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妃得知兒子今天回來,從下午等到了晚上,聽宮人回稟後忙讓人端水過來,嚴從煜一進屋她就上前讓他把外套脫掉,用柚子葉沾了佛前供奉的水撒在他身上,灑完了前面還讓他轉過身去:“回府後把那幾身去時穿的衣服都燒了,讓李管家好好再給你準備柚子水泡個澡去去晦氣。”
嚴從煜微皺着眉頭,由着沈貴妃撒完了柚子水後,不動聲色的快速套上了衣服,阻止沈貴妃再撒一遍:“父皇就寢了?”
“你父皇這陣子忙,有幾日沒來了。”別的妃子都盼着皇上去,沈貴妃卻覺得一個人輕鬆,她上前替兒子扣上釦子,“我說不讓你去,這次還遇上了命案。”
“以後再有這樣的事你別再去了,這宮裡有些事說不清,你要和老十走的近一些母妃也不說什麼,但是老九他,你還是能避則避,不必替他去南下考察。”沈貴妃看兒子一臉冷漠,到嘴邊的話頓了頓,“母妃之前與你提的,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嚴從煜淡淡的拒絕:“不用。”
似乎是能料到兒子的想法,沈貴妃鍥而不捨:“良妃給十皇子求了兩個側妃,明年大選後正妃選定,他這終身大事算是辦妥了,你和他相差兩歲,其實早點定下來也好,給你選個正妃,你那王府也就有人打理了。”
嚴從煜轉頭看她,知道她擔心什麼,語氣緩和了些,說的還是拒絕:“不用。”
“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總該和母妃說說。”沈貴妃說了幾個她還中意的世家小姐,“那不如,沈家你表妹她......”
“母妃,這件事兒臣自己會做主。”
見他還是拒絕,沈貴妃沒脾氣了:“那你和母妃說說,這一趟南下究竟做了些什麼。”
“去了一趟株洲,在永州停留了些日子,替九哥考察了幾處民情。”
“永州啊。”沈貴妃拉他坐下,命人端上來他愛吃的點心,笑道,“年輕的時候我去過永州,那時你的二舅舅還沒成親,在永州以南的一個小縣城落腳,正值春季,和京都城是兩樣的□□。”
嚴從煜神情微頓,想到了在南縣遇到齊家小姐時的情形:“母妃可知道永州南縣。”
沈貴妃搖了搖頭:“我們去的不是那處,怎麼了?”
“沒什麼,天色已晚,兒臣就先回府了,改日再入宮和父皇請安。”嚴從煜起身,沈貴妃哎了聲,催促宮女把剛端上來的糕點放到屜盒內,“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帶回去。”
看着兒子離開,沈貴妃站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屋子裡的嬤嬤來勸她進去,沈貴妃長嘆了聲:“這孩子如今變得越來越不親近人了。”
“奴婢看今天王爺是剛回來,興許是有心事。”嬤嬤扶着沈貴妃進屋,“王爺對您還是最孝順的。”
“本宮就是擔心他,這樣的性子得有個人親近他一些纔好。”自己生的兒子,她不上心誰替他來上心,“趁早成了親,有個貼心的伴在身邊。”
“王爺是個有主意的。”
沈貴妃在臥榻上靠下,看着外頭已經落了葉的桃花樹笑了:“他有主意,本宮也得爲他把這終身大事給辦妥了,要不然他這樣的性子,本宮什麼時候才能指望他成親。”
嬤嬤在一旁跟着笑了,沈貴妃望着桃花樹有些出神,眼前似乎是回到了春日繁花似錦的日子,那是她剛入宮的情形。
當年的沈家與現在截然不同,沈家老爺在朝中資歷平平,沈家也算不上是什麼大的家族。
沈貴妃入宮時和大多數秀女一樣,先封了美人,她的第一次臨幸是在入宮後的第二個月。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夜裡聖上問她想要什麼賞賜,那時還天真爛漫的她,什麼也沒想,說從小到大聽的神話故事,想要一顆搖錢樹。
三天之後,聖上真的賞了她一顆搖錢樹,有一尺半高,金子做的樹幹,金子做的葉子,上面墜着金元寶,金銅錢,就連底座都是金銀相間,擡進來的時候險些閃到了眼。
同院的幾個美人羨慕的很,其中有一個效仿了她,當聖上問及她喜歡什麼時候,她說喜歡南海夜明珠,隔了幾天,聖上真的就賞賜給了她。
當時的沈貴妃抱着搖錢樹還驚呆着,同一個院子的兩個美人在短短一個多月內幾次被臨幸,已經晉升姬,兩個月後晉升做了良儀。
後來聖上終於想起她了,第二次臨幸時聽她彈琴,問她想要什麼,當時的沈貴妃很喜歡看荷花,第二天下午,幾個宮人就擡了一個精緻的大圓缸子過來,裡面養着四五朵荷花,正值花開時,她喜歡的不得了。
那時她還天真的以爲聖上就喜歡賞賜,只要她們要聖上就給,可後來,她忽然得知那兩個快速晉升的美人出了事。
隔了一個多月她才隱隱從別人口中聽到了緣由,她們犯了錯,一個說要想讓聖上給自己家中的父親和弟兄升官,一個說住別的宮裡不舒服想要獨住一宮。
也就是那時開始,她才覺得帝王心難測,才覺得聖上在說她“乖巧懂事容易滿足”那句話時背後的含義是什麼。
一晃十幾年,她成了平步青雲的那個,一面揣測着帝皇心,一面收着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榮耀,誕下皇子,晉升到貴妃,沈家跟着榮華富貴。
別人都好奇,這沈貴妃長寵不衰真是有本事的人,她要什麼皇上就給什麼,其實這些都不是她求的賞賜,她求的賞賜裡只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和珍稀玩樣,那棵搖錢樹,到現在換了好幾個宮她都還留着。
沈貴妃回了神,臉上浮現一抹倦容,她知道什麼能要,什麼不能要,也正是因爲如此,纔要替兒子多打算一些。
......
也已深,馬車聲在街上尤爲突兀,到了府南這兒的趙王府,嚴從煜從馬車上下來,很快進了趙王府。
趙王府內黑寂一片,唯有主院書房那兒亮着等,嚴從煜被請到書房,趙王在那兒已經等候多時。
“進宮和母妃請了安。”嚴從煜沒有多話,直接讓陸勤把幾封信交給他,由陸勤稟報,“永州城外有些異相,趙王爺您所說的南縣,王爺差了幾日並沒有發現什麼,不過那南縣的知縣有些怪異,已經派人在那兒盯着。”
趙王無奈的看着嚴從煜:“你就真這麼不願意說話。”
“株洲那邊來信,已經查到了一個牽涉的官員,不過到底上頭是誰尚且還不清楚。”陸勤又拿出一封信交給趙王。
“南縣那邊早晚會有動作,我也派了人前去。”趙王把幾封信放在桌子上,和嚴從煜有幾分相像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若是這次的事情查透,那邊是再不能狡辯什麼了。”
嚴從煜眼神微黯:“九哥曾去過南縣。”
趙王點點頭:“是啊,永州那幾處我也去查過,抽絲剝繭往下才知道根這麼深,這私鹽一事攙和到了這兒,就怕到時掩不住。”
嚴從煜又想起了那諷刺的眼神:“四年前南縣發生過大案子,九哥可知道?”
“你是說戚家滅門一案?”趙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此事我略有耳聞。”
“三年前我去永州時聽過這案子,應該是沒傳到京都,宗卷也是壓在那兒沒送上來。”趙王的口氣就像是在說一件挺平常的事,死了這麼多人,京都這兒之所以不知道,原因也很簡單,被中途攔下了,天高皇帝遠,被攔下的事也不止一件,沒什麼奇怪的。
嚴從煜眉頭微皺,真如她所說的,案子草草了結,連永州都沒有傳出,更別說案子的宗卷送達京都。
“怎麼,你去南縣是遇到什麼事了?”趙王見他沉思,不由覺得意外,這個十一弟平日裡對什麼事都不關心,就連查私鹽這件事也是他忽然自己毛遂自薦要幫他,當時他來找的時候他就已經覺得很意外了,如今又問起四年前的案子,可真是不尋常啊。
“四年前還是那個知縣。”嚴從煜淡淡加了句,趙王神色一凜,這才關注起他說話的重點,“你是說戚家滅門的案子和這有關。”
嚴從煜點了點頭,頗爲高深莫測的說了一句:“一夜之間葬身火海,死的蹊蹺。”
聽到說可能與私鹽的案子有關,趙王的態度和剛剛是截然不同的兩樣:“我派人查查這案子。”
......
嚴從煜沒有再留,很快離開了趙王府,上了馬車後,陸勤看着在那兒閉目休養的主子,心中倍感疑惑。
南縣四年前的殺人案和主子這次去查的有什麼關係?沒聽說啊,他跟着王爺查了這麼多天都沒搭上邊,更沒去過戚家的宅子,主子怎麼會忽然和趙王爺提起,還引趙王爺把兩件事想在一塊兒,四年前永州那兒還沒出販賣私鹽的事。
難道是爲了齊家小姐?
齊家小姐當初殺了人又夜半偷偷溜走,要是趙王派人去南縣查,豈不是也會查到酒館的案子。
陸勤難得腦子靈光了一把,可靈光過後他卻覺得有些可怕,主子這到底是想幫人,還是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