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經過了多日的顛頗,一行人終於浩浩蕩蕩的回到「風家堡」,而出乎翩翩意料的是,「風家堡」竟然是位在一處如同世外桃源般與世隔絕的山谷內。

姑且不論它隱密的位置讓人難以覓其蹤跡,光是它進可攻、退可守優異的戰略位置,就無怪乎風沐人敢誇下口說,只要他願意,即便是被尊稱爲「天可汗」的大唐天子,都對他莫可奈何。

而谷內究竟有多深、多大,翩翩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從幽暗的曲徑中穿出後,上百人,或者說是上千人的迎接陣容,簡直眩惑了她的耳目。

而更讓她驚奇的是,在進入曲徑中之前,她所看的幾乎都是一片又一片的樹林,或是山崖,可是通過之後,放眼望去,除了高峻巍峨的「風家堡」外,有的就是遠處或奔馳或休息在草地上,一匹匹透體通紅,叫聲明亮異常高大的駿馬。

也不管兩旁迎接的人羣氣勢有多龐大,翩翩逕自拉着風沐人間:「這些……就是有名的『汗血寶馬』嗎?」

「你說呢?」看着她亮着一雙眼緊盯着遠處,風沐人不禁莞爾。只要是頭一次進入「風家堡」親眼目睹的人,沒有一個英雄豪傑不被眼前的景象和氣勢所震懾的,更何況是一個弱女子,可是,翩翩卻只是顧着看馬,其他的卻像都沒放在眼中。

沒有得到他的回答,翩翩像是有些不滿,小嘴一噘,說道:「我想當然是。我只是覺得奇怪,這裡既然有這麼多,爲什麼只有你和馬榮騎的是同一種,而其他就都是一般的馬匹?」她環顧着身後的車隊。

風沐人一笑,正想回答,一聲嬌滴滴如銀鈴般的嗓音卻霍然響起。

「風哥哥、風哥哥,你終於回來了,小莎兒等你好久了。」隨着說話聲,一個身形嬌小的紅影猛然閃入眼簾。

「風哥哥,我要的東西你帶回來了嗎?是不是帶在身上?」說完,她竟逕自摸向風沐人的胸。

翩翩又是一怔:心中氾濫起的波濤更加洶涌。

風沐人一笑,即時將她手捉住。「小莎兒,可不能永遠像個小孩一樣,來,風哥哥幫你介紹你未來的大嫂。」說完,他技巧性地閃開身,伸手將翩翩攬到懷中。

「翩翩,她就是『風家堡』中大黟疼愛的小妹妹,你也見過的。」

他這一番話,卻立即被陸莎兒搶白。「誰說我是小妹妹?誰不知道人家是風大叔指定給你的媳婦。」她雖然表現出一副無辜樣,雙眼卻是若有似無掃向翩翩,並帶着一絲憤恨和示威。

媳婦?!翩翩心中不由得一震。

風沐人像是料到翩翩心中所想,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哈哈大笑說:「還說自己不是小妹妹,都這麼大了,還在說這種孩童時的戲言。小莎兒,看哪天,風哥哥得儘快幫你好好物色一個——」

「咦?這不是……」沒等風沐人說完,陸莎兒卻突然步上前,盯着翩翩雪白頸項上的一條墜子打斷他的話。「這不是我讓風哥哥你到長安城內最有名的首飾店『居寶樓』挑的墜子嗎?你看,這上面還有『居寶樓』獨有的印記呢!」

翩翩低頭一瞧,沒錯,這墜子就是當初風沐人剛到紀府時送她的見面禮,原本墜子上還鑲有珍珠,瑪瑙等物,可是她嫌累贅麻煩,就索性拆了開來,而「居寶樓」真不愧是大唐數一數二的店家,設計的首飾竟然經過這一拆解,還完全像是另一個簇新的首飾,彷佛它本來就設計可以分開拆解似的。

「『居寶樓』設計的首飾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第二件,所以風哥哥,我不管,這不是要送我的嗎?怎麼會在她身上?」她怒氣騰騰地瞪着翩翩。

翩翩二話不說,伸手就要將墜子解下。

風沐人一手握住她。「你做什麼?」

翩翩冷冷瞅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既然這麼說,給她就是了,反正我又不希罕這什物,今早若不是小蓮幫我戴上,我還不會主動戴呢!」

「不行,這可是我送你的。」

「可是,你敢說這當初不是挑選要送給她的嗎?」當初兩人未曾相識,風沐人貿然送禮,她已經覺得奇怪,眼下,就證實了先前的臆測,因此,她的口氣也就不甚好了。

風沐人一時語塞。其實,他身邊的這些雜事向來由馬榮負責,當初會要馬榮拿出當作禮物,完全是因爲一時興起,壓根沒想到是準備着要送給誰的。後來他覺得虧欠,要再專程送翩翩禮物,可她就是不肯接受,因此,這竟成了他唯一送給她的首飾。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戴這些叮叮噹噹的東西。」翩翩雖然這麼說,可是一旦遇到嫉妒心在作祟,她的語氣不免顯得有些酸了。

翩翩的反應,讓風沐人心中有了盤算,轉頭對陸莎兒說:「小莎兒,這首飾庫房裡多的是,其中不乏遠從域外來的珍品,你要,回頭讓馬榮帶你進去挑,就算風哥哥給你的補慣好不好?」

陸莎兒嘴一噘,正想不依嚷叫,風沐人卻突然拉起翩翩一同上馬。

「各位。」他像是運用了渾厚的內力,將聲音遠遠的傳遞出去,頓時,雜沓歡呼的人聲寂靜了下來,數千,甚至數萬的目光同時投射過來。

風沐人一派瀟灑、坦然,騎在那萬中選一的「汗血寶馬」身上,看起來格外地英氣勃發,隨着陽光的映照,他銳利的雙目,就像在說話的瞬間也穿透過每一個人似的,讓人不得不傾神凝聽。

可是同時,也沒有人忽略掉被他緊緊圈在胸前的翩翩。

雖然只是薄施胭脂,一襲白色長紗上也沒有多餘的點綴物,可是在輕風的吹拂下,衣袂飄飄的翩翩就像是天外飛來的仙子般耀眼奪目,和風沐人同騎馬上,就算是神仙眷侶也要欣羨。

一時之間,竟讓衆人看呆了眼。

「各位,原諒我要騎馬入堡,因爲我實在是迫不及待要讓大家好好看看我這個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妻子,我相信,大家夥一定也和我同一個心理是吧!」語畢,他愉悅滿足地看着翩翩,在陣陣歡呼聲中,他又低首靠向她耳際說:「你說是不是?我最心愛的妻。」

他這聲低語讓翩翩瞬間紅了臉,這時,縱然先前有再多的不悅,也消弭於無形了。

她不由得面露嬌羞,低聲抗議道:「誰是你……你心愛的妻?」

風沐人一笑。「啊!你說什麼?我怎麼沒聽見呢?大聲點好嗎?」

翩翩嘟起嘴,心想,大聲反正也沒人會聽見。「我說——」

風沐人悄悄地伸起手在背後作手勢,衆人意會,雖不解他爲什麼會突然有下令的動作,可是還是不約而同作噤聲的準備。

「誰是你『心愛』——」就在這時,一片人聲鼎沸中,突然間靜了下來,讓翩翩那聲「心愛」的顯得格外響亮刺耳。

翩翩當場愣住,一張俏臉像被烈火焚燒,窘得她恨不得眼前就有個地洞讓她一頭鑽進去,或者,乾脆將頭埋進去也行。

而風沐人卻是得意極了,他趁勢應答,彷佛那聲「心愛」的是在呼喚他似的。

「我親愛的夫人,對於你這樣的稱呼,我實在是覺得備受榮寵呢!」風沐人像是萬分驕傲地擡起頭,對着衆人高聲說:「現在大家看到了吧!這就是我風沐人引以爲傲的妻。正式的典禮將會在三天後舉行,屆時,希望大家能衷心爲我、爲『風家堡』高興。」說完,他滿心喜悅駕起繮繩,喝地一聲,緊抱住翩翩,縱馬奔入「風家堡」。

***

這天的一切,雖讓自覺臉皮極薄的翩翩是又氣又窘,可是說到底,對風沐人深深的情愛和包容,卻是點滴在心頭,對他,更是有說不出的濃情和蜜意。

是她自己說不愛首飾的嘛!可是臨到頭,卻又爲了這件事吃醋,就算只是一丁點,算來也是自己理虧,可是他卻分毫不提,相反地,還在衆人面前表現出他對她的愛,讓她放心,這怎能不教她感動萬分。

可是,換在陸莎兒眼中,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翩翩沒有出現之前,所有的人都把她當作公主一般捧在手心上,更重要的是,身爲風亦云,也就是風沐人父親師弟女兒的身分,讓她,甚至是很多人都視她爲風沐人未來成婚的對象,但眼前的一切卻都改觀了。

她的地位,在一夕之間有了天壤之別。

「小莎兒,這是沐人要我交給你的,他說,他讓馬榮帶你去庫房找一件你鐘意的首飾,你卻都不肯去,所以,只好託我轉交給你了。」風沐人的心意,翩翩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希望能藉由這樣的方式改善她倆的關係。

翩翩不否認乍見陸莎兒時,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醬一樣難受,可是當她想到風沐人一直只將她當作妹妹一般疼愛後,她就不再有任何複雜的情緒,相反地,她開始同情起陸莎兒了。

愛上一個人,卻又不被認同,那種心被踐踏的痛苦,她怎麼會不瞭解。

只是,對於翩翩的好意,陸莎兒是一點也不領情。

她鼻一哼,看都不看就說:「我纔不要,除非風哥哥親自來。」

「可是他很忙。」翩翩故意放軟了聲音,帶着笑。

「忙?忙什麼?有什麼好忙的?以前他都會陪在我身邊,我要去哪,他都會陪我,現在有什麼好忙的。」此刻的她,十足像個撒潑的小孩。

小蓮在一旁看不慣,衝口就說:「怎麼會不忙?你難道不知道他就要成爲我們家小姐的郎君了嗎?以前我們家風姑爺有沒有陪你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從今以後,他是絕對沒有時間陪你的,因爲他很愛我們家小姐,若不是爲了即將到來的婚禮,風姑爺他可是一刻都沒法離開我們家小姐一步。」

翩翩雖然出口阻止,無奈,小蓮實在氣極,把話說得又快又急,讓陸莎兒聽得氣白了臉。

「小莎兒,你不要聽小蓮胡說。」

「她本來就是胡說的,風哥哥他是……他是愛我的,他纔不可能不理我呢!」她說得淚盈於睫,眼看就要哭了出來。

翩翩責怪似的瞥了小蓮一眼,然後安慰她說:「是啊!所以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瞧,這鏈子有多美。」不想,她纔剛把盒子打開,就被陸莎兒一手拍落地上。

「你太過分了!你以爲你是什麼人,大家都應該對你好的是不是?」小蓮實在是氣不過。

陸莎兒的淚水突然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那你們又是什麼人?憑什麼一出現,就要奪走風哥哥、奪走大家對我的愛,憑什麼?」她哭得好不大聲,看得翩翩很難受。

看翩翩沒有作聲,小蓮又說:「我們家小姐可是堂堂魏國公的五千金紀翩翩耶!什麼人?你纔是什麼人呢!」

「我管你是五千金還是八千金,還不是弱不禁風,你們這樣的中原女子怎麼配得起號稱『大漠飛鷹』的風哥哥,我看不要說汗血寶馬了,連一般的馬,你們光是看都怕了,還騎呢!不敢騎馬的話,還有什麼資格進『風家堡』?還有什麼身分嫁給風哥哥?」她說得涕淚縱橫,卻又滿臉倔強。

「這麼說,我如果騎上『汗血寶馬』呢?」翩翩這話一出,陸莎兒和小蓮同時一愣。

陸莎兒是怎麼樣的心思,小蓮不知道,可是她早已從馬榮口中聽來有關「汗血寶馬」的事。

「小姐,不可以,『汗血寶馬』可不是一般的馬——」小蓮緊張萬分地張口阻止,不想,陸莎兒卻突然笑了出來,而且,由於淚水還掛在臉上,因此她這一笑,竟顯得有些滑稽,讓小蓮看怔了眼。

「我笑你們中原女子真是不知好歹,癡人說夢話,如果她真能騎上「汗血寶馬」,我小莎兒就承認她是風哥哥的新娘子!可是我說的是她自己單獨一個人騎上去的喲!不是有人一起騎乘,或是共駕。」說完,她面露詭譎之色。

「好,這可是你說的。」翩翩二話不說,起身就走。

小蓮忙擋在身前。「不可以,小姐。」

翩翩莞爾一笑,握住她手說:「小蓮,你放心。」她會武功的事,自始至終小蓮都不知道,她可不相信區區的一頭馬會難倒她,算來,她還覺得對陸莎兒有些不好意思,是她討巧了呢!

「我們來的時候不是有騎馬嗎?」

相對於翩翩的一派輕鬆,小蓮卻緊張極了。「小姐,『汗血寶馬』可不是一般的馬,小姐——」不過,任憑她怎麼說,翩翩還是和陸莎兒相偕離去。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她又無力阻止,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而唯一能說得動翩翩的風沐人此刻又不知道在那裡,令小蓮更是擔心,突然,她想到了白老爹。

再也沒有猶豫,小蓮急忙前去尋找。

「白老爹、白老爹。」雖然在翩翩的勸說下,白展揚終於同意隨同她前來「風家堡」,可是他也堅持不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一直到現在,只有翩翩和風沐人知道真相,其他人,就只以爲他是白老爹。

「白老爹,快和我一起去找小姐,快!」

「發生什麼事了嗎?」白展揚故意動作溫吞,就像個又醜又怪的糟老頭。

小蓮實在不懂,小姐爲什麼就是這麼在乎白老頭,簡直是把他當作父親一樣對待,不過,她雖然不以爲然,此時此刻,她也管不了這麼多,最重要的是,他對翩翩的影響力。

「哎呀!白老爹,你就快走吧!你的動作再慢點的話,搞不好小姐……小姐就……」小蓮說得都快哭了,於是把事情很快地說了一逼。

不想,小蓮都還沒說完,白老頭卻臉色大變,原本遲緩的步伐頓時變得飛快,佝僂的身軀轉眼間挺了起來,整個人突然變得很高大,而且就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小蓮一把揪了起來。

在小蓮又驚又懼之間,景物如同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晃過。

「這……這怎麼回事呢?你到底是不是白老爹呀!」

白展揚的聲音不再老邁低沉,卻充滿了擔憂說:「這會兒沒有時間解釋了,我們得趕快找到翩翩,這丫頭實在讓人擔心,要逞強也不能這樣的呀!『汗血寶馬』不要說根本不讓女人沾,就算是一般的男人,要想近牠身也非易事,更遑論騎牠了,她難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沒有經過『風家堡』的指點而貿然騎上,因而慘死蹄下的嗎?」

「就是啊……」一聽到這,小蓮哭得更厲害了。

「別哭了,快到了,就在那兒。」白展揚的身手畢竟不凡,轉眼間就出了「風家堡」,很快地,他們就驚見翩翩白色的身影在四蹄紛飛狂奔的汗血寶馬周遭移動。

眼看汗血寶馬不住地高聲嘶鳴,如脫閘的猛虎般奔竄在烈日下,飛快而有力的馬蹄看得人心驚膽戰,而翩翩竟然還以極近的距離穿梭在牠們中間,讓小蓮幾乎要嚇昏了過去。

她根本沒法計較向來嬌弱的翩翩爲什麼能有這麼好的身手,眼前,她只能急得不住高聲驚叫。「小姐、小姐,不要,不要呀!」

「小蓮,住口。」突然,她被白展揚喝止。

「可是……」小蓮哭得涕泗縱橫。

「你如果想要翩翩有個萬一的話,就儘管大聲呼叫,讓她分心。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這個時候,汗血寶馬已經因爲翩翩突然的闖入而情緒大亂,她如果不專心對付,很容易因爲置身其中而受傷。」

「那——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小姐——啊!」冷不防的,幾匹汗血寶馬竟然把翩翩當作敵人似的衝撞過去,兇悍的速度和暴烈性情讓人瞠目結舌,若不是翩翩避得快,只怕已慘死蹄下。

「難怪……難怪牠會是戰場上各方爭奪的利器。」白展揚忍不住出聲讚歎。

「白老爹,你還有空這麼說,不快點想想辦法。」

「別急,我在等,這些馬總是有力氣用盡的時候,相信翩翩也是這麼想。」他一派沉穩,因爲他相信以翩翩的身手,再加上他在旁的幫助,要有個萬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料,他才這麼想,旁邊卻隱隱傳出哭聲。

「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做的,對不起。」原來是陸莎兒,白展揚和小蓮一急,竟然忽略了她。

小蓮一看,忙奔上前怒罵,「都是你,如果我家小姐有個萬一,我看你怎麼辦?」語畢,她還覺得不甘心,想再罵,卻被白展揚阻止。

「等一下,小蓮。你是叫陸莎兒是吧!我剛剛說,馬總有力氣用盡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有什麼不對?」

他這一說,陸莎兒是哭得更兇了,她哽咽着說:「我不知道她會這麼堅持,我還以爲她會打退堂鼓,然後……然後風哥哥就是我的了,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麼堅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些話在白展揚心中激起了不祥的預感。

「你別急着哭,先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那些馬……那些馬是不會累的,如果被人無端挑釁,尤其當牠們知道對方是有意要駕馭的時候,牠們只會越來越兇猛。」

白展揚背脊一冷。「怎麼會?牠們不是終究會被人駕馭的嗎?」

「那是有秘訣的,而且,你們沒注意嗎?除了風哥哥,其他的『汗血寶馬』只要是被人騎乘,都要戴上眼套,矇蔽牠們的眼睛才行,否則牠們一旦發起兇性,就很容易傷人。」

「什麼?!」這話一出,白展揚和小蓮不約而同地轉頭看着翩翩,未料,就在這時,汗血寶馬突然又發蹄狂奔朝翩翩衝去,白展揚不再猶豫,正想縱身奔入,卻突然聽到翩翩喜悅的叫聲。

「看!我做到了!」

然後,她話才一離口,馬卻像發了瘋般狂亂奔竄,就在一陣驚愕聲中,翩翩白色的身影突然像落葉般被狠狠摔落地。

「翩翩、我的翩翩、我的翩翮。」得到消息趕回的風沐人,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滿身是血的翩翩飄落在他面前。

***

迷迷糊糊的,翩翩試圖努力撐開眼皮。

「翩翩,翩翩,翩翩……」

是誰?是誰在呼喚我?是誰?

她好不容易睜開了眼。「這是哪?是誰?爲什麼、爲什麼一片霧茫茫,爲什麼一切看起來都好模糊?」伸手想要觸碰,可是卻是怎麼樣也擡不起來。

「我記得……記得……」可是腦袋裡卻渾渾沌沌的,整個人像被抽離什麼似的,覺得好虛弱。

突然,纖細柔白的手被人一把握住。

「不要想了,翩翩,沒事的,現在你只要好好休息,然後專心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就好了。來,乖乖的,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兒好嗎?」

嗯……原來是風沐人,可是爲什麼聽起來他的語氣好像充滿悲傷?很想問,可是眼皮卻又覺得好沉重,唉~~不管了,反正他就在自己身邊,那就好,那就安心的繼續睡吧!

然後,又不知道過了多久,瞬間,翩翩像墮入一個無底深淵,整個人迅速往下墜落。

她好害怕,忙不迭的驚呼,「沐人、沐人——」

突然,手又被捉住,阻止她繼續下墜的落勢,眼一睜,想看清楚,她終於看到了。

風沐人——是他!

她掙扎着想要起身,卻是一牽動,瞬間的痛楚像是要把她活生生地一剖爲二,讓她疼得連鼻尖都溢出微亮的汗珠,忍不住輕哼出聲。

「嗯!好痛……」

看到她痛苦的模樣,風沐人的心都揪在一塊了。「乖,聽話,不要動。」

「不要動?我怎麼了?」翩翩說得好虛弱,可是又禁不住好奇,手又想舉起來撐起身子,不想,這一次的牽動,更是疼得她臉色都變了,片刻,競連喘口氣都疼痛難當,只能緊閉雙眼苦苦隱忍。

看到她如此,風沐人忍不住惡吼道:「陸莎兒,陸莎兒,你在哪裡?」

他出奇嚴厲的語氣,讓翩翩緊蹙起秀眉,心想,發生了什麼事讓他這麼生氣?

翩翩還在疑惑,陸莎兒就白着一張臉怯生生地出現在眼前,一看到翩翩的雙眼盯着她,淚水就嘩啦啦突然流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翩翩,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你打退堂鼓而已,怎麼知道,你會……你會……」她猛然跪倒在翩翩的牀前。

風沐人卻是二話不說,一伸手揪住她的手說:「陸莎兒,你太過分了,汗血寶馬的性你會不清楚嗎?竟然讓翩翩去騎。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這話一出,陸莎兒嚇得頹然坐倒在地。「風哥哥……」

「風哥哥?你既然知道叫我聲風哥哥,爲什麼對翩翩,對你未來的大嫂卻如此絕情,竟然要置她於死地?今天,幸得老天眷顧,幸好被稱爲巧手妙醫的月姨在,她是醒了,否則她要是有個萬一,你……」他憤然地甩下她的手,話雖然沒再說下去,可是額際青筋不斷暴現,緊握的雙拳因爲太過用力而格格作響。

想到那日翩翩被摔下馬,滿身浴血飛入他眼簾時的模樣,他仍然可以清楚感覺劇烈跳動的心臟突然間停止的震撼。

那樣的震撼,只怕是他此生唯一能承受的一次。

「所以,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他說得斬釘截鐵,絲毫沒有轉寰的空間,嚴峻的神情更讓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口爲陸莎兒說情。

不料,一隻冰冷的小手卻悄悄伸了過來,握住風沐人的手臂。

風沐人一震,駭然的轉過身。「翩翩、翩翮,你快躺下,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天知道,那因爲移動而陣陣傳來的痛楚有多難過,可是翩翩還是硬擠出笑說:「你纔是在做什麼呢!騎馬是我自願的,怎麼能怪小莎兒呢?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有多傷人,如果你堅持,索性一起把我趕走好了。」她說得氣喘不已,冷汗直冒。

「讓我也不要出現在你面前好了。」這話像是用盡她畢生的力氣似的,說完,她兩眼-翻,又要昏了過去。

風沐人看得大驚,連忙呼喊,「月姑姑、月姑姑,你看看翩翩,翩翩——」

風月娘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衆人面前,然後熟練地從衣袖中掏出一隻藥罐倒出,放入翩翩口中。

「沒事的,她既然能醒來,就表示是脫離了險境,這藥服下之後,很快就會清醒了。」說話的同時,她的雙眼若有似無的飄向站在房門外的人。

果然,片刻後,翩翩又幽幽醒轉了。

這時,風沐人卻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雙手握住翩翩忘情地喊着,「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許你走,更不許你離開我的身邊!」他的雙眼隱隱閃動着淚光。

翩翩虛弱地一笑。「那你還要小莎兒走嗎?」

風沐人心中一痛。「爲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反抗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幾乎以爲就要失去你了呢!你難道真的忍心和我分離?」

「殼則異室,死則同穴。」翩翩緩緩念出這一句,然後,笑睇着他。

風沐人一震。是啊!他們早就已經是生死相許了,翩翩是不會,也絕不可能離開他,就像他一樣。

驀然,淚水蒙上他的雙眼,一種相知相借的眷戀深深根植在他倆心中,從今爾後,任誰也無法把他們分開了。

「那就算了吧!小莎兒。」一抹深深的笑,在兩人相互的凝視中,浮上了風沐人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