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大嫂和卉兒的事湊到一起,只要娘不鬆口,就有得我們煩了。二哥回來若知道這些,或等他回來都無法解決,真不知要把他氣成什麼模樣,二哥雖惱人拖泥帶水的,也不喜歡孃的脾氣。”容謀甚爲挫敗,深知自己不如哥哥果斷,做事總顧忌太多,憂鬱遲疑。
佟未安撫道:“一件一件做吧,如今雨卉的事就在眼前,大嫂的事先擱着,我想趙鼎天若有誠意不至於等不及。”
“只能這樣了,但願卉兒在外頭安全。”容謀話音剛落,一個生面孔的小丫頭跑進了藤園,在外頭“二奶奶、二奶奶”地喊着。
三香喊住她,將她帶到主子面前,佟未問:“你是哪兒的,找我做什麼?”
那小丫頭忙道:“二奶奶,您身邊的采薇姑娘叫老太太捉去了,我們媽媽派我來給您通個信兒,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老太太下令不準叫外頭知道呢。”
聞言,佟未心裡的火登時衝上了腦門。
“怎麼回事?”更爲激動的便是容謀,抓了她小丫頭的手腕問,“爲什麼又折騰她?”
小丫頭的腕骨幾乎被三爺捏碎,含了淚求饒,待容謀撒開手才說:“我們也不曉得爲什麼,大奶奶離開後不久,我們媽媽便進去回話了。我們都在院子裡站着等,不知怎麼了突然就有人傳話出來,叫幾個厲害的姐姐到宅子後頭去堵着,說看見采薇姑娘就把她拉來。沒過多久采薇姑娘真的就被抓來送到了老太太面前去,我們就聽見老太太好大聲地訓人。後來姨奶奶出來了,叫我們散了去,我要回房的時候被我們媽媽喊住,叫我來給二奶奶帶個話。”
“姨奶奶?哪個姨奶奶?”容謀的眉頭擰緊了。
小丫頭奇怪道:“咱們家不就只有您那兒的如惜姨奶奶一個嗎?”
“她現在在哪兒?”容謀再問。
“不知道,大概回藕園去了。”小丫頭惴惴不安,不曉得三爺生哪門子氣。
“三香你帶這姑娘下去,今晚就在你屋子裡睡。”佟未的氣平了幾分,吩咐人帶走那丫頭,便冷冷地坐在椅子上,彆着頭將話扔給容謀,“老太太今日是氣大了,只怕我過去一併連我也關起來。三爺,你若心疼薇兒,就把她給我領回來。”
“二嫂。”
佟未大怒:“三爺,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天這件事如惜明明在跟前,可來告訴我的卻不是她派出的人,按理她早些來告訴我,也不至於采薇先叫娘抓過去。一個老媽子的丫頭都能跑來傳話,她這個姨奶奶辦不到?我的薇兒雖是個丫頭,也犯不着與人共侍一夫,更不見得要叫小妾欺負。不是我擠兌如惜,日子終究是你們過的,可若我的薇兒被人欺侮,我決不會袖手旁觀。這件事若不能妥善解決,你想娶采薇,我第一個不答應。”
佟未實在是氣壞了,這些決絕的話說出口,也沒心思去後悔。她本是以不干涉他人之事爲行事原則,此刻幾件事湊在一起,不僅將她與婆婆之間最後的底線破壞了,更剝奪了她所有的理智。“身心疲憊”四個字,已不足以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容謀的臉已經很難看,幸而保持了一分理智,匆匆對佟未說了:“一定把采薇送回來。”便離開了藤園。
佟未孤身坐在原處,屋子裡的清冷讓她從後脊樑冒出一股寒氣,對於這個家的是是非非,她真是受夠了。
“二奶奶,您要不要先回屋子去?”不知過了多久,四荷怯怯地立在屋門外問佟未,“您要是着涼生病了,奶奶會罵我們的。”
佟未轉頭來看她,無力地笑了笑,“你采薇姐姐還沒回來呢。”
“是呀……”四荷輕聲囁嚅,“您去的話,也許就沒事了。”
佟未聽見,苦笑:“你不明白,老太太那裡正是等着我呢。”
四荷當真不明白,立在門口垂着頭,不知再說什麼好。
“我渴了,衝碗槐花蜜給我喝。”佟未不願看那小丫頭立在門外,便想了法子打發她走。
四荷忙答應下,倏地轉身,卻與身後人撞了滿懷。佟未便聽她喊了聲:“采薇姐姐,你回來了。”
這一下心裡大大地一鬆,忙站起來迎到門口,不出所料,采薇面上淚跡斑斑。
“她打你了?”佟未一邊問,一邊仔細打量。
采薇慘慘地一笑,“沒有,她還不至於這麼瘋。你放心,我什麼都沒說,她好像也信了。小姐……我累,今晚讓四荷侍奉你睡吧,我先回房去了。”說着與四荷道:“今夜麻煩你幫二奶奶洗漱更衣。”說罷又朝佟未歉意一笑,便轉身走了。
佟未沒有追問,任采薇離去,然心裡明白,這件事造成的傷害,又將動搖她嫁給容謀的信念。兩情相悅的確發於情止於情,一旦牽扯到嫁娶,就再也不簡單了。
直到第二天,佟未才知那晚容謀與母親大吵,馮梓君險些被氣得暈厥,更讓她寒心的是,小兒子竟親口承認說是他放走了雨卉,且勸母親莫要再動心思找人,只要他活着,就不答應妹子嫁到萬家去。自然,也更不用疑神疑鬼地打采薇的主意。
但馮梓君也指着兒子撂下了狠話,說只要他敢娶采薇,她就覺活不到他成婚的第二天。
佟未這才明白采薇緣何回來後那般懨懨無力,可因她始終不開口,便不知如何勸慰,只能這樣一日一日地過下去,采薇每日作息正常,偶爾說幾句玩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姑娘與往日大不相同了。容謀則是一日也不曾來過藤園,那晚兩個人之間又說過什麼,旁人根本無從知曉。
轉眼過了端陽,這日正是五月初六,容謀一大早將當日萬家送來的聘禮整理齊全,帶了十來個家丁浩浩蕩蕩地退婚去了。容家三爺曾經在杭城是出了名的“渾”,他這般陣仗過去,又“趾高氣昂”地說了好些狠話,竟真的將那萬家唬住。
待容謀離去後,萬家才忙派人去找呂家老夫人問究竟,呂老太太趕着飯點找過來,偏偏吃了閉門羹,馮梓君那裡稱病,誰也不見。
如此莫名其妙地退婚,讓呂老太太在孃家丟盡顏面,不找馮梓君說個明白,她豈能吞下這口氣。但馮梓君不見,她亦無奈,在正院外頭將個不頂事的孟筱悅揉搓得可憐,哭罵了幾回,只得悻悻作罷。
佟未來時,呂老太太正要回,見了面便冷言冷語,“原來這就是侯門大宅的做派,毫無信用,仗勢欺人。”
佟未穩穩立定,淡定從容地迴應:“有些事呂老太太心裡也明鏡兒一樣,我們做晚輩的多說,就沒意思了。”
呂氏噎住,恨恨地嘆了口氣,便甩了衣袂走去,口中還道:“哼,連番退婚、悔婚,我看哪個門裡還敢要你們家閨女。”
佟未聽見,半點不計較,施施然往婆婆院子裡去,果見大嫂因遠遠看見自己而等在了那頭。
“老太太身體如何?”佟未問。
孟筱悅四下看了看,說道:“身子骨不礙事,只是瞧她心裡頭有事,昨晚還偷偷抹眼淚,我總想,若有能知道娘心裡想什麼,興許會好些。”
佟未記得上官媽媽也曾念過婆婆的反常行爲,加之近來雖勤於禮佛,卻又喜怒無常,似乎確有什麼心願未了一般,可婆婆那樣驕傲的氣性,這些心底裡的事情,豈是她們幾個兒媳婦能知道的。
“婆婆不想見人,未兒你也莫進去了,沒得討她幾句冷言冷語,我麼終究是習慣了。”孟筱悅苦笑一下,又悄聲問,“卉兒那裡……我說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佟未莞爾一笑,不予置評,只道:“一切等二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