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上陷入昏迷的人一直在喃喃低語,緊閉着眼,眉頭時不時皺着,看起來睡的很不踏實。
嚴從煜站在牀邊,已經換過了一身衣服,看到被她弄髒的牀榻,剛剛舒展開的眉宇又皺了起來,問一旁的侍衛:“人呢。”
“找到齊姑娘的丫鬟後馬上就帶回來。”陸勤看了眼牀上的人,他們這兒全是男的,王爺身邊又沒有伺候的侍女,實在是沒法給齊姑娘換衣服。
嚴從煜淡淡嗯了聲,走到窗邊,從這兒下去斜對面就是那家酒館,此時門口和裡面都鬧哄哄的,還守着官兵。
不多時酒館裡擡出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屍首,白布上被染的血跡斑斑,外頭圍着的人指指點點着都在議論這件事,跟隨官兵出來的是縣官老爺和酒館的老闆。
一刻鐘之前酒館裡的夥計發現後院的包廂內死人了,很快前去衙門報案,縣官老爺帶人前來,在包廂裡發現了已經死去的海哥和昏迷不醒的另一個男子,那男的手中還握着劍,劍上的血跡都還沒幹,一看就是殺人兇器。
縣官老爺看到海哥的慘狀神色凝重,他身中數刀,滿身是血,看樣子搏鬥的痕跡都沒有直接就喪命了,於是縣官老爺命人把包廂內的酒和肉都一併帶去衙門,還帶走了酒館的老闆和夥計。
直到縣衙裡的人離開酒館外還是鬧哄哄的沒有停,南縣這樣的小地方,大白天出了這樣的命案,百姓們看着心裡都有些發慌,最近這兒來了這麼多外地人,可別再出什麼事了。
過了很久酒館外的人才散開,正值中午,原本應該客滿的酒館外守着幾個官兵,不許任何人進出。
嚴從煜回頭,牀上的人看起來似乎安穩了些,嘴裡喃喃着一些人。
客房外有侍衛敲門,陸勤打開門,玉石走了進來。
玉石起初沒有反應過來,等看到牀上躺着的人之後她快步跑了過去,伸手在戚相思的額頭上捂了捂,見她臉上還沾着血跡,急忙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齊姑娘沒有受傷,那是別人的血。”陸勤在一旁解釋,“我們在巷子裡發現了她。”
玉石把包袱放在牀上,轉頭看陸勤:“麻煩你替我擡些水來,我要替姑娘換衣服。”
嚴從煜跨步出了屋子,陸勤吩咐門口的侍衛去樓下擡熱水上來,屋子內玉石替相思脫了外衫,絞乾帕子輕輕擦着她臉上和手上的血跡,眼底滿是悔意,她怎麼會瞧不出姑娘在窗臺下聽到屋內一席話後的異樣呢,竟然真的留下她一個人回客棧去收拾東西。
玉石想起了昨夜在戚家宅子外遇到的兩個男子,拿着帕子的手微頓了頓,其中一個稱姑娘相思,可姑娘在永州時不時叫齊鶯,難道那是假名。從惠州過來,有意避開張媽媽前往永州南縣,這一樁樁的事,都透着不敢猜想的假設。
玉石看向脫下來的衣服,上面沾着許多像是濺上去的血跡,忽然,玉石呼吸一緊,難道剛剛從酒館中擡出去的屍首,和姑娘有關!
再往下想玉石更難相信,饒是她有些聰明勁也猜不透其中的曲折原委,她慢慢替戚相思擦乾淨手,垂眸看着戚相思掌心裡因爲用力過猛而摩起的紅痕,玉石無聲嘆息。
她替姑娘穿上衣服,蓋好被子後端起水盆打開門,門口好幾個侍衛站着,玉石看到他們的時候還有些不習慣,在陸勤接過她手中的水盆後,玉石問他:“客棧裡的廚房可用?我想給姑娘熬點湯。”
陸勤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隨後道:“我帶你去。”
玉石跟着陸勤下樓,到了廚房門口,陸勤指了指裡面的竈臺:“你還需要什麼,我替你去買。”
“有雞就行了。”玉石搖了搖頭,“這位大哥,多謝你們救了我家小姐。”
陸勤一板一眼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齊姑娘也救過我,要謝也是謝我們王爺,那我替你把雞殺了。”話說完後陸勤直接拎起簍子裡的雞走去後院。
玉石愣了愣,王爺?再想想進門時看到的那個少年,京都城中和姑娘有過一些淵源的,恐怕只有那小王爺了啊。
外頭的雞叫聲響起,玉石忙回了神跑出去看,哭笑不得,那位說要給她殺雞的大哥正狼狽不堪的抓着雞,任由它翅膀亂拍着,舉着刀還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
樓上一片安靜,嚴從煜進屋後走到牀邊,戚相思還沒醒,換過衣服清理過後人總算是乾淨了,緊眯着眼的臉頰微紅。
她好像在呢喃什麼,嚴從煜走近了一步,低頭看她,忽然戚相思擡起手,慌亂朝着四周抓着,抓住了他手,呢喃了聲:“姐姐。”
“......”嚴從煜眼神一黯,戚相思卻猶如找到了可扶持的東西,那手抓的又牢又緊,許是夢到了什麼,她有些急的出口,“娘,快走。”
這一聲喊的有些大,侍衛看到牀上的姑娘拉着主子的手喊娘,主子的臉都快黑成了墨。
嚴從煜的胸口微不可見的起伏了一下,好像是在深呼吸,正等他要使力掙脫她時,牀上的人臉色一委屈,變的可憐巴巴,喃喃哀求:“不要走。”
不等他用力,她竟然想拉着他往裡拖,眉宇間顯露的滿是可憐,“阿鶯你別走。”
“......”嚴從煜用了巧勁,把手脫離出來,她還下意識朝着他離開那方向抓了抓,那模樣,真的是太惹人同情了。
嚴從煜低頭看被她捏紅了的手,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轉過身朝着門口走去,幾個侍衛下意識的齊齊往後退了一步,上回沈家小姐拉住王爺的手,直接被王爺甩出去了,幸好齊姑娘現在是昏迷的。
“兩個人隨我去,其餘人留下。”嚴從煜沉聲吩咐,走下樓出了客棧,沒多久在廚房後面殺雞成功的陸勤上來了,見王爺不在,急忙去後頭的客房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問留下的人,“王爺去衙門了?”
“陸大哥你剛纔在幹什麼。”侍衛指了指他鞋子上沾到的雞血,陸勤看了眼屋內,“我替玉石姑娘殺雞,你們在這兒看着,人醒了叫我。”
陸勤說完後又下樓去了,幾個侍衛面面相覷,殺雞?誰是玉石,誰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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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思醒來已經是晚上,屋子裡飄着一股很香的雞湯,她的胃比她反應還要快,還沒緩過勁來,肚子先咕嚕叫了聲。
“姑娘您醒了。”玉石忙走過來扶起她,戚相思打量着屋子,她在巷子裡暈過去的,怎麼在這兒,“你帶我回來的?”
“小王爺把您帶到這裡來的,之後他們找到我,把我帶來這兒照顧您,您都昏迷半天了。”玉石給她墊好後背,端水過來給她漱口。
“小王爺?”戚相思一口水梗在喉嚨裡險些噎死,咳的滿臉通紅後擡頭看去,門口那兒嚴從煜走了進來,兩個人正對上,戚相思剛剛止下去的咳嗽又翻了上來。
玉石撫了撫她的背:“您慢點。”
戚相思心情很難平復下來,她在巷子裡暈倒時候看到的墨綠袍子如果是他,她從酒館裡出來這麼短的距離,難道他一直跟着。
擡手撫着胸口時戚相思感覺手心有些疼,酒館包廂內的事頃刻浮現在了腦中,她神色一變,耳畔傳來了嚴從煜清冷的聲音:“第一次殺人是這樣。”
戚相思驀地擡起頭看他,嚴從煜冷漠着語氣:“習慣就好。”
戚相思看着他,嘴角微抽,總感覺自己是哪裡得罪他了。
同樣震驚的還有玉石,她轉頭看自家姑娘,戚相思無辜着神色回看她:“我餓了。”
玉石過去把雞湯端來,戚相思低頭喝着,偶爾擡頭看一眼站在那邊的人,飛快又低下頭去,心裡記掛着酒館裡的事,很快一碗湯就見底了。
“湯還熬着,我去給姑娘煮些面吃。”玉石起身,想了想問陸勤他們,“你們也還沒吃飯吧,我多下一些面。”
門口的侍衛剛剛聞着那雞湯就已經餓了,可王爺在他們誰敢說,如今聽玉石主動提起,他們齊看向陸勤,陸勤則是看向王爺,嚴從煜沒有回答,背過身看着窗外,陸勤的神情鬆了鬆,向玉石點點頭:“我去幫你。”
幾個侍衛守在門口,總覺得今天陸大哥有些怪怪的,站在最外頭的十七低聲道:“我怎麼覺得陸大哥今天變殷勤了。”
大家臉上露出一抹恍然,對,是殷勤。
陸勤出去時關上了門,這時的屋內安靜的掉一根針都能聽見,窗外徐徐夜風吹入,戚相思卻覺得熱,她坐在牀上擡頭看站在窗邊的小王爺,很想問問他怎麼會在這兒。
屋子裡安靜太久戚相思受不了,總該找點話題,於是她輕咳了聲,窗邊沒反應。
戚相思乾脆重重的咳了好幾聲,嚴從煜皺起了眉頭,朝着她看了過來。
“你怎麼會在南縣。”
半響,嚴從煜淡淡回她:“公事。”
南縣這麼個小地方有什麼值得查的,縣衙老爺什麼秉性,只要進了南縣隨處打聽就能知道個全,戚相思默默想着下一個問題,忽然,她破天荒聽到小王爺先開口。
“你爲何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