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一聲“來人”,立刻來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夥計,一把拉住了君珂。
君珂也不掙扎,用眼神示意紅硯也不必衝上來,看看那幾個夥計,笑道:
“喂,我勸你們一句,就像出口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一樣,做出來的事,也是一樣不那麼容易挽回的。”
“胡吹大氣!”張掌櫃冷然拂袖,轉向包間口的侍女,“這個奴婢,便請小姐帶走了。”
那侍女一笑,將首飾盒遞給他,順手扔了一件灰色的破布裙下來,淡淡道:“你便跟着我們轎子,先回府吧。”
“穿上!”張掌櫃抱着盒子,眉開眼笑,一轉臉對君珂冷喝。
君珂看看那裙子,破爛得遮不住身體,還染着可疑的嘔吐物和血跡,八成是從哪具難民屍體身上扒下來的,保不準還是瘟疫死的,就這麼樣一套衣服穿上,跟着轎子走一路,她君珂從此別想在燕京擡起頭來還是小事,只怕連命都會丟掉。
對方竟然並不僅僅是要毀掉她在燕京的仕途和名聲,甚至想不動聲色要了她的命!
到頭來她君珂或仕途斷絕或死於非命,而她只要輕輕推說“不識此人,對方賭輸耍賴,桀驁不馴自尋死路”,誰也無法追究她。
好狠毒的心思!
君珂心中一冷,她來燕京,沒少樹敵,但終究是因爲有矛盾在先,而且也沒有非要置之死地的仇恨,如今這是誰,竟然一開始就盯住了自己?
對方心計甚深,誘她不知不覺墮入陷阱,自始自終不曾露面,看那首飾盒子,誰家也不可能把這麼貴重東西隨身帶,很明顯是她進店後,對方發現她便立即叫人去取,可謂須臾之間便成毒計,好細密的心思!
破爛裙子從上頭對着她的臉擲下來,君珂屏住呼吸偏身一讓,她明明被兩個夥計死死執住了手臂,但這一讓依舊輕盈靈動,還將兩個夥計拽得一個踉蹌,裙子正落在他們臉上。
兩個夥計急忙將衣服抓開,包間門口那侍女已經怒道:“混賬,小姐好心救你,免你拋頭露面爲奴,你還敢仗着兩手三腳貓功夫動武!來人!”
她一聲喊,人羣后頭有人轟然答應:“屬下在!”
衆人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店門口已經多了一羣精悍大漢,面無表情立於人堆後,目光陰鷙,衆人看那神情,心知不好,都悄悄讓開了道路。
來了。
君珂心中冷笑。
對方果然知道她是誰,知道她會武,知道她不會乖乖聽話,連人都佈置好了,按照燕京規矩,她這個“逃奴”敢當堂違抗主人,是可以直接打斷雙腿的!
“再給你一次機會!”那包間口的侍女,蹬蹬奔下樓梯,直奔她的面前,用腳尖挑起那衣服,踢到她面前,“你穿不穿?”
君珂仰頭,慢慢看定她。
這哪是逼她來穿衣服的?這是明知她不會穿那裙子,但又不肯隨便動刑怕人指摘,故意送個人下來給她打,然後好順理成章打斷她的腿。
明明步步逼她,卻還要時時不忘做出寬容形象,處處不肯落人口實,這風範,真是燕京第一。
送上來給她打?
那就不客氣了。
“砰!”
君珂一腳把那侍女給踢了出去。
這一腳從下往上撩起,將那侍女不小的身軀,從樓下直踢上樓梯,呼地一下撞開緊閉的包間門,直撞入包間深處,隱約裡面驚呼走避,隨即砰一聲人體落地巨響,嘩啦啦一片碎裂聲,似乎還撞翻了茶盞。
君珂一直仰頭盯着,那侍女撞進包間的軌跡別人看不見她看得見,屋內另兩個侍女猝不及防,都驚呼惶然擡頭向外看。
然而那個背對門喝茶的女子,竟然在被人突然撞進來,撞翻了手中茶盞之後,依舊不急不忙,只迅速站起,換了個方向,居然還是背對樓下。
竟是死也不肯露臉!
“大膽大膽!”包間內的侍女衝出來,手拍欄杆,厲聲喊,“竟敢重手傷人!給我拿下她!打斷腿!送燕京府!”
圍觀人羣惶然散開,大漢們衝入,眼看着便要衝到君珂面前,包間口侍女已經在冷笑。
君珂突然上前一步,一字字大聲道:“誰!說!我!沒!有!錢!”
這一聲震得所有人齊齊一呆,抱着首飾盒子眉開眼笑看寶石的張掌櫃,霍然擡起頭。
君珂脣角泛起一絲笑意,已經不是先前的冷笑,而是平靜的、森然的、帶着對現狀的不耐煩和終於擊破的快意的笑。
然後她從懷裡掏出一封牛皮紙袋子,抽出一張蓋了燕京戶部和燕京府紅泥大印、還捺了指印的桑皮紙文書,拿在手中,對着張掌櫃。
“請睜大你嫌貧愛富仗勢欺人不知好歹自尋死路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麼?”
張掌櫃一擡眼,正對着那紅彤彤的印和指紋,還有上頭的“‘翠虹軒’轉讓文書”幾個大字。
眨了眨眼,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張掌櫃呼吸急促起來,挪上前幾步。
他的臉幾乎埋到了契約上,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呼吸顫抖,越看越臉色青白,君珂冷笑,手指紋絲不動。
“看完了嗎?”很久之後,她俯在張掌櫃耳邊,輕輕道,“我的掌櫃?”
這句話像個催命魔咒,瞬間擊破噩夢,張掌櫃驀然一陣抽搐,手一抖,描金飾玉的首飾盒子落地砸成兩半,裡面的祖母綠翡翠珍珠骨碌碌滾了一地。
“哎可別亂扔啊。”君珂趕緊用腳攏住那些寶貝,笑吟吟道,“這可都是我的東西,可不能給你浪費了。”
隨即她一轉身,將那張紙對着衆人一亮,笑道:“各位,今日是個誤會,這家店剛換了東家,就是不才在下區區我,這店裡所有東西都是我的,自然不存在什麼我買得起買不起的說法,更沒有競價的必要。驚擾了各位不好意思,今兒各位在小店買的東西,一律九折優惠,謝謝惠顧。”
衆人給這近乎戲劇化的轉折驚得反應不過來,然而那張蓋印簽章捺指印的白紙黑字契約再真不過,聽到君珂這句便有人問:“什麼叫九折優惠?”
“就是在原價基礎上減去一成。”君珂微笑,“算是小店對今日各位貴客受到驚擾的賠償,還請各位日後多多捧場,諸位都是小店歡迎的佳客,日後常來,還有優惠。”
客人歡聲裡,她霍然一個轉身,仰頭一指樓梯口已經呆若木雞的侍女,聲音冷厲。
“不過,有種客人,小店是永遠不歡迎的!”
她冷笑指着樓梯上身軀僵硬的侍女,“心懷叵測、惹是生非、用心狠毒、借刀殺人——這種貨色,站在我店裡我都嫌髒了我的地!燕京父老,各位貴客們請聽着,從今天起,這位‘貴客’,翠虹軒永不接待!”
衆人譁然,燕京貴族最要面子,雖然身份上遠遠凌駕一家首飾店,但是就因爲這樣,一個貴族,被低於自己身份許多倍的商家鄙棄並揚言永久拒絕,傳出去馬上就是燕京笑話,莫大羞辱。
隱約樓上包間,那一直背對這邊的女子身子一震,緊緊抓住了窗櫺,纖白的手指一陣輕微地痙攣,她的侍女,趕緊扶住了她。
“姑娘,莫逞意氣。”還是先前那個中年好心人,又在拉她的袖子,低低勸說,“你知道這是誰家嗎……”
“我不管她是誰家,不管她何等煊赫。”君珂回頭,看着那有落魄風霜之色的中年男子,語氣溫和,“我只知道,居心不良的人,不配踏入我的地方。”
那人似懂非懂,放開了她的衣袖,君珂冷笑看着臉色慘白如紙,羞憤得站立不住的侍女,手一揮。
“現在,各位可以給我滾出去了。”
隨即她看也不看那侍女一眼,轉頭吩咐還傻在那裡的活計,“夥計,馬上給我把這間弄髒了的專用包間,刷洗乾淨,開窗通風,記得洗仔細點,以後別人還要用。”
“……”
“嗯?”
君珂的眼風飛過來,目光如金杵在黑暗的店堂裡一閃,幾個手足無措的店夥計心中一震,忙不迭應,“是,是是……”
“你們——”被震得反應不及,隨即被氣得渾身發抖的侍女終於醒過神來,扶住欄杆,對那羣站在人羣外傻着的大漢大喊,“主子受辱,你們就這麼眼看着?給我打!給我打死這個賤人!”
大漢們轟然相應,撥開人羣衝了進來,君珂一笑,退後一步,撮口一嘯。
“幺雞!”
“嗷唔!”
驀然一聲巨吼,白光一閃,二樓的窗戶嘩啦啦被撞破,一條巨大的白狗轟然撞入,遠看來便如白獅騰雲,身軀那麼龐大,快起來卻閃電難追,吼聲還在街面上飄蕩,身體已經撲到了那羣人中間,像一道從蒼穹奔落的雷,直撞上跑得最快的那人的胸,噗一聲悶響,將他連同他身後七八人齊齊頂了出去,它攜風帶雷的巨大沖力令七八人完全無法站穩自救,靴跟在木質地板上倒滑出閃耀的火花,吱溜溜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後,被頂在最後的一個人撞上木質板壁,轟然一響煙塵滿起,牆上多了個人形的洞,七八個人瞬間不見,隨即底下街面墜落之聲連響,接着便是街上無數人大聲驚呼。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事:一眨眼幺雞出現、一眨眼七八人不見、一眨眼大街被砸扁、一眨眼幺雞蹲在那個人形洞前,頭一擡,嘴裡還叼着半隻油汁淋漓的豬肘子。
樓上的衆人,早已忘記了眨眼,半晌纔有人喃喃道:“這是狗麼?”
“它不是狗。”君珂走過去,指指那羣傻住的護衛,“和它比起來,那纔是狗,看家狗。”
那羣護衛一眨眼被幺雞撞走了一半同伴,頓時喪失鬥志,盯着幺雞緩緩後退,神態戒備,君珂冷笑一聲,回頭看那包間樓梯口,驀然一愣。
人呢?
侍女和包間裡的人,竟然都不見了?
君珂一步衝進包間,裡面一片狼藉,卻已人去屋空,君珂掀開牆壁上的帷幔,這才發現敢情這裡還有個門直通樓下,看見貴賓間就是貴賓間,有專用通道,都不需要從店內走的。
君珂撲到窗前,正見幾個女子護着一個戴紗帽的少女,從看熱鬧的人羣裡擠出,一路被人羣絆着擋着,跌跌撞撞,卻始終沒有擡頭,迅速遠去。
原來剛纔那侍女喊護衛攻擊,就是爲了從後面悄悄溜走?
真是跑得比喪家之犬還快!
君珂恨恨站了半晌,將攥緊的帳幕一扔!
無妨!
你總會再出現的!
回到店中的君珂,已經恢復了平靜,那些護衛也已經灰溜溜做鳥獸散,今日他們丟了人,註定要被燕京百姓恥笑很久,卻連一句硬話都不敢丟下來,君珂一朝翻盤,佔盡全理,這個虧,竟是吃定了。
君珂一邊命夥計繼續招待顧客,一邊令人去找工匠修補牆壁,一邊讓紅硯拿了自己的所有店面的轉讓文書,去一家家的找那些掌櫃,回頭到翠虹軒裡開會。
她吸取教訓,不再玩微服私訪這把戲,自己的東西就要快速掌握在自己手裡,見見這些掌櫃,是接收財產的第一步。
她和姚家的私下交易,由於不涉恩怨,算是願打願挨,所以姚家也沒打算在人員使用上給君珂下絆子,老老實實告訴了她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還要觀察,也交代過那些掌櫃,東家是換了,不過只要老實肯幹,不用擔心前路,有那忠心姚家的老人,不願在新東家手下乾的,就還呆在姚家,空出來的位置,由君珂自己選人替補。
八家店鋪的掌櫃,來了六家,還有兩家暫時沒有掌櫃,來的是二掌櫃,君珂讓人在翠虹軒後的院子聚集了,連那抖抖索索一直沒爬起來的翠虹軒張掌櫃,都令人扶起來通知去開會。
張掌櫃本以爲此次自己一定會被驅逐,沒想到君珂一副既往不咎的大量,感激地在她腳下連連磕頭,君珂皺眉看着這人,她倒並不是聖母,只是因爲店鋪剛接手,就隨意撤換人並不妥當,生意人趨炎附勢是常情,不能算人家的大罪,只是這人的人品還是不佳,先用他穩定一下情形,看他是否知道將功贖罪,餘下的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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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客此時已經都將離開,她轉頭看看人羣,突然道:“這位先生請留步。”
那中年男子回頭,衣衫破舊,滿面風霜,正是先前兩次提醒她的好心人,此時見她相喚,愕然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身邊有人認出了他,竊竊私語。
“咦,這不是範大少嗎?”
“他還在京城啊?不是說他們範家破落後,都回了老家嗎?”
“他怎麼出現在這裡?故地重遊來着?”
“嘖嘖,看那模樣,當年寶馬香車玩遍燕京的範家大少,如今也淪落了喲。”
衆人私語,聲音不高不低,都傳入那人耳中,那人面色不變,昂然而立,雖然一身落魄,卻不減挺拔。
君珂心中猜度,聽這些掌櫃的議論,難道這人,原本是翠虹軒的主人?
她原本看中這人爲人厚道,又熟悉京中各色事務人物,這樣的人,對生意很有好處,想留下來,也算答謝他的提醒,此時倒有些猶豫——如果真是原主人,倒是有些不妥的。
然而轉眼看那人,雖然憔悴潦倒,但眉宇間神采不滅,遭逢諷刺嘲弄依舊姿態不改,倒看得她心中一熱,想起曾經有同樣遭遇的自己。
“先生。”她溫和地道,“我初任翠虹軒東家,對這各方事務人事都不熟悉,看先生很熟悉京中各色規矩人事,如今我正缺人手,不知先生可否留下來幫我?”
那男子一怔,略一思忖,又看看這翠虹軒周遭,眼底浮現淡淡惆悵和微微喜色,隨即一個長揖,道:“多謝姑娘,範卓敢不從命!”
君珂喜歡他爽快,笑道:“好,先委屈先生,做這翠虹軒二掌櫃吧!”說完轉頭看張掌櫃,“掌櫃可同意?”
張掌櫃現在戴罪之身,哪敢不應,連連說好,君珂也不多說,讓人帶範卓去梳洗,和掌櫃們開了個小會。
也不過是認識認識,介紹介紹,瞭解一下經營情況,也便散了會。現在還沒到大動干戈時辰,君珂向來不是急躁的人,倒是掌櫃們聽說這位新任女東家是最近名動京城的神眼女供奉,自有一份驚喜。
離開翠虹軒時,君珂問張掌櫃,那包間貴客,到底是誰?
“東家。”張掌櫃恭謙無比低眉垂臉,“今兒人家也算受了大教訓了,您先前說的話,依在下意思,還是算了吧。不過是口頭氣話,大家也懂得的。”
“哦?”
“對方來頭確實大,不是咱們商戶人家鬥得起的,便是您有朝廷四品供奉職銜,也……”
張掌櫃的話沒繼續說下去,意思卻已分明,君珂笑了笑,望着天際雲彩,淡淡道:“姜家,是麼?”
張掌櫃霍然擡頭,“您怎麼知道……”
君珂沒有回答,哈哈一笑,走了開去。
“果然是,燕京第一淑女!”
“不過這個燕京第一淑女,很快就要不淑了!”突然有人在她身後接話。
君珂聽着聲音熟悉,一回頭,險些蹦了起來。
“杏林!”
街角,一襲深藍綢袍,戴着白玉髮簪,清爽溫朗得像藍天上一抹雲的男子,正含笑看着她。
“杏林你怎麼來了!”君珂大喜,跳過去就摟住了他的脖子,“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呀。”
“你忙着比武,還忙着砸店,我怎麼敢驚擾我們的君供奉。”柳杏林微微笑,將近一年不見,他似乎長得又好了些,當初眉目裡還有幾分鬱郁之氣,如今卻開闊而溫潤,那種深入骨髓的自信,令這長成的少年,越發雅緻自如,像高崗上迎風的翠竹,清逸,自在。
街邊行過的女子,頻頻回頭對他看,他也沒有了當初在定湖的侷促,從容微笑。
君珂也微笑,帶着滿心的歡喜,看來一年多的備受尊崇的名醫生涯,終於造就了一個塵盡光生的柳杏林。
不過,他應該有更大的天地。
走上前去,她很自如地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比武要有知音看纔打得爽,砸店要有朋友陪才砸得歡。你來京城居然不先通知我,那就是你的錯。
走,罰你陪我喝一杯。”
柳杏林一直在笑着,聽着她的“知音朋友”,眼神微微黯了黯,不過隨即就恢復了正常,笑道:“行,我請客,你出錢。”
君珂哈哈一笑,這是她以前和柳杏林說的玩笑話,難得他記住,難得這呆子也會開玩笑了,她心情愉悅,連剛纔第一淑女的事也不想去管了,只隨口問:“你剛纔說第一淑女不淑女,什麼意思?”
“我先前一直在。”柳杏林道,“本想去找京城親戚去幫你解圍,走到樓下時你已經扭轉局勢,正看見那幾個侍女擁着一個戴紗帽的女子匆匆下樓,神情十分狼狽,我惱恨她們用心不良,順手撒了點新研製出來的藥,落在她的面紗上,這藥也沒什麼,就是再遇上花粉,會導致臉上起疹,不過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消了。”
他轉頭,看着君珂,誠懇地道:“抱歉,小君,我只能爲你做這麼多了。”
君珂抿脣,心底泛上一陣淡淡的暖意。
杏林那迂直的人,視救死扶傷爲畢生大任,從來不肯傷人,他爲她出手懲戒姜家淑女,那真是破了天大的例了。
他已經破出柳家家門,剛在在以爲她危難時卻想着去找舊親戚求助,不去想自己會因此遭受怎樣的羞辱。
他待她如此,還覺得付出不夠多而惴惴不安,爲此向她道歉。
“不。杏林。”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君珂誠懇地道,“你做得很多。真的,不過你不要違背自己的原則去幫我懲戒那女人,相信我,我能對付她。”
柳杏林低眉看看她握緊自己手掌的手,眼神裡微微喜悅,道:“我總是信你的……”
“但我不信你喲——”突然一句話插入兩人溫情脈脈的對答間,隨即一條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唰一下插在了兩人中間,肩膀一撞便不動聲色撞開了兩人相握的手,隨即很自然地搭臂於柳杏林肩膀,隔開了君珂牽在自己手裡,才笑吟吟道,“老柳,什麼時候到的?接到我的信了?”
能這麼彪悍而又不動聲色地破壞他人二人世界並迅速替補上自己的,除了我們的心眼很小佔有慾又很強的睿郡王,自然不做第二人想……“我是在半路上接到郡王您的信的,之前我已經動身了。”柳杏林並不生氣,很溫和地回答,“接到信我就走快了些,今天剛到。”
君珂瞟一眼納蘭述,心想你個小心眼盡欺負老實人,聽着兩人對話忍不住問:“什麼信不信?你們之前有聯絡嗎?”
那兩人對視一眼,這下一個都不說話了,納蘭述看天,柳杏林笑而不語。
君珂卻已經明白——納蘭述一定是因爲那毒指事件求助於柳杏林,而柳杏林則是聽說了她參加武舉的事,不放心,就丟下了定湖的醫館先來了燕京,兩人目的不同,但都是爲了她。
心中溫暖,似溫柔的火苗慢慢烘乾一路淚水溼潤。一直以來,失去朋友導致的內心空缺,彷彿在此刻慢慢填補,並不是將尋找朋友的任務忘記,那將是她終生努力的目標,但從此,她可以將記憶珍藏,而不是僅僅靠那些回憶溫暖才能堅持着活。
她有了新的支柱,來自於他人的毫不吝惜的給予。
“我們去喝酒!”君珂的歡快語調聽起來有點誇張的變異,她掩飾地牽起納蘭述的衣袖,“誰輸了爬桌子!”
君珂只顧懷着濃濃的感動在前面跑,忽略了後面某人那越來越黑的臉,某人瞪着自己被牽住的袖子,眼神陰鷙,表情惡毒——你剛纔摟那傢伙脖子!你剛纔主動握他的手!你剛纔表情像是想抱他!但是!你居然只肯牽我的袖子!
大概郡王殿下的表情實在太可怕,連柳杏林都覺察到森然的殺氣,一頭霧水地看了郡王一眼,悄悄拉開了點距離。
“我說,”跟過來的戚真思鬼祟祟地溜近,在納蘭述耳邊殺氣騰騰地講,“小珂剛纔和這人摟脖一次、牽手一次、抓衣袖一次,超過和你相處大半年來所有親暱動作的總和。因此,我斷定,你身邊這位,是你目前最具有殺傷力和危險性的情敵。”
“你要說什麼?”納蘭述斜瞟她。
“要不要……”戚真思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嗯?”
“哦?”
“或者……”戚真思陰惻惻手指虛握,抓住假想中的匕首,對納蘭述胸前一捅,“……嗯?”
“滾你吧!”納蘭述一腳踢開她,“照你這個說法,我早就該被小希……”他以手作刀,在脖子上一抹,“嗯!”
“不是這麼說。”戚真思嬉皮笑臉粘上來,“你這個情敵是假的,人家這個情敵也許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我也會讓他變成假的!”納蘭述丟下一句霸氣無比的宣告,大步追上君珂。
戚真思捂臉,垂淚,“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啊……”一轉頭忽然看見晏希自街那頭出現,立即拔腿就走,一邊逃一邊問幺雞,“喂,你要不要也來喜歡我,讓那傢伙覺得情敵太多,知難而退?”
“嗷唔!”幺雞一把將半根骨頭砸上了她的屁股。
你這麼醜!
還不如冀北別業隔壁那隻花斑狗!
一行人還是去了君珂名下的酒樓,這回掌櫃的知道正主來了,十分殷勤,親自接入包間,小二忙裡忙外,納蘭述反客爲主,菜單也不要,張嘴大點,“珍珠魚米、荷包燒鴨、水晶熊掌、四喜鯉脣、燕窩野雞狍子火鍋……一人一品桂花魚翅……喏,給那位掛牌狗兄一鍋,那小碗,它一嘴就舔沒了。沒事,儘管上,這位姑娘付不了帳,還有這位柳兄也帶錢的。”說完問柳杏林,“你帶錢的吧?”
柳杏林連忙翻袖囊,“我帶的,我帶的,吃得起,大家別客氣,小君,你想吃什麼?”
君珂一腳就踢上了納蘭述膝蓋——你欺負老實人喲,明知道這是我的酒樓,明知道是我請客!
納蘭述面不改色——本王從不隨意欺負人,本王只隨意欺負你的“情人”。
掌櫃的親自打簾,納蘭述一個箭步進了寬闊的包廂,先坐在正中,然後抽出左邊一隻凳子,“小珂你坐。”又抽出右邊一隻凳子,“柳兄,請,請。”
他該是客人的時候就是客人,想當主人的時候就是主人,柳杏林哪裡適應得了這位郡王的風範?呵呵笑着便坐了,自然沒能坐在君珂身邊,被大方桌隔在君珂對面。
戚真思打橫坐在納蘭述一邊,撇嘴笑——你以爲不讓他倆坐一起就是妙計啦?你沒發現坐對面看得更清楚嗎?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納蘭郡王的心計其實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姑娘,這個天氣,你們真的要吃火鍋嗎?”掌櫃愕然對着菜單向君珂詢問,“這都快夏天了,吃火鍋怕是要上火的。”
君珂一想也是,正要否掉,納蘭述立刻道:“就是要火鍋,我最近寒氣重,想驅驅寒,你要怕火氣,給湯裡多下些清火的菊葉。”
“是。”
君珂心想你有寒氣?你就差沒熱得冒出青春痘了,哪來的寒氣?不過她對人向來是坦蕩心思,沒有戚真思那麼多心,也沒有在意。
等到開始上菜,戚真思開始竊笑——她知道主子的“寒氣”,哪裡來了。
不是寒氣,是妖氣!
燕窩野雞狍子火鍋,巨大的一個紫銅火鍋,佔據了整個桌子的三分之一面積,咕嘟咕嘟冒着熱氣,一端進來整個屋子溫度立即上升五度,銅鍋裡矗出一道散熱管,高高的矗立在上方,這鍋一端,熱氣一蒸,坐在君珂對面的柳杏林別說看不見君珂的臉,哪怕就是君珂換成了幺雞,他也發現不了。
惡毒啊,惡毒啊,戚真思在肚子裡喊——唯郡王與幺雞爲難養啊!
柳杏林也是心思簡單的老實人,雖然覺得一點也看不見君珂有點遺憾,卻也沒有多想,艱難地隔着萬水千山沸騰火海試圖給君珂夾菜,“小君,這狍子很新鮮,嘗一塊。”
筷子頭上沾着汁水的狍子肉抖抖顫顫,艱難地越過桌面、越過散熱管、越過火鍋、越過一盤燈影牛肉,在即將到達君珂迎上來的碗的時候——“啪。”
那筷子被另一雙筷子攔住,橫插一手的那位,面不改色地道:“這是狍子肚子肉,不那麼有咬勁,小珂不喜歡,不過我喜歡,柳兄?”
“啊,啊,你吃,那你吃。”柳杏林鬧了個紅臉,趕緊把筷子一鬆。
納蘭述笑眯眯把攔截到的戰利品夾了回去,隨口咬了一口便給了幺雞——他也不喜歡肚子肉。
君珂瞪了納蘭述一眼,站起身,拿過一個乾淨的碗,給柳杏林舀湯,“這湯不錯,清鮮,多吃點菊葉不怕上火。”
納蘭述身子剛一動,君珂一腳踩在了他的靴子上——安分點你!
一腳踩着納蘭述,君珂又給戚真思裝了一碗,戚真思笑眯眯接了,故意當着納蘭述的面喝得吱溜有聲。
君珂又拿起一隻大碗,納蘭述微笑等着——這可該輪上我了吧?
誰知君珂扭頭問幺雞,“幺雞,喜歡野雞還是狍子?”
納蘭述臉黑了。
人不如狗啊啊啊!
君珂不看他,慢慢裝了半碗湯,挑了些狍子腿肉,剔掉了裡面的生薑,在納蘭述悲催的表情裡,手腕繞了個圈。
“啪。”碗墩在了他的面前。
“喝吧,你不喜歡的生薑給你去掉了。”
納蘭述滿血復活……小珂你真好……把那隻難搞的搞好,每人一碗湯裝完,君珂命店家把火鍋給撤了,真是的,這麼大一隻杵這裡,叫人怎麼說話呢?
納蘭述這下不出幺蛾子了,他很滿意,小珂兒居然知道他不吃生薑,還有,他的碗最大。
他不玩花招了,君珂也歡喜,忽然拉了拉他的手,道:“對柳大夫好點,有獎勵哦。”
納蘭述只覺得掌心一動,一個小小的盒子滑進手裡,頓時歡喜地揚眉對君珂看,君珂一本正經地給柳杏林夾菜,看也不看他一眼,臉卻有點紅。
東西是備好了,怎麼送卻是個問題,她不敢私下兩人獨處相送,怕某人一高興,再來個“罰我謝你一下”什麼的,這個可能性足有百分之九十九,她可不要東西送了,人還賠上。
桌子底下塞過去,免了被揩油、免了尷尬、還免了他看杏林不順眼,沒完沒了欺負。
納蘭述將盒子握在掌心,慢慢塞進袖子裡,他可不想在這裡打開,應該在暗室裡,小珂兒和他獨處的時候,慢慢地,有情調地打開,然後他便可以歡喜地,“罰我謝你一下”什麼的…………“杏林,你別聽郡王忽悠你,這家店是我的,想吃什麼都別客氣。”君珂可想不到這傢伙賊心不死,只顧給柳杏林夾菜。
“真的?”柳杏林驚喜,“那敢情好,小君,我正想着定居京城,剛剛看中了這條街的那家藥鋪,想買下來做醫館,這下可好,正好和你做鄰居。”
君珂笑了,“真是想到一起去了,不過你不用買了,這家藥鋪也是我的,我剛纔已經打發人和掌櫃的說,把店轉給你,稍後你和我去辦個手續就好。”
在柳杏林的驚喜中,兩人簡單敘了敘別來情形,末了柳杏林忍不住問她,“小君你怎麼會得罪那個小姐……”
“哦杏林來吃這個燈影牛肉,對燈光照一照漂亮得很。”君珂打斷了他的話題,將厚厚一沓牛肉夾到了他碗裡。
柳杏林雖老實卻也不笨,立即明白君珂不想讓納蘭述知道剛纔的事,趕緊埋頭吃肉。
君珂瞟一眼那兩隻——和幺雞一樣只顧埋頭吃,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一席飯邊吃邊談,天黑透才結束,納蘭述出門時突然捧住肚子,“哎喲,腸胃好像有些不調,你們先走,我稍後就來。”他走開不過一會兒,戚真思大叫:“哎喲他一向不帶手紙的,我去給送手紙。”說完也一溜煙不見了。
君珂站在一邊,自和柳杏林詢問在京宿處,又說要把韋家輸給她的宅子給柳杏林,柳杏林堅辭不肯,說他這一年行醫收入豐厚,如今打算在藥鋪附近買座合適的宅子就行。君珂也就不勉強他,心想柳家好兒郎,將來還要娶京中淑女,住她的房子確實於名聲有損。這麼一想便想到自己,她來自現代,年紀還輕,以前有些事想得不夠周到,對封建禮教認識還不足,比如住在納蘭述的宅子裡,自己覺得隔房隔院的不算什麼,如今想來可是萬分不妥,也難怪某些人下絆子陰她。這麼一想,便立即召來了幾個夥計,吩咐明天去人市買點奴婢,把那宅子收拾乾淨,準備自己住進去。
她在這裡安排着自己的下一步,那邊“拉肚子”的納蘭述,立在離廁所遠遠的黑暗裡,聽完了屬下關於今天下午事情的回報。
回的人說的細緻,聽的人面色沉凝,半分都沒有平日的嬉笑不羈之氣。半晌納蘭述冷笑。
“好,好心機。”他道,“燕京淑女第一,如今想來,還真當得起一個‘第一’!”
“她是不知道小珂這麼巧把姚家的鋪子也贏過來了,不然今天小珂難免栽個大跟頭。”戚真思搖頭笑,“這女人,還真是小瞧了她,她是不是算準了小珂乍然暴富,必定有膽量跟着喊價,才設了這個圈套?”
“她今天和小珂是偶遇,倉促之間出此毒計,竟然是步步爲營,不可小覷。”納蘭述淡淡道,“這位姜家小姐,你見過沒?”
“沒有。”戚真思搖頭,“姜家當她是寶,自小養在深閨,出門從來沒取下紗帽過,也從不參與燕京閨秀們各種聚會,也不知道哪來的第一美名。如今想起來,這位郡主,還真是一個很少有人見過的神秘人物。”她頓了頓,又森然道:“還有件事,今天翠虹軒兩個夥計病了,高燒,他們正是今天下午,被那髒裙子扔到臉上的那兩個。”
“給我引她出來。”納蘭述眼神裡冷光一閃,決然道,“不出洞?我可不能任這麼條美女蛇隱在背後毒小珂!”
“我說……”戚真思突然踮起腳,在納蘭述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納蘭述眼色變幻,半晌愕然道,“真的?”
“真的。”戚真思冷笑,“深居簡出的姜家小姐,並不愛買首飾,買首飾也可以叫店家送到府中挑選,她親自出門,當然不是爲了害小珂。”
“既然這樣,便依你。”納蘭述冷笑,突然想起那夜巷子裡遇見的三位姜家公子,眼色又冷了冷,“便不算我毀她清譽!”
隔一日,京中突然出了流言,說姜家郡主出外買首飾,爲一枚男子髮簪,和人出價競奪,最後失敗落荒而逃,但是店老闆懾於姜家聲威,最後還是悄悄將簪子送給了郡主。當時在場很多人說,郡主的侍女曾親口說,那簪子是要送給郡主未婚夫,也就是睿郡王的。
有好事者便就此事詢問睿郡王,並打趣他豔福不淺,未婚妻如此對他上心,睿郡王平日裡最討厭被人提起未婚妻一事,此次卻沒有什麼意見的樣子,只是愕然道:“簪子,什麼簪子,我沒收到啊。”
好事者以爲姜郡主買這簪子,或許是等將來大婚再送給夫君,這也沒什麼,誰知過不了兩天,又有人爆出,有個外地少年,和人在青樓爭風打架。其間口出狂言,說妻家豪貴,勢力煊赫,讓對方小心,並拔下頭上價值昂貴的簪子向對方誇耀,這是他的未婚妻送的簪子。
那簪子上有百年老店“翠虹軒”的標記,立即便有人聯想到姜郡主和人首飾店爭簪子的流言,可傳說中那簪子是要送給睿郡王的,怎麼戴在了這人的頭上?
任何地方都不缺好事者,這事很快就流傳了出去,那少年也漸漸被有心人盯上,這人出入花街酒肆,出手豪闊,自命風流,且愛和人爭鬥,每次爭鬥,必將那奇特的簪子拿出,顯擺一番,漸漸此事遍及京中貴族,竟是無人不曉。
眼看着冀北王府即將和姜家聯姻,此時卻出了這事,姜家豈能不覺得丟臉?姜家長輩連連詢問姜雲澤,姜雲澤自然堅決否認;姜家人又試圖尋找那少年澄清事實,然而那少年前陣子還在京中頻頻露面,哪都能看見人影,如今真要找,卻又找不着了。
姜家窩囊生氣一團亂,姜雲澤陷身麻煩一步也出不了府也罷了,這事還傳到另一個好事者的耳中,這下麻煩更大了點。
這位好事者,叫向正儀。
這天,照例去自己公主府外曲溪河邊練武的正儀公主,“偶遇”牽着幺雞急匆匆“路過”的戚真思。
正儀看見幺雞就變色,忍不住去嗅自己袖子,那一日糞臭沾身,到今日她還常常覺得臭氣繚繞鼻端,沒有散去。
幺雞和戚真思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急匆匆直奔而過。向正儀一向是個耐不住的性子,人家追着她她未必睬,人家不理她她倒是一定要問個究竟的,立即跨前一步攔住,“你們急匆匆的去哪?”
“這事和公主你無關。”戚真思撥開她就走。
“和納蘭述有關是嗎?”向正儀又追上去,“戚真思,你給我站住,你不告訴我,我直接問納蘭述去。”
“哎呀公主你怎麼這麼……”戚真思跺腳,半晌便將這事給說了,又說屬下傳報,正在姜家附近看見那小子,她得去捉姦。
向正儀聽見這個豈不怒發如狂,她本就不滿冀北和姜家聯姻,如今姜家竟然還如此不知自重,真是找死!
向正儀武也不練了,二話不說奔去姜府,在靠近姜府後圍牆的地方,還真看見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從後門出來,等她追出去,一閃就不見了。
向正儀眼見爲實,勃然大怒,一腳便踢開了姜府的後門。
後來。
後來就是一出“公主大鬧左相府,當堂怒罵姜家女。”
據說當日鬧得厲害,向正儀一大早踹門,姜府中人還在睡夢中,竟被她連闖三門,直闖入姜小姐深閨,二話不說便要將她從牀上扯起,被姜家的侍女拼死撲過來攔住。
據說當日姜小姐寵辱不驚,這邊向正儀已經打上門了,那邊她不急不忙從牀上坐起;侍女被向正儀打倒一地哭叫,她眼都不擡自己先穿衣;侍女拖着向正儀的腳拼命阻止她前行,她穿衣站起避入屏風深處;任憑趕過來的護衛侍女拼命攔向正儀,她維持住了自己大家小姐的風度和尊嚴。
到得最後,被拖拖拽拽的向正儀,竟然看起來比她還狼狽。倒是姜家小姐,穩穩端坐在屏風後,不急不緩,幾句話就堵回了向正儀的怒責。
她道:“我姜家再陷於流言,也只需要向冀北王府交代,公主以何立場,立於此地?”
她道:“我姜雲澤再被指摘不守婦道,也只有睿郡王可以問我;或者公主立即嫁與郡王,以先入門大婦的身份問我。不過我似乎沒聽說,郡王有向公主求親?”
她道:“前日家兄被花街女子攀誣,也有鄉下婦人上門敲詐,富貴人家從來免不了這些事,如今雲澤區區捕風捉影完全無稽的流言,竟然有公主上門問詢,真是倍添光彩。”
她道:“自古有疑妻不忠上門解聘的夫家,無毫不相干踢門闖閨的外人,天亮了,公主,也該睡醒了。”
……據說向正儀被氣得掉頭就出了門,她吸取教訓,也不闖閨房罵人了,乾脆就在姜府隔壁買了個宅子,調來衛士一千,把自己宅子圍成鐵桶,順便把姜家也給圍了,美其名曰:“敦親睦鄰,給姜家添光彩。”
她行事向來我行我素,姜家也無可奈何,竟然就這麼被死死看住,姜雲澤別說一步府門,連出個房門,只怕都被向正儀給盯住。
這事傳到京中,又是一出足可嚼上幾個月的笑談,不過卻換來有心人呵呵一笑。
那人躲在房裡,自得地戴上某個引起巨大風波的簪子,對鏡照來照去,大讚,“真美!”
在這段風波不休的日子裡,君珂的武舉還在進行,她很順利地闖過了二輪三輪四輪,在二輪如願輸給了姚家少爺,在三輪輸給了韋應,經過第一輪的技術磨合,她後兩次輸的痕跡沒那麼明顯了,觀衆除了訝異一下她“偶爾抽風”的狀態,漸漸也沒人砸雞蛋。
在武舉中,她還遇見了老相好——正儀公主,這位公主果然遵守她之前“好好看着你”的諾言,追着她也來參加武舉,但兩人一直沒有對上,君珂懷疑,這位公主,八成是要在最後一輪等着自己的。
她連過四輪,在燕京已經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爲她破了產,當然這是小事,關鍵是連過四輪,御書房內也因此引起了一些不安。
“看不出這女子實力如此。”大燕皇帝在燈下嘆息,“馬上就要五輪,一旦進入第六輪,就得授實職給她……君讓。”
“孫兒在。”
“給朕想辦法攔下她,在第五輪。”
一陣沉默,風吹得御書房廊下宮燈迴旋作響,燈影搖晃裡,大燕皇帝愕然回過頭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