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撞到墊子上的頭疼,後背疼,被拉扯的手臂也疼,到處都疼。
人死了還能覺得疼麼。
“起來。”
頭頂忽然傳來了冷冰冰的聲音,躺在馬車內的戚相思猛的一個擡頭,脫口而出:“閻王爺!”
馬車一個晃動,沒等她睜眼看清楚,搖搖晃晃的,戚相思朝着前方撞去,直接撞在了別人懷裡。
鼻息下有淡淡的清檀香氣,下一刻腦袋還不是很清醒的戚相思就被人拎坐了起來,正對上一雙冷漠的眼睛,她呆呆看了好半響:“我沒死。”
“這位姑娘,剛剛是迫不得已才把你拉上馬車。”把她拎起來的侍衛在旁誠懇道歉,“要不這麼做的話,您就會被撞飛出去。”
戚相思混沌沌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一些,擡手扶額:“麻煩放我下去。”
侍衛衝着她低頭:“抱歉,現在不行。”
戚相思驀地看他,馬車忽然一陣顛簸,像是上了石子路,震的戚相思才歇下去的頭更疼了:“爲什麼!”
“有人追殺我們。”侍衛話音剛落外面的車伕沉聲喊話,“前面是窄路了,王爺,再進去就進林子了。”
侍衛看向從剛剛開始一直坐在馬車內的人,戚相思的視線了跟着隨了過去,只聽見兩個淡淡的“進去”二字,戚相思這纔看清他的樣子,隨即張大了嘴,是他!
戚相思佩服自己這會兒還能回想起之前的事,但那天在雨中遇到那一幕太印象深刻了,那個嫌棄到一滴雨水都不肯沾到的人,臉上的表情和此時此刻看到的簡直是如出一轍。
等等,戚相思瞪向那侍衛,追殺?
回答戚相思的是一路坐不穩的顛簸,搞不清楚狀況的戚相思只想趕緊下馬車回去,玉石還等在那兒呢,看到她就這麼被人拉上馬車還不知道得急成什麼樣:“不能先讓我下去,你們再逃麼。”
“你現在下去,只會沒命。”
惜字如金的人終於說了一句長話,戚相思轉頭看他,明明看着挺好看的一張臉,年紀也不大,卻總是一副冷漠年長的樣子。
事發突然,戚相思其實到現在都還沒完全緩過勁來,她想要拉開窗簾子去看看,身下的馬車顛簸的更加厲害了,也不知穿進了什麼地方,纔剛一拉開外面就有樹枝橫條刮進來,戚相思放下手,她真的有點懵了。
侍衛抓着車身支撐着往車頂後面看去:“不好,追上來了。”
戚相思猛的一個激靈,下意識朝那被木板隔着的後方,誰追上來了?
“王爺!”侍衛跪下稟報,“再往裡怕是沒路了。”
話音剛落車伕揪着繮繩猛地一個回拉,馬車朝着分叉的左邊跑去,戚相思都能聽到低矮的樹枝刮過車身的聲音,還有直接從小窗穿透簾子伸進來,又快速的被折斷,落在了戚相思的身旁。
“先甩開他們。”沉沉的聲音響起,戚相思擡頭看他,沒從他眼底看到一絲慌亂,好像這是一件時常發生的事,並沒有多少驚心動魄的。
戚相思被無視了,從頭到尾都沒問她有沒有摔疼,饒是一開始沒指望他們有多關心自己,戚相思心裡還是憤憤的有些鄙視他們,街上這麼跑過來,勞民傷財的,到時找誰賠償去。
馬車又猛地一個震盪,戚相思扶手抓穩,也不知道外面繞了多少,風吹進來都有些涼了,只聽出去看的侍衛說了聲不見了,前面的馬忽然嘶叫了聲。
“不好!”
戚相思頃刻被人環抱護在身下,緊接着身上又一沉,天旋地轉。
......
戚相思有過兩次生死攸關的時候,躲在牀底下看着父母被殺,殺手不過離她幾步遠;被抓上寨子險些被賣,看着那些身子骨羸弱生了病的孩子死在他們眼底,她連個過敏的噴嚏都不敢打,就怕他們以爲自己也病了。
這是第三次。
不知道馬車翻滾了幾下,期間又馬的嘶叫聲漸漸弱下去,她只感覺腿特別疼,整個人暈乎乎的胃裡又翻江倒海的難受,最後是砰的一聲,頭頂上方傳來悶哼聲,馬車內盡是樹葉新折的味道,身上沉沉的,被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馬車不動了。
戚相思率先睜開眼,她半趴在馬車內如今被擠在對角處,身子動彈不得,也轉不過頭去看後面的情形。
掙扎了半響戚相思發現車縫裡有光,不知道翻滾了幾圈的馬車有些開裂,她強撐着弓背爲自己的腹部留出一些空隙,左手朝着那裂縫的地方使勁推去。
只聽見“咔嚓”一聲,左手推着的木板紋絲未動,身下的木板先裂開了,戚相思一愣,“哐”一聲,塌底了。
底下的板塌陷,戚相思直接掉了出去就地滾了圈,很快上面又掉下兩個人,戚相思擡起頭看,是那侍衛和王爺,好像暈過去了。
撐起時才發覺自己渾身痠痛,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撞的滿身是烏青,戚相思朝後看去,也顧不得髒,靠在了一旁的樹上開始打量四周,馬車掉到了緩坡上,馬和車伕都不見了,往上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看到路,往下也許有平地,這裡樹高草深的,像是郊外的山林。
戚相思低頭,脖子脹痛,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張開,握拳,再張開,命還在。
悶哼聲傳來,戚相思擡頭看去,侍衛忠心耿耿護着的王爺醒了,她看着他從地上撐起身子,左腳似乎受傷了,站不穩,右腳撐着靠在了車身上,隨即,戚相思看到他皺起了眉頭。
該不會是在嫌棄衣服弄髒了吧。
戚相思腦海裡第一個閃過的就是這想法,很快他就擡起頭看向她這兒,兩個人就這麼對望着一句話沒有,半響,侍衛動了。
侍衛是痛醒的。
等侍衛翻過身時戚相思才發現他傷得很厲害,背上的衣服都被剮破了,血淋淋滲着血,臉上都是刮傷的痕跡,他是護在最上面的一個,馬車翻下來時他受了最多的傷。
戚相思撐起身子朝着那兒侍衛走去,又看了看馬車內,扶着從裡面把墊子拉出來,車身晃了晃,那邊伸過來一隻手很快扶住,戚相思把墊子放在不遠處較平一些的位置,示意他幫忙:“一起擡過去。”
嚴從煜是少年,戚相思算半個孩子,兩個人擡個成年人着實吃力,才幾步遠的距離就感覺走了許久,好不容易把人擡過去了,只聽見背後嘩啦一聲,馬車徹底的坍塌下來,破碎的慘不忍睹。
戚相思癟了癟嘴,跪在地上伸手把侍衛的外套脫下來,伸手用力撕開已經剮開的衣服,看到傷口時只眯了下眼,擡頭看對面的人:“你看着,我去找找看有沒有止血的草藥。”
嚴從煜臉上冷漠的神情終於有了一抹變化,他追隨着她離開的背影,再低頭看侍衛身上的傷,她竟然不怕。
侍衛半張着眼,嘴脣發白,他動了動手指想要起來,被嚴從煜壓了回去:“他們不會找到這裡的。”剛剛他已經看過,馬車是從上面翻下來的,翻下來之間已經把他們甩掉了,就算是下來找,這麼大的林子也只可能是易藏難尋。
侍衛的心放了放,只要王爺沒出事,府裡的人總能找到他們的。
緩坡下傳來動靜,去了有一會兒的戚相思回來了,她的手上握着兩大簇的花草,頂端開着小白花,看起來像是小白菊,又不像。
戚相思把摘來的蓮子草放在墊子上,去根後直接放入口中嚼碎,眉頭都不皺一下,吐出來敷在侍衛的背上。
很快大半的蓮子草都用了,戚相思看了看周圍,再看看對面的嚴從煜和侍衛,想了想伸手拉起裙子的外層,湊到了嘴邊咬着,用力一扯,把薄紗的裙子外層給扯開了一段。
戚相思把一端遞給他:“你力氣大,把這繞過去。”
嚴從煜接過薄紗時還看了她裙子一眼,在侍衛的配合下用薄紗繞着傷口固定了兩圈,戚相思又看他:“你的腳是不是也受傷了。”
“沒事。”嚴從煜不着痕跡的退了下腳,戚相思也不強求他,固定好了之後把蓮子草遞給他,“要不你自己來。”
嚴從煜沒有接,只是擡頭看了一下天色,戚相思收回了手:“你不怕我弄死他麼。”
好歹是忠心耿耿的侍衛,就這麼讓她拿了草隨便往傷口上敷,萬一中毒,剩下的半條命也沒了。
嚴從煜看她,清秀的臉上有些髒,頭髮亂糟糟的只用了絲帶綁在後面,原先戴在都上的簪子都不見了,唯有那一雙眼眸格外顯眼,直直的看着他,並不藏着什麼,更沒有別的含義,讓他沒法用冷漠的神情回過去。
“你不會。”嚴從煜撇過臉去,淡淡的吐了幾個字。
她是不會,戚相思癟嘴,靠在了樹旁,也不忌地上乾不乾淨,她實在是懶得再去馬車那兒找東西來墊着,現在她多動一下都不願意。
“留着他也好,萬一沒被及時找到,這兒山間多野獸,天一黑遇到野獸覓食,還能把他扔在這兒拖延點時間逃命。”
嚴從煜的耳畔傳來了她這麼似是玩笑的一句話,他轉過頭去,戚相思正看着他,含着笑,又像是說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