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雨卉憋氣回到屋子,紫蘭正收拾她的衣櫃,翻出一件素白素白的袍子,左右看着都不像是襯衣,不免拿到雨卉面前來,“小姐,這如何使得,叫老夫人知道,又是事。”
雨卉瞥了一眼,想起那段日子自己一針一滴血的傷痛,真真感慨萬千。沒有理會紫蘭的疑惑,接過來捧在手裡,耳畔卻是那天與子騁爭執的話語,心裡便一陣陣揪着痛。
“拿去用剪子絞了,扔了也好,燒了也好,別再叫我看見了。”雨卉突然又一把將那件衣裳塞回紫蘭的手裡,臉上負了氣,轉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踱步,心想:這麼多天了,竟然一點音訊也沒有,這個鍾子騁究竟在想什麼?他就預備這麼一直耗着?難道一點也不擔心我嗎?
“小姐……您、您沒事吧。”小姐很少有這樣的舉止,紫蘭捧着那件衣服愣愣地發問。
“沒事!”雨卉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再看紫蘭一臉的無辜,又心軟了。忍不住又怨自己沉不住氣,但想來想去,一切還是因爲那口大笨鐘的固執,惱怒之下竟想當即能見到他再好好問一問。想了便做,還不等紫蘭弄明白,她又一陣風似的出了房門去。
這裡佟未和孟筱悅剛起身離了座要去偏屋看看孩子,但見雨卉風風火火地進來,衝着佟未就道:“嫂子你再給我安排輛車子,我再要去那個地方。”
因孟氏在側,佟未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孟筱悅聰慧,既然不明白小姑子再說什麼,便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既然不知道,就還是做局外人的好,便藉口去看看給孩子們準備的點心好不好,帶着丫頭們走了。
“你眼下就要見定是不成的,我須得問過我哥哥才知道他在哪裡。你不是也說了,那日他是跟着你後頭來的,換言之他並不住在那裡。”佟未方上來,拉了雨卉坐下。
容雨卉憤憤道:“他說了,住在您家一座外宅裡,您家裡在京城的外宅總是有個數的,大不了我一家一家去找。”
“怎麼了?怎麼急成這個樣子?”佟未一直以爲雨卉真的能“忍”。
雨卉恨道:“也不是今天急成這個樣子,我早就急了。哪有他那樣的人,看着我那天哭着走的,也不說找人來問問我好不好?他到底想怎麼樣,也得讓我心裡有數啊。”
佟未笑了,“難怪你哥哥說,將來你們若在一起,一定是你欺負子騁。你這些大小姐的脾氣,每每對着他纔有。”
“嫂子還有心思取笑我?”雨卉很不耐煩,誰能知道她心裡的起起落落,天又知道允澄眼下說得這般大度寬容,會不會轉眼就變卦?如今根本不是自己和鍾子騁僵持究竟選擇哪條路的時候,他倒好,都淡定得好像沒這件事一樣。
“哪裡是取笑你。”佟未斂了笑容,轉身到桌前提筆寫了一頁信箋,又到門前喚來煙雲,與她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方回來對雨卉道,“小姑子發威了,我這做嫂子的還是忌憚幾分的。你且寬心等等,一會兒我哥哥直接派了馬車來接你,省了你一家家去找。”
雨卉略感愧疚,聲調弱了幾分,“太子他不可能長久留在京城,早晚要被人發現他偷偷離開了金陵的,我並不願害他,所以這件事總是速戰速決的好。”
佟未一語,驚到了雨卉,“可若依你的想法來做,太子怎能不叫人察覺他在京城?要正大光明地解除你們的婚約,當事人不出面,誰敢在皇帝和貴妃面前提?”
“難道真的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雨卉心裡一陣酸,低低地呢喃着:總之,我跟定他了,這一次再也別想扔下我。
此刻,陸管家卻帶着少有的慌張進來,“夫人……宮裡來人,讓四小姐即刻進宮。”
“進宮如何,陸伯你這樣緊張。”這些日子雨卉時而奉召進宮,已習以爲常。
陸管家卻一臉冷汗,“那人,凶神惡煞……”
佟未和雨卉面面相覷,不置可否,愣了半晌,陸管家催促:“您去還是不去,給個準信吧,那人方纔就罵罵咧咧的,不好應付。”
“去吧,我又沒做錯什麼事,難道貴妃還殺了我不成?”雨卉有些不服氣,旋即回房去梳妝打扮,穿着齊整地跟着陸管家走了。
雨卉前腳隨那內侍離去,佟未跟着便讓陸管家派人往孃家去打探消息,急急躁躁地等了許久,先去送信的煙雲才帶着哥哥的信回來。
可看完信,佟未的心涼了半截,抓着煙雲就問:“我哥哥還說什麼沒有。”
“有。佟大爺說了,要奴婢在您看完信後告訴您,叫您千萬放心,他們會派人去盯着的。”煙雲笑着說完,一頭霧水地問,“您懂奴婢的意思嗎?其實奴婢自己也不曉得您哥哥說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佟未擺擺手,很心煩的模樣,“不要多問,下去吧。”
深宮,當雨卉亦步亦趨地跟着內侍進入瑜貴妃的殿閣時,雖然一切擺設仍井井有條,但從宮女們慌張害怕的臉色上不難看出,這裡一定發生過了什麼。
“容小姐,您留步,容雜家進去稟報。”那個細聲細氣被陸管家形容爲凶神惡煞的人雨卉其實不陌生,多次來江玉嫺這裡,都是他領路,不過陸管家沒說錯,今天這位公公的確沒給人好臉色看。
立足須臾,那人又出了來不冷不熱地招呼雨卉:“容小姐請進吧。”
雨卉點一點頭,提了裙襬,緩步跨過那高高的門檻,來過好幾次,這樣的高度她已經習慣。
“民女拜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金安。”雨卉叩拜下去,可是殿內卻寂靜的很,甚至能聽見座上江玉嫺的喘息。而這聲息,不似平日的氣定神閒,今日竟短促而聲重。
“來,跟我走。”一個大宮女帶着小丫頭們將紗簾撩起來綁上,便招呼所有宮女離開,唯留下貴妃和容雨卉。
聽見殿門在身後合上的聲音,雨卉心裡隱隱生出了幾許不安。
“你起來吧,跪着,本宮低頭看你累。”江玉嫺終於發話了,語調卻孱弱無力,猶如大病初癒。
雨卉起身來,擡眸,卻見素昔雍容華貴氣度非凡的瑜貴妃,今日竟一臉蒼白,眉宇間隱約含着一股子驚慌未散去,想起剛纔宮女們的神情,便更堅定這裡曾發生了什麼的想法。
不過,貴妃雖然出了些狀況,但到底仍留底氣,此刻已然用了那雙目光犀利的眼眸,仔仔細細地將面前的容雨卉打量一番。
雨卉被她這樣瞧,不自在地低下了頭,眼睛才瞧見地上紋理細密的大理石,貴妃冷冷的聲音便響起來,而雨卉則清楚地記得,這些日子來,江玉嫺每每與自己講話,都是和顏悅色的。今日緣何如此例外,或說是回到最早先時候的冷淡,叫人難猜。
“說起來,你也並非什麼絕色女子,和你那嫂子比一比,差得遠了。”江玉嫺的話,好似無關痛癢。
雨卉蠕了蠕嘴脣,終究沒敢說話。
“不過從第一回見你起到今日,倒是長進不少,臉上那股子稚氣越發淡了。本以爲你是庶出的女兒,會和別家庶女一樣,小家氣息、粗俗卑微,可你給本宮的是很多驚喜,起碼你有主心骨,是個有想法的女子。”江玉嫺的語調還是之前那般,故而這話,實在聽不出半分誇讚的意味。
也正因如此,雨卉不敢隨意接話,萬一話不對題,便要惹大麻煩。
果然江玉嫺並沒有要雨卉說話的意思,她挪動了下痠疼的身體,目光幽冷地掃過雨卉,忽言:“擡起頭來。”
雨卉一駭,旋即按她的話做了。
“看着本宮。”江玉嫺又發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