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驚無險的在途中又避過了一次檢查,馬車在這天的傍晚趕到了蒲城。比起京都城,蒲城這裡的確熱鬧,正趕上趙府的大日子,進城的馬車都是來賀壽的。
皇太后的喪期未過,這蒲城趙家之所以敢舉辦宴會,還是源於這個已經活過百歲的老王爺,他比當今聖上還高兩個輩分,先皇在世的時候還得尊稱他一聲皇叔。
老王爺年輕的時候打過江山,身子骨硬朗,後來爽快交還了軍權,先皇對他也客氣,在蒲城賞賜了府邸,到了這一代,爲官的子孫雖然沒有他那般出衆,但身份功勳仍在,爲了他這百歲的壽宴,聖上還派了人賞賜了不少東西當是道賀。
百花巷的馬車在距離趙府不遠處的巷子口停下了,逍遙樓的媽媽上前讓範諸他們下來,比起過關卡時的維護,此時剩下的就滿是嫌棄:“你們趕快走,出了蒲城和與我們沒有半點關係了。”
範諸拱手道謝:“多謝媽媽相助,這些銀子還望收下。”
時常經手銀子銀票,一摸就知道大概的數目,逍遙樓的媽媽也不客氣,把銀子納入袖口中,語氣依舊是不樂意:“不用謝我,要不是她們願意幫,我纔不願意攤這種事,你們趕緊走。”
楚楚掀開簾子柔柔道:“媽媽,我和範公子他們說幾句話,不會太久的。”
“還有什麼好說的,真是欠了那丫頭。”說歸說,這位媽媽還是朝着前頭走去。
丫鬟扶着楚楚下馬車,如此站着,身着女裝的範諸和季子禾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多,楚楚抿嘴笑着:“兩位公子不必介懷,從這兒往裡走,拐彎就到了齊大夫爲你們安排的客棧,在裡面修整之後再離開也不遲。”
“這一路多謝楚楚姑娘。”範禇也想給她些銀兩作爲感謝,楚楚搖搖頭推脫,“公子不必客氣,齊大夫待我有恩,我也不過是儘自己所能。”
範老爺這會兒才仔仔細細的看清這個一路來幫着他們的女子:“齊大夫她......幫過你?”
“齊大夫心善,在百花巷中給不少花娘看過病,也曾到過逍遙樓裡爲我們診治。”楚楚頓了頓,交代道,“範公子,從蒲城離開後,你們萬萬不可再回京都城了。”
範禇點點頭,孰輕孰重他們還分的清楚。
前面傳來媽媽的催促聲,楚楚福了福身:“就此別過,還請保重。”
看着馬車離開,他們沒有在原地停留,進了巷子後很快從後院進入了一間不起眼的客棧。
客房內範夫人和季夫人坐在那兒,臉上盡是倦色。舟車勞頓又擔驚受怕的,到現在一顆心還沒能放下來,這麼多東西留在京都不能拿回來還是小事,眼下他們這麼離開,還不知道齊太醫他們會不會緊逼不放,回到株洲又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困境。
知道父母親的擔憂,範諸從懷裡拿出楚楚姑娘交給她的信交給範老爺:“爹,相思讓我們安心回株洲,齊太醫不會咬着我們不放。”
沒有見到相思,卻都是受着她的安排才安然離開京都城,別說是範禇他們,範老爺和範夫人心裡也不知如何形容這滋味。
範老爺看着信中的內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這該是最親近的親人,是自己妹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孩子。可他連相認都沒有,還在她的幫助之下離開京都城。
範夫人這回沒有去奪範老爺手裡的信紙,她看了看丈夫,再看兒子,微眯眼上什麼都沒說。
屋子裡很安靜,舟車勞頓後既是累,也有對接下來的不安,許久之後,等範禇和季子禾兩個人收拾好了自己,四位長輩也商量出了結果,先在此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出發回株洲。
是夜,蒲城的所有熱鬧似乎都聚集去了趙府,就是這麼僻靜的客棧院子裡都能聽到從趙府傳來的聲樂。
昏暗的走廊燈下,院子裡積下的雪泛着鵝黃的光,範諸站在石磨旁,擡頭看到的就是掛在天上的明月。沒多久,季子禾也出來了。
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也算是經歷過了生死,季子禾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膀勸道:“別擔心了,她那麼聰明。”
“再聰明她也是孤身一人。”範禇頓住,可就是孤身一人,他們也幫不上忙,“這回不知她做了什麼安排。”
季子禾總覺得臉上脂粉未洗乾淨,有些不舒服的揉了揉臉:“說到這個,你還記得她上次派人送信給我,讓我們收好的那匣子。”
範禇點點頭,自然記得,那匣子如今就放在季子禾的書房內,就是一張圖,說是讓他不必藏的太好,也不要放的太明顯:“那時信中所寫我還不明白,如今想想,是不是和這回有關?”
這麼一問,兩個人皆是不知,季子禾長長舒了一口氣:“先回株洲吧,來了這麼久,你夫人該擔心了。”
範諸神色微動,眼前浮現了一張固執堅定的神情,耳畔迴響起那話來:範諸,你娶我我便嫁,你不娶我便等,我養得活我自己,這輩子我就陪你這麼耗着。
心中各樣的複雜情緒上涌,有年少時在南縣戚家的時光,有搬離萬縣時的不捨和無奈,他這十來年的光景裡都用在了追查戚家的事情上,放不下的,執着的,不能釋懷的。
長長的嘆息聲在安靜的空氣裡響起,季子禾陪着他,兩個人相卻無語。
......
快一個月他們才趕回株洲,已經過年了,連新年的氣氛都沒享受到,季子禾到家遭逢的第一件事就是書房被盜,相思叫他保管的那個匣子不翼而飛了。
等這件事的書信傳回京都城已經是二月份的事,而此時,大年三十的宮中,逢新年的熱鬧氣氛下涌動的是聖上身子每況愈下的現狀。
今年宮中的晚宴比往年低調,一來聖上身子不好,二來太皇太后殯天,子孫們就算是傷感已經過去,該裝樣子的還得裝,所以晚宴的時候連表演的歌舞都省了大半,到了後半段總不能這麼幹坐着,於是在沈貴妃和德妃的主持下去外頭賞雪看煙火。
戚相思跟在顧氏身後向各位夫人問好,走到側殿時,在門外遇到了岳陽王府的明老夫人。
明老夫人身後跟着齊敏蘭,身旁由孫女明繡繡挽着。兩家人本就是親家,見了面自然要打招呼,明老夫人似乎也有話要和顧氏說,便對齊敏蘭道:“你去走走吧。”
齊敏蘭看了顧氏一眼,笑着恭順:“母親,我陪着您好了。”
“陪着我這麼個糟老婆子做什麼,那邊各位夫人都在,你過去打個招呼和她們聊聊天。”明老夫人轉頭看孫女,“繡繡,你剛纔不是說要去找含山郡主。”
“祖母,那我過去了。”明繡繡沒有多言,衝着齊敏蘭行了禮,又乖巧的和顧氏行禮道別,朝着守在那兒的宮女走去,要她帶自己去找含山郡主。
戚相思跟着道:“母親,我出去看看煙花。”
見戚相思都走了,齊敏蘭臉色也有些掛不住,明老夫人淡淡看了她一眼:“怎麼還不去。”
“是。”齊敏蘭知道這是要故意支開她,心中憤憤的朝外面走去,看到站在外面的戚相思,腳步頓了頓,繼而快步朝着她走過去。
戚相思盯着樹叢間冒出來的嫩葉,還在猜想這究竟是什麼生命力如此頑強,耳畔傳來了齊敏蘭涼颼颼的聲音:“你可真是命大,這樣都沒把你趕出去。”
戚相思懶懶回了她一句:“我一向命大。”
“你以爲你還能得意多久。”
“每回說的都是這些,你累不累?”
齊敏蘭話還沒說完就被戚相思打斷了,她眼底閃着怒意,戚相思卻報以微笑,擡手輕輕撥去掛在樹叢上的雪,終於看到了嫩葉下的玄機,原來這一處因爲頂上大樹和中間樹叢的保護,雪沒有落到底下,倒是給那一方土壤提供了生機,抽出的藤條上還冒出了新葉。
冷哼聲響起,齊敏蘭快速把那冒出的嫩葉掐到了手中,幾乎是要用盡力氣掐的粉碎,鬆手時碾爛的葉子掉到了雪地裡,齊敏蘭一甩手,轉身朝着側殿走去,一句話都沒留。
戚相思看着萎在雪裡的嫩葉,擡頭看齊敏蘭走去的背影,這是在向她揭示她的下場麼。
落下的雪很快把那一抹綠掩蓋,有宮女快速跑過來給戚相思披了一件披風,戚相思轉頭才認出是沈貴妃身邊的宮女月齡。
月齡笑眯眯看着戚相思道:“齊醫女,蘇嬤嬤讓我來看您一下。”
蘇嬤嬤是沈貴妃身邊的老嬤嬤,授的也是沈貴妃的意,戚相思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拉住披風致謝:“多謝嬤嬤關切,多謝月齡姐姐。”
“謝什麼,這兒天冷,齊醫女跟我去殿內坐會兒如何?”
戚相思微怔,沈貴妃要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