪裡？發生了什麼？
那個愛唱歌的小女孩呢？
艾琳抱着頭呼喊道：“沒用的，這個協議什麼都不算，一分錢也沒提。”
“是啊，所以留白那麼多地方。”科林沖佩恩道，“你好好安撫一下她，順利的話，你很快就可以帶着信走了。”
“好的大哥，交給我了大哥！”佩恩火速架着艾琳撤回旅館。
雖然他們人進去了，但艾琳的哀嚎仍在遊蕩。
“你不是人！你們不是人！”
“魔鬼！科林大魔鬼！愛麗兒小魔鬼！”
“以卡布奇諾……卡斯蒂諾之名！”
科林重重關上了大門，有些乏力地坐下：“不好意思，我以爲她早搞清楚了。”
雅拉掩面笑道：“不不，是你的問題，我猜是你把綁架表達成求婚了。”
“這二者本就難以區分。”薩羅抿嘴笑着，“比如你的丈夫，我有好些年沒見到他了，他還活着麼？”
“他也總問我相同的問題——薩羅還活着麼？”雅拉說着輕抿了一口酒。
科林待二人說到沒話說了，才衝愛麗兒道：“開始寫吧。”
“嗯。”愛麗兒將兩份協議攤在桌上。
“甲乙雙方協定，安保服務費用爲5000法幣，乙方將在在11月25日前以現付銀幣結清，逾期未結，甲方有權停止安全服務。”
至此，合同纔算完整。
“5000？”雅拉驚道，“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這只是伯爵年收入的1.7倍。”科林比劃道，“如果自己的孩子被綁架了，常人能接受的贖金上限至少爲年收入的3倍，但卡布奇諾的孩子很多，他又不太喜歡艾琳，綜合計算後，最終確定爲這個數字。”
“之後呢？”薩羅問道。
“信和協議會塞進信封，封好，由佩恩送到卡布奇諾手上。”科林攤臂道，“我所做的一切，包括贖金金額，全程透明，這是最大限度的誠懇了。現在，你們有三條路可以選擇。”
“一，試着聯手從我手裡搶走艾琳，然後五五分賬，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二，爭取與我合作，將你們中的一個踢出這張桌子，這行得通，你們現在就可以出價，誰要的分成少，我就跟誰合作。”
“三，接受我的提議，我們三方合作，共同爲艾琳小姐提供安保服務，三三四分賬，你們各三，我四。”
科林話罷靠在了椅背上：“現在你們可以開始商量了，出價也可以。”
二人沉默不語，隨後面面相覷。
他們相互看到了驚訝，茫然，無奈，接着——是貪婪。
薩羅瞬間不再老邁，立刻轉望科林：“我已經出過價了，科林先生。”
“六四！”雅拉衝着科林擡手道，“你拿六，我們只要四，我們一起趕走這幫噁心的紋身光頭。”
薩羅毫不猶豫地敲了下柺杖：“雅拉開什麼價，我都少要1枚法幣。”
“哦？是麼？”雅拉哼笑道，“那我要是零分賬呢，你一分錢也沒有，還要倒給科林一枚銀幣。”
“你敢開，我敢叫。”薩羅眯着眼道，“聘請一位強者消滅深海殺戮，這並不是不能接受的結果。”
“我就知道你想獨佔這裡！”雅拉拍案而起。
“是的。”薩羅扔掉柺杖憤而起身，“我打一開始就看不過一個敗家女人揮霍海盜的遺產。”
“敗家女人？你知道我有多辛苦麼？”雅拉定睛望向科林，“二八開！我就要兩成贖金，還有薩羅的老命！”
“一九！”薩羅忽然瞪大了眼睛，“是時候徹底解決我們的問題了，雅拉。”
肥蛇趕緊扶住了薩羅：“爸爸，冷靜。”
血勾也擋在了雅拉麪前：“大姐……犯不上，犯不上……”
科林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剛剛發生的，正是一個經典博弈論局面，“三姬分金”或是“五海盜分贓”的簡化版。
科林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絕對強者地位，製造這樣的博弈困局，將一切紛爭化爲數學問題。
這纔是科林最強大的絕技——
精算師領域！
在這個領域中，對手會在無形間陷入博弈的漩渦，在考慮競爭者策略的前提下，去追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也就是——
納什均衡！
且無論他們是否找到這個遊戲的唯一解，最大的受益者都只會是這場遊戲的莊家。
正如不關燈困境中，必勝的電網公司一樣。
眼前，雅拉和薩羅的博弈已然走火入魔。
“贖金我不要了，我倒給科林200！”雅拉死掐着酒杯沉聲道，“幫我永遠抹除馬菲亞！”
“201。”薩羅氣惱地敲着柺杖，“趁我還沒進棺材，讓海盜永遠消失在艾蘭島！”
“500！”雅拉把酒杯砸了。
“大姐！”血勾忍無可忍把她按了下去。
肥蛇也正面抱住了薩羅：“爸爸，平常你不這樣的……”
兩個大佬被手下強行安撫住，喘着粗氣坐在桌前。
他們固然有些衝動，但這又有什麼辦法？
雅拉想停，但薩羅會麼？
雅拉不繼續叫價，就會面臨被超級強者科林剿滅的結果。
同樣地，薩羅也不得不跟雅拉永遠盤旋下去。
這根本就不是能不能賺到錢的問題了，而是到底該倒給科林多少錢，好讓競爭對手混蛋，讓自己活命。
在科林的絕對實力面前，在恐怖的博弈困境當中，他們只會在科林的精算領域越陷越深。
在粗重的喘息中，在窒息的氣氛裡。
科林終於開口了。
“諸君。”他抵着額頭，黯然神傷，“我討厭戰爭。”
此時此刻，這句話，蘊含着更多的意義。
二人默默打量着科林，似乎領會到了什麼。
這一切都是他設計好的，他早就看到了這條路的結局。
但偏偏，他是個厭惡殺戮的男人。
因此，纔有了第三條路。
科林微微擡起頭，看着冉冉升起的旭日，擡手遮住了眼睛。
“天，亮了。”他說。
溫暖的陽光，也緩緩灑在了雅拉和薩羅的臉上。
這個瞬間，科林的逼格爆炸了。
撥雲見日，雅拉和薩羅看到了第三條路——和平。
什麼事都不需要發生，還能落得三成的分賬，1500法幣的穩定收益。
這本是一條不存在的路，卻因科林厭惡殺戮的博愛，硬生生闢出了一條路。
面對科林溫暖的眼神，雅拉和薩羅陷入呆滯。
隨之而來的，是血勾和肥蛇理解的眼神。
“你也感覺到了麼，大姐，科林的真正實力。”
“彩虹之橋，爸爸，這就是彩虹之橋。”
科林在晨曦中擡起雙手：“我早說了，我真誠地希望，我們每個人都能活過今天。”
這個瞬間，雅拉和薩羅徹底融化了。
他們陷入了深情的對視。
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在馬菲亞的管控區域，艾琳小姐絕對安全。”薩羅率先發話。
“也歡迎她來碼頭和酒館消遣。”雅拉隨之表態。
“很高興與兩位合作。”科林扭頭道，“愛麗兒準備起草三方協議。”
“不必了，我的承諾，比字據更具分量。”薩羅又迴歸了那副老邁的體態，在肥蛇的攙扶下起身道，“你本人甚至不需要在這裡，我會確保你的那份安然無恙。”
“我會在的，艾琳畢竟是我的客戶。”科林笑着起身相送，“另外，我開始喜歡這裡了。”
雅拉也起身點頭：“歡迎你來海盜酒館做客，我一定好好招待。”
“你親自招待麼？”
“別開玩笑了，我老公會殺了你的。”雅拉回眸一笑，扭着腰離去。
看着兩個大佬的背影，科林哆嗦的腿，終於好了一些。
與他們分賬，雖然會減少自己的收益，但也同時可以減少殺出重圍的負債風險。
更重要的是，一旦拉他們合夥提供“安保服務”，等待贖金的這段日子便可高枕無憂。
沒人會再來打艾琳的主意。
艾琳安全了。
肥蛇和血勾安全了。
自己也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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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
科林不禁揉了揉額頭。
即便是在野蠻的艾蘭島，我的操盤依然如此穩健。
能限制我的，只有……
停止，不能再驕傲了。
“5000，法幣……”愛麗兒捧着信封，雙手顫顫發抖，“我會被淹死麼……算了，淹死我吧。”
“再說一次，跟你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