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破城市的小破街道上,空無一人。行人已被刺骨的寒風紛紛遣送回家。
洛宛寧的手凍得有些扛不住了,她給封公子回了一句:“晚一點和你語音。”就把手機放回包裡,戴上羽絨服上的帽子,朝家裡走。
很顯然,她在這個作家編劇羣加好友,想認識更多寫作的朋友,而另一方面,就是想幫朋友找寫小說的作家買有聲版權,說的更直白一點,就是她可以賺分成。
錢不是萬能的,可沒錢萬萬不能!
洛宛寧樣貌出衆,學歷驚人,卻是個小小的地方電臺主持人,原因無他,只因她的一生毀在了歷史上常出現的“聯姻”手段上。
她在母親的鐵腕和魔爪之下,成了婚姻的犧牲品!
前天晚上還在節目中,對原生家庭帶來的傷害發表者研究生博士般的高談闊論,今天又時刻頂着那道殘酷的枷鎖,想衝破那道日夜糾纏的桎梏,可談何容易。
房貸,車貸,信用卡賬單,生活開支,油費,房租,還有,還有······
她要賺錢!要拼命的賺錢,想盡一切辦法賺錢,每個月的賬單逼得她險些沒去賣血。
前因是幾年前,她鬼迷心竅地想創業,不顧朋友的反對,拿出所有的積蓄在京城當起了老闆,老闆是當成了,結果不到半年,賠了銀子又折金。
別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洛宛寧是撞了南牆還不回頭,離開京城回到踏踏實實的上班族行列十三天,她又開始折騰。
電臺主持人向左,作家經紀人向右。
她自己確實有作品,喜歡文學熱愛文學這是真的,成爲作家,也是她的夢想,不過,想起這位剛剛加上的封公子,她有些欲罷不能。
“怎麼說呢,這人吧,沒有作品,可是願意寫,還胸有成竹的說可以給出優質的作品,如果他真能寫出來,”洛宛寧想,“我就幫他把作品製作出來······”
她看了看時間,離上班時間還有半小時,洛宛寧把手機掏了出來。
她把自己的作品鏈接發給封公子——
封驀然此時正躺在牀上,他來京城後,每天都在找工作,在屢次收到沒有錄取的信息中,他有些看破紅塵,想出家了。
“不,不能出家,怎麼也得娶妻生子,”封驀然自嘲一笑:“纔對得起列祖列宗······”
手機躺在他枕頭旁邊,第九次震動的時候,他才被該死的震響把他拉回現實,封驀然嘆了口氣,側身拿起手機,是仗劍女俠發來的小說鏈接,他點開看了起來:
“東魏,天保元年秋,桂林杏苑,雁過留聲,秋菊沁香,金風送爽。
八月初八,京都洛陽城。
長街之上繁華熱鬧,熙熙攘攘的人羣裹挾着嘈雜的叫賣聲,兩邊紅樓畫閣,繡門朱戶,盡是豪華店鋪,街面上競逐雕車、駿馬爭馳、茶坊酒肆,盡陳奇貨異物,但見華服珠飾,當真是花光滿路,簫鼓喧空,曜日金翠,飄香羅琦。
中秋夜,貴家結飾臺榭,民間爭佔酒樓玩月。臨近中秋佳節,京城的酒樓、店家都會重新佈置一番,拿出新啓封的好酒來賣,果鋪前更是堆滿了新鮮佳果,夜市人馬喧鬧,百姓們紛紛登上高樓暢飲美酒欣賞圓月。
皇宮裡雖張燈結綵、錦石流黃,正與近臣元雍對弈的孝靜帝元善見卻手拿棋子停在半空,遲遲落不下棋子,他暗自感嘆自己文武全才,作爲皇帝竟無用武之地,痛恨權臣高歡專政,自己作爲一個皇帝,竟是個傀儡,這種日子何時才能結束,懵然間棋子“哐當”掉落棋盤,孝靜帝不免嘆息着垂下淚,元雍忙遞上帕子寬慰,君臣二人忍不住抱頭痛哭。
便在此時,天空中的紅日突然如星耀般閃爍不定,如此這般快閃瞎了人的眼睛,轉瞬間頭頂的太陽猛地消失不見,頓時天地間一片漆黑,詭異的天相和突如其來的黑暗不僅令天下百姓慌張,更讓孝靜帝心中大駭,驚詫中棋盤上的棋子散落了一地,須臾,天光又忽然大亮,瞬間恢復到起先的晴空萬里、豔陽高照,不僅如此,感覺光線比之前更明亮了。
‘天現異相,必有大事!’孝靜帝穩了穩心神,沉聲道,‘召欽天監前來問話。’
少時,欽天監到來,禮畢,他回答:‘日爲帝,今日紅日閃耀,繼而消失不見,實乃吉兆,且其兆在陛下。’
孝靜帝問:‘此相如何?’
‘乃大吉之兆,紅日閃耀數次,意爲陛下失政多年,逆來順受,上天都看不過去了,以此來啓示陛下不能坐以待斃,是以示意,機會即將來臨,’欽天監答道,‘突然的黑暗預示着奪權需要漫長的時間,紅日閃耀八次,即表示須得八年之期,陛下方能心想事成······’
話音未落,宦官來報,高歡得疾病生亡!
孝靜帝頓時龍顏大悅:‘天佑我大魏,’他倏地站起身,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旋即對元雍說道,‘目下雖然危機四伏,但哪件事不是危機與機會並存?不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隨即他速命人召集近臣進宮,碎然找出最佳的應對之策。
不多時,孝靜帝便命元雍拿着密詔出宮,號令忠於王室的元老待時機成熟起兵將反賊伏誅。
——元雍拿着孝靜帝的密詔出宮,發現宇文泰專權,心道:‘拓跋家已無力迴天,這封詔書即使送到外援手中,也無法幫陛下平叛討賊!我還是另覓山頭找個靠山最爲穩妥,眼下高家霸勸,不如投靠高家······’
一個時辰後,元雍拿着密詔踏進了高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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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現異相攪亂了整個洛陽城,一時之間京都慌亂一團,從朝堂至鄉野,再從鄰里坊間到茶樓酒肆紛紛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這是怎麼回事!’
‘亙古未見!······’
‘如此奇異的景象!這是何解!’
‘想必有大事發生!’
‘會有什麼事呢?難道天下將傾!深淵在側!······’
······
緊接着大街小巷影影約約出現一個道士的身影,他手持白旗,嘴裡唸唸有詞,邊走邊撫着鬍鬚,徑直緩緩朝高家走。
高家長子高澄此時卻守在一個女子的牀邊,女子身旁是個剛剛降生不久的男嬰,高澄喜得貴子,剛想起身去給高歡報喜,突然有下人來報高歡病故,高澄一楞,還未從喜悅中走出來,突然降下晴天霹靂,他頓時難以接受現實,少頃,高澄別了女子和剛出生的兒子,匆忙回到齊王府,來不及告知所有人他得子的消息,先找到親信楊愔和崔季舒。
高歡突然暴死,沒有留下一句遺言,楊愔提議先找婁王后,儘快安排即位事宜,如若爵位懸空太久,恐遭變數。婁太后不假思索命高澄即位,並讓楊愔召集所有親信大臣,火速趕往宮中覲見孝靜帝,先控制住局面,好安排交接儀式。
與此同時,高歡的靈堂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道士,只見他一身素衣手持白旗,面無表情的望着高歡的棺木,衆人登時大驚,沒有得到任何通報,憑空出現了一個人,竟不知老道是怎樣進來的!
高澄倏然起身瞧着老道,滿腹狐疑,心道父親並未發喪,就有道士前來弔唁,他是如何得知父親已死?不知他意欲何爲!料想此人絕非好意,想到此處,剛要發怒,楊愔忙上前附耳道:“午時天現異相,齊王又忽然去世,發生這麼多事,老道不請自來,必是世外高人前來相助也未可知,萬不可輕易得罪啊!”
高澄想了想,待要開口,老道卻先聲奪人:‘諸公是否急着去宮中?’
‘家父今日過世,我們正操辦喪事,’高澄帶着疑慮,隱忍不發,施禮道,‘不去宮中。’
老道聲色淡然道:‘紅日隱,高氏出!’
高澄心內一凜,驚詫不已,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楊愔輕聲在他耳邊說:‘此人十分詭異,又怕是世外高人,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何不去內室?’
高澄頜首,須臾,他引着老道進了密室,楊愔、崔季舒跟在二人身後。
片刻後,高澄迫不及待的問老道:‘此處是機要密室,道長可否說個明白。’
老道士緩緩擡眸,瞧了高澄幾眼,並不作答。
高澄倏地一驚,陡然意識到老道高深莫測,忙虔誠的問:‘請問道長法號?’
老道捋了捋稀疏的鬍鬚,道:‘貧道瀟湘子,久居雲夢之澤,近年發現中原有王者氣象,故不遠千里、長途跋涉來到洛陽。’
‘還請道長明示,’高澄指了指楊愔和崔季舒,轉頭對老道說,‘這兩位都是我的心腹,道長但說無妨。’
一旁的楊愔和崔季舒同時凝神聚氣看向老道,高歡也神情嚴肅屏住呼吸。
瀟湘子不緊不慢拿出六枚銅錢,在掌心掂了掂,然後交給高澄,示意他拋灑,高澄接過銅錢,向空中一拋,銅錢散落排開,一陰五陽,陰者離得很遠,朝着正西。
瀟湘子看了看卦象,搖搖頭:‘——美中不足也!’
高澄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問:‘何爲美中不足?’
瀟湘子收起銅錢:‘貧道很少算卦,這也是最後一次。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自齊王平定朱榮叛亂,獨攬朝政,把持朝綱,大權在握,逼走宇文泰之後,天下已經是高家的了。’
聞言,高澄的脊背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父親在位時雖大權在握,但時機尚未成熟,現下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只對自己說願做周文王,此刻這些話從別人口裡說出,彷彿一個不能外傳的秘密被突然揭開,他心裡一驚不由得勃然大怒。
老道卻沒有理他,依然淡漠平靜的道:‘午時的太陽,最爲剛烈,太陽即爲天,帝王之相也,應在孝靜帝與齊王之間,閃爍八次後復原,預示東魏王朝氣數將盡,也就是還有八年光景,’他頓了頓,繼續道:‘東魏乃是土命,齊王是金命,未來的大位將落在高家手裡,八次則是高家自齊王以下傳至八位即止,紅日炫閃意爲帝王之爭,恐兄弟相殘,突然的黑暗則是齊王今日必死。’
高澄突然聽出了弦外之音,心道齊是王,怎又應了帝王天相?難道高家必取代魏。
‘方纔爲一陰帶五陽,卦象爲夬卦,澤天夬,’老道捋了捋稀疏的鬍鬚,繼續說道,‘揚於王庭,孚號有厲,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象曰:澤上於天,夬。君子以施祿及下,居德則忌。’
‘王庭里正跳舞作樂。有人呼告:‘有敵人來犯。’邑中傳來命令,‘出擊不利,要嚴陣以待。’筮遇此爻,出外旅行則吉利。本卦上卦爲兌,兌爲澤,下卦爲乾,乾爲天,可見澤水上漲,澆灌大地,是夬卦的卦象,觀此卦象,從而澤惠下施,不敢居功自傲,並以此爲忌。差一陽爲天,小王爺還是王,登不得大位,一子西去,不近不遠,城西處需謹慎對待。’老道說完起身待離去——
高澄倏地用眼神暗示楊愔除掉老道,以保守這個秘密不外傳,豈料楊愔擡手阻止:‘瀟湘子乃世外高人,若真要外傳,此事早已泄露,今日又何必來專程來見,他是爲堅定你的本心而來,殺之不祥。’
‘老道雖有理,大位之言不可信,’楊愔忙上前繼續說道,‘小王爺何不早做安排,趁機登上大位。’
高澄不慌不忙略微側身歪在椅子一側:‘時機到了,由不得他。’
楊愔信服高澄的魄力,突然道,‘不對,此人留不得!’
他朝崔季舒使了個眼色,崔季舒會意追了出去,知道王府大門沒見着人影,問了閽者,也不見出過此門。
崔季舒又來回找了個遍,所有人都沒有看到,百思不得其解地悻悻然回到密室覆命:‘還請齊王恕罪,老道士他,他不見了······’
高澄目瞪口呆,他至今還未見過,這世上還有人連崔季舒都抓不到。
楊愔不禁感嘆道:‘瀟湘子神人也!’
話音剛落,侍從來報,夫人想求齊王給公子賜名,高澄忽然眼睛一亮全然忘了方纔之事,頃刻間心內想到剛剛降生的兒子,忽然頗爲歡喜,這個兒子的降生彷佛正應了今日的異象,略微沉思片刻,他朗聲道:‘今日是拓跋家族的凶兆,也是我高家的吉兆,我不當皇帝,我兒子當也行,我高家數次討伐宇文泰,不建尺寸之功,還望高家兒郎們奮發圖強,收復我大好河山,那就賜名——高肅。稍待正要去宮中,讓靜帝取字,帶些帝王之氣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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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家喜得貴子,高澄便帶着高肅進宮向孝靜帝報喜,元善見瞧見高澄抱着個男嬰,雖然他心內痛恨高家,巴不得高家全都死光,但他還是裝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惋惜道:‘齊王壯年離世,是我大魏的不幸,幸而高卿後繼有人,此子將來必定前途無量!’頓了頓,他又道,‘可惜高卿年紀尚輕,難當此大任!’
楊愔忙站出來,道:‘陛下,高家兒郎雖年輕,但每次齊王出征,必帶長子高澄,小王爺也是屢建奇功,很有其父之風範,眼下小王爺之子,相貌不凡,來日長成,相比齊王定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此話一出,朝堂上一片譁然,竟然全部一致贊同楊愔所言!
孝靜帝看着滿朝文武,心道:‘難道整個朝廷都是他高家的了?他幾不可察的呼出一口氣,見衆口維維,只能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既然衆卿都認爲高澄能勝任,那就讓高澄襲受齊王所有職銜。
高澄忙上前謝恩,隨即抱着愛子對孝靜帝說:‘今日小兒高肅降生,還未取字,還望陛下賜字。’
孝靜帝強顏歡笑,道:‘卿父在日,數次東征西討,鞠躬盡瘁,戰功赫赫,拒西魏於函谷關,宇文泰不得東進。退蕭樑於採石渡,陳慶之不敢北望…那就賜字‘長恭’,新喪而又有喜,也就是喜事,理當百官朝賀,本王賞絹萬匹,白璧百雙!以示給高卿道賀!’
旋即他試探高歡,問,‘今日天降異象,高卿何解?’
‘恭喜陛下洪福齊天,紅日閃耀,祥瑞之兆啊,當下舉國多艱,連年征戰,硝煙瀰漫,戰亂不休,閃耀八次即是戰爭的次數,臣父已西征五次,想必再有三此戰爭。’
‘紅日耀輝再次出現,且會更奪目,意喻能關中平定,收復失地,恢復文帝在位時的輝煌,必能一統北方!’
孝靜帝心內忍不住喝道:‘好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真是比其父有過之而不及,只能希望他才能平庸一點。’
嘴裡卻說,‘期待高卿再奏凱歌,朕引頸相望。’
屆時,文武權臣歡聚一堂,明面上效忠於靜帝,實則都聽命於新齊王。
高澄接掌大權一年後,再次整軍西征,此時高肅已呀呀學語,高肅不僅長得玉雪可愛,還聰明伶俐。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數年千里,風痕雲裡斑駁塵,浮雲一別間,流水五年後。高肅特別喜歡看父親與將士們在校場操練,年僅五歲學什麼都快,站在一旁只需觀望,便能將招式像模像樣的比劃出來,高澄同僚都說此子長大後絕非等閒之輩,必將名揚天下 。”······
封驀然看了一章,有些意外,他回了一句:“這是你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