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派人把盧姨娘綁上了馬車,衣服都沒讓她換一件,頭髮依舊是四散,亂糟糟的早沒了昔日那嬌柔的樣子,齊敏蘭一路哭着跟她到了門口,拉着盧姨娘不肯鬆開。
“姨娘。”齊敏蘭哭紅着眼睛看着盧姨娘,“我再去求爹,別把你送走。”
“敏蘭,你照顧好你弟弟。”盧姨娘死死抓着她的手,壓着聲,“你一定要看牢你弟弟。”
齊敏蘭點點頭,盧姨娘讓她取了自己手上的鐲子,再度叮囑:“蘭兒,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弟弟,別去招惹那丫頭,等姨娘回來。”
盧姨娘本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的準則,不斷叮嚀女兒要照顧好兒子:“不要去求你爹,你只要乖乖的,和以前一樣討他歡心,他最疼你和琿哥兒,不會不管你們。”
“是敏鶯害您這樣的。”齊敏蘭握緊着拳頭難掩恨意,她們在府裡生活的安安穩穩的,她爲什麼要出現。
“她不是敏鶯。”盧姨娘拉住她,眼底是一萬分的篤定,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道,“我已經派人去永州,很快就會有消息,等他們回來,你這樣......”
何媽媽從前頭收拾好了過來,看到六姑娘還不肯走,直接讓婆子把盧姨娘塞進了馬車裡,動作粗暴。
齊敏蘭怒瞪着她們:“你們幹什麼!”
“六姑娘,你要再不走,那我只好連你也一塊兒帶去外莊了。”何媽媽並不把她放在眼裡,擡手推開她,直接坐上馬車讓前面出發,齊敏蘭踉蹌了一步,幸虧後面鳴翠扶的及時纔沒有摔倒,她瞪着離去的馬車,握緊着拳頭掐進肉裡。
直到馬車看不見了,門口的問她要不要進府,齊敏蘭腳步沉重的進了大門,望着前面去內院的兩條路,忽然迷失了方向。
姨娘不在了,她該怎麼辦。
“姑娘,您還沒吃東西呢。”鳴翠看她失神的樣子扶着她提醒,一早起來聽聞盧姨娘被帶去祠堂的消息,六姑娘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趕過去了,這會兒都已經是午後,不吃東西會把自己累垮的。
齊敏蘭終於邁了腳步走去內院,她在想姨娘的吩咐,母親對姨娘這麼不悅,弟弟養在錦繡園裡能好過麼,那她該做什麼。
耳畔傳來鳴翠的提醒聲,齊敏蘭驀地擡起頭,快到怡蓉軒時,迎面走來了戚相思。一瞬,齊敏蘭恨恨的瞪向她:“你別得意的太久。”
不等戚相思說什麼,齊敏蘭直接從她身邊經過,率先一步進了怡蓉軒,轉眼人就不見了。
戚相思站在那兒,擡頭看她來的方向,這會兒才送走盧姨娘。
看了一會兒戚相思問玉石:“府中想要配藥,是不是都把方子送去醫館。”
“是啊,由醫館那兒配好了送過來。”
忖思半響,戚相思邁腿走回怡蓉軒,要是不從醫館配藥,那得花心思多找些藥鋪才能配齊了。
......
傍晚,丁香把魚乾放到花盆邊上,戚相思站在門口等野貓出現,沒多久屋檐上躍現了一抹黃色的身影,長長的尾巴悠閒的立在那兒,站到能看到魚乾的位置停下來了,它朝戚相思這兒看過來。
看了一會兒後野貓跳了下來,從花壇邊繞過走到了花盆旁,低頭嗅了嗅魚乾,當着她們的面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前幾天還叼了就跑呢,這幾天居然不怕人來抓,就站在那兒吃乾淨的再走,這副悠閒的樣子看的丁香直跳腳,昨天它又打翻了一個花盆!
戚相思叫了聲元寶,野貓沒反應,吃完了一魚乾後還在原地找了一圈看有沒有第二條,之後朝着戚相思她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從花壇跳上牆沿,趴在了上面舔毛。
“元寶。”戚相思看着它又叫了聲,只見野貓的耳朵微不可見的晃動了一下,在戚相思的注視下,它起身躍上屋檐,在最頂上趴下,曬起了夕陽。
“姑娘,不如我出去給您買一隻一樣的回來,這都六天了。”丁香覺得白餵了,後門那兒的野狗,喂上兩天就晃着尾巴跟着走了,哪兒像這個這麼難。
“不是挺有趣的麼。”戚相思轉回屋子,“之前刁起來就走了,如今肯在這兒吃完,這就是收穫。”
丁香權當是姑娘無聊了想找點樂趣:“外院的媽媽前幾天曬了些小魚乾,說不定它愛吃,我去討一些來。”
丁香出去後蓮心過來了,手裡拎着食盒,還比平日裡大一些。
放下食盒後拿出來的菜都比以往多了兩道,還都是河鮮,豆腐魚湯燉的香氣四溢,奶白的湯底上飄着蔥花,光是看着就要流口水。
“這些都是二老爺命人送回來的,老夫人吩咐,說趁着新鮮做了,各院都有,廚房的媽媽給姑娘燉的是魚湯,好好補補。”蓮心把筷子遞給她,從大碗裡舀了一碗魚湯放在她面前,搭配上燉煮了半日的五花肉,就是要讓她趕緊長肉。
“二伯他們回來了?”
“再有兩日就到了,聽說這些魚都是河裡打撈的,快馬加鞭送回來,還送到宮裡頭去了。”
戚相思喝了一口湯,那這還是皇上賞賜的了,可真是殊榮。
......
這廂錦繡園內,顧氏靠坐在榻上,神情有些疲乏,眼神卻依舊很有神。
陳媽端了一碗湯進來,見她還在看盧姨娘那兒搜來的賬冊,勸道:“夫人,您先歇歇,這些什麼時候都能看,人已經送去外莊了,按着您的吩咐,絕不會逃出去。”
“東西也送去了?”顧氏眯了眯眼,擡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把秀荷園伺候的人都遣散,死契的賣了,活契的讓他們家裡人來贖,贖不了就淨身出府。”
“哎,您放心吧,這些我都辦妥了。”陳媽替她按了按穴道,“您說的東西何媽媽都帶過去了。”
“琿哥兒呢?”
“奶孃餵了些安神湯,現在已經睡了。”陳媽一一稟報着後頭的事,包括春院那兒和怡蓉軒的動靜,末了替顧氏高興,“這回夫是徹底把她趕出去了,夫人您也能心安。”
陳媽話音剛落齊鶴瑞沉着臉走了進來,陳媽叫了聲老爺,齊鶴瑞也沒理她,直看着顧氏質問:“你這是要拆了秀荷園,人才剛走你就要把裡面的東西都擡出去。”
顧氏示意陳媽出去,起身從桌子上抽了一本帳放在齊鶴瑞面前,聲音清冷:“秀荷園每月的用度快和我這邊差不多了,既然不住人,何必廢銀子去打理,乾脆把東西都賣了。”
前腳送走盧姨娘,後腳把人都遣散了,用過的衣物燒了,櫃子扔的扔,賣的賣,幾乎是要把秀荷園給搬空。
“以後那裡不住人了?”齊鶴瑞氣了一天,到現在心裡的怒火更是熄不下去,她大張旗鼓的鬧騰,還鬧騰到了祠堂跟前,不都是做給他看的。
“以後住了再添也不遲,總不好讓人家用舊的。”顧氏抽出另外一本賬,看着他一臉恭順,“老爺您放心吧,盧姨娘這些年來攢下的體己之物我都留着,將來琿哥兒娶媳婦都得用這些,還有敏蘭出嫁。”
“你!”齊鶴瑞臉一紅,氣的說不出話來,“你究竟爲了什麼要這麼過分!”
拿着賬本的手一頓,顧氏氣笑了:“就算是老爺不在意魏姨娘的性命,也該在意您的幾個孩子,敏鶯回來這麼久,您去看過她幾回?到現在爲止你可去春院看過戎哥兒?”
齊鶴瑞沉下臉:“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留着盧姨娘的性命是爲了什麼。”
顧氏抓緊桌子,看着他笑:“爲了讓老爺有個念想,畢竟,她是老爺當年帶回府的人。”
賢妻良母,事事爲他考慮,齊鶴瑞卻從沒有覺得這些是她真心的,從娶進門開始她就端了一副這樣的表情,十幾年來變本加厲,說出來的話句句帶誅,看不到眼底裡有半分溫情。
這哪裡是他妻子該有的樣子,今天又當着衆人的面故意要他難堪,責備他寵了個毒婦,害了自己的孩子,讓他在大哥他們面前丟了臉面。
“我要休了你!”
齊鶴瑞放下狠話,轉身衝出了屋子。
外頭陳媽聽到老爺那聲低吼,緊忙進屋扶住身形晃動的顧氏:“夫人,老爺他說的是氣話,是氣話,您別放在心上啊。”
顧氏伸手撐着桌子坐下來,人還是暈的,她掃了眼桌子上這麼多的賬本,再看看這嫁過來住了十幾年的屋子,含着淚,忽然笑了:“他竟然要休我?”
“夫人,老爺不會休了你,他只是說氣話,您別激動。”陳媽命人去倒茶,扶着她不斷給她撫着順氣,“老爺他說的是氣話。”
顧氏深吸了一口氣,淚眼還是止不住:“他不是氣話。”他是真的想休了她,只不過他做不了主,休不了她。
“夫人!”陳媽心疼的喊了聲,眼眶也跟着紅了,顧氏垂下頭去,手指因爲抓着桌子太大力,都按的通紅。
哀莫大於心死,他竟真的能罔顧幾條性命,反過來責備她。
“夫人,男人是剛,女人是水,您也得放下身段去,不能和老爺硬碰硬啊。”陪嫁過來的陳媽太瞭解夫人,要強了這麼多年,自打老爺從惠州回來後兩個人的關係就處不好,中間還隔着個盧姨娘竄弄,關係更是難好起來。
如今盧姨娘已經送去了外莊,這輩子都不會讓她再有機會折騰,夫人要不再趁着這時候和老爺緩和起來,將來可怎麼辦啊。
顧氏不說話,擡手擦了下眼淚,從陳媽手裡接過了杯子喝了一口茶後微哽着聲:“去把清冊拿來,明落院那邊還有多少日子,也備妥了?”
陳媽見夫人這樣心裡頭更加擔心:“還有大半月就生了,穩婆已經找好,等日子差不多了就讓她進府。”
“明天你去挑個穩重些的丫鬟派去明落院,免得人手不夠。”顧氏說罷起身回了牀上靠下,眯上眼要休憩,“去四姑娘那兒說一聲,我累了先休息,讓她晚上不必過來。”
“哎。”陳媽替她拉下一半的帳子,走到門口嘆了聲,讓丫鬟去四姑娘那兒通稟,隨即闔上門,到外院找人挑丫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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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鶴瑞接連幾日睡在書房的事很快傳到了齊老夫人的耳朵裡,恰逢二老爺他們回來,齊老夫人還來不及唸叨兒子,前院那兒就傳來了二老爺他們到家的消息。
沒多久齊老夫人就聽到屋外傳來嬌俏的喊聲,一抹紅影跑進屋子,直朝着她撲過來,撒嬌的喊了聲祖母,黏在她身上不肯下來:“祖母,我好想你啊。”
齊老夫人看到孫女笑的合不攏嘴,之後看孫子進來,高興着忙讓他過來:“哎喲,幾個月不見又長高了。”
齊敏淑笑着擠兌哥哥:“他那是穿了加墊的鞋子,祖母,我才長高了呢,您看我,比去的時候是不是高了,我覺得我袖子穿的都有些短。”
齊老夫人被她逗的高興,裝樣子拉了拉她的衣服:“嗯,高了!”
“在屋外就聽到她的吵吵鬧鬧,下馬車時和你怎麼說的,姑娘家的規矩都忘光了。”王氏進屋,看到女兒這麼趴在老夫人身上笑的無奈,“娘,您也別太慣着她,這一同出去的還有司馬大將軍家的女兒,這一比啊,淑兒就是個野猴子。”
“娘也真是的,哪有人說自己女兒是野猴子的。”齊敏淑衝着她扮鬼臉,齊老夫人摟住她,“沒錯,這哪兒是野猴子,分明是家養的。”
齊敏淑不依:“祖母,怎麼連您都這麼說我。”
“好好好,是精貴的,精貴的。”齊老夫人開懷大笑,擡頭看進來的中年人,推了推齊敏淑,“你爹來了。”
齊敏淑趕忙站好,笑嘻嘻的朝着進來的人望去,脆生生喊了爹,齊鶴年臉上帶着些笑意,語氣故意沉着:“給你取名淑,是希望你溫婉良淑,現在看來該取名叫鬧纔對。”
齊敏淑翹起嘴巴哼了聲,轉頭看齊老夫人:“祖母,我聽娘說府上多了位姐姐,在哪兒呢,快叫來嘛。”
齊老夫人拿這寶貝孫女沒轍,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就來了,你大伯孃她們也快來了。”
“我也想敏畫姐姐。”齊敏淑趕緊加了一句,把府裡的兄弟姐妹都點了遍名字,聽門口的丫鬟稟報說五姑娘來了,齊敏淑伸長脖子朝着那兒看去,戚相思走了進來。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老夫人身旁依着的齊敏淑,穿着大紅的衣服,長的嬌俏客人,十分惹眼。
齊老夫人拍拍齊敏淑,隨即對戚相思笑道:“敏鶯,來,見過你二伯和二伯孃。”
戚相思微笑着擡起頭看去,那張和氣笑靨的臉映入眼簾時戚相思怔住了,笑意凝結。
在耳畔傳來那句和氣的聲音後,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凍得她恍如置身在酷寒之中,意識都跟着漸漸消散。
“齊鶴年,我把你當成至交好友,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大哥,鼎找到了,這邊怎麼辦。”
“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