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容貌上有些許與嚴從煜相似,只是不像他那麼冷漠,略顯病態的臉上滿是溫和,他盤腿坐在那兒,薄脣微啓:“辛苦你了。”
“我送你回宮。”嚴從煜上了馬車,外面是暑夏的午後,馬車內還挺涼快的,嚴從煜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眼,馬車出巷子後一直很穩妥。
“他們不會再跟來了,岳陽王遇襲,早晚會驚動宮中。”男子擡手拿起面前小桌上的茶杯,有些涼,他又緩緩放下,笑着看嚴從煜,“我聽說你在查永州的案子。”
嚴從煜收回視線,淡淡的嗯了聲:“九哥在查。”
“這次越河水澇之事,他獲益頗多。”男子輕咳了幾聲,眉宇間流出幾抹無奈,“那件事,你也別太追着不放。”
“八哥放心。”嚴從煜斂着神色,叫人看不出情緒,“我心中有數。”
嚴從牧望着他,半響微嘆了聲:“追殺一事是與他有關,不過其中證據不明,他既有那膽量做,後頭也是收拾的乾淨,如今他風頭正旺。”
“旺纔好。”嚴從煜冷凌着神色,越是旺,跌下來才疼。
咳嗽聲傳來,嚴從牧原來蒼白的臉色因爲劇烈咳嗽犯了紅,嚴從煜扶住他,馬車都跟着緩了許多,嚴從煜的臉色鄭重:“當年的事我查過,到了永州南縣就沒有了線索,當時你是在哪裡遇到的大夫。”
“七八年前的事了。”嚴從牧咳的聲音都有些嘶啞,“找不到也是命,當年也是偶遇了那大夫,還不知其姓名,只知是永州人氏,聽那口音,倒像是永州南邊的地方。”
天下之大,要找一個七八年前偶遇過的人,簡直是妄想,嚴從牧拍了拍他肩膀:“我這身子我清楚,你去南縣是不是也爲了這個。”
“我找過好幾個地方,按着你的形容,這樣的大夫多是與世無爭。”嚴從煜頓了頓,“倒是有件事,不知道有沒有關聯。”
“什麼事?”
“鹽私一事前去南縣,正好縣衙在賣別人的宅子,那宅子中的人六年前舉家被滅,葬身火海。”
“這就是你所說的南縣案子?”
嚴從煜不由想起了她:“死的那家人姓戚,家中行醫,聽南縣的人說戚家兩位老爺醫術高明,樂善好施,那兩位老爺經常外出行醫,救過許多人。”
嚴從牧看着他笑的隨和:“你今天心情不錯啊。”三年都等不來他這麼開金口。
見他不說話了,嚴從牧笑着搭了他的話:“那麼大的案子沒有傳到朝廷,你借老九的手去查也可行,不過那件事不必再強求了,天下行醫之人千萬,他若是與世無爭之人,更是難再遇到。”
馬車入了宮,停下後侍衛扶了嚴從牧下來,走幾步就是軟轎。
嚴從煜陪着他去往太和宮,半路時嚴從牧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在越河的時候是不是和太醫院內的醫女有所接觸。”
“我聽聞沈太妃召見了那個照顧過你的醫女,還給了賞賜。”嚴從牧眉頭微皺想了想,“那是齊太醫的侄女,齊家人。”
“光祿寺卿齊鶴瑞的女兒。”嚴從煜微沉着聲回答,腦海中有閃過她在南縣殺人的事,這齊家人又怎麼會和戚家人扯上關係。
“這齊鶴年也是個妙人。”聽十一說的這麼詳細,嚴從牧笑了,“明着是支持太子,卻又送了個女兒入宮,兩年來也有晉升,太醫院中招女子進去也是破例,他要從太醫院把侄女送入宮,心也不小。”
別人走的是一條路,這齊鶴年卻走了好幾條路,憑着這幾年在皇上跟前得寵,齊家在京都城裡也有了些名聲。
很快到了太和宮,門口有宮人迎着,嚴從牧擺手讓他回去:“就送到這兒吧。”
嚴從煜出宮上馬車,陸勤看主子沒有吩咐,驅車要回譽王府,半響,嚴從煜開口:“去西江樓。”
......
齊府,怡蓉軒。
齊敏蘭被送回來後沒多久,屋子內安安靜靜的,連丫鬟走動的聲音走沒有,躺在牀上的人有了些動靜,齊敏蘭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無比熟悉的牀幃。
正當她有些懊惱時,耳畔忽然傳來了懶懶的聲音,齊敏蘭驀地轉頭看去,戚相思就站在牀邊,靠着櫃子,一臉笑意望着她。
齊敏蘭面色一沉:“你怎麼在這兒。”
“我還以爲你能忍多久,裝暈的本事也挺大的,在岳陽王府中這麼能沉得住氣,回了家,好歹得撐上一個時辰啊。”戚相思往嘴裡塞了一顆酥糖,走過來在凳子上坐下,看着她問,“你去那兒做什麼。”
“齊敏鶯,你管的也太寬了。”齊敏蘭哼笑,“我去哪兒與你有什麼關係。”
“是啊,那這幾日你頻頻出去,還都去了那一帶,難不成就是等着救人去的?”兩人之間這麼大的仇,連客套話都不用了,馬車上齊敏蘭忍住不醒過來,這會兒可忍不住,“你派人跟蹤我!”
“說跟蹤太難聽了,我的行蹤你不是也很清楚。”戚相思笑眯眯望着她,“你爲了救人負傷,可也沒在岳陽王府內留多久。”
“這些與你何干。”
“你打什麼主意我沒興趣,你撞上去救人的時候,就沒看清楚馬車上還有什麼人?”
齊敏蘭冷笑:“我看沒看清楚都不關你的事,齊敏鶯,你到這兒來就是爲了說這些?可真是笑話。”
“那就是沒看清了。”戚相思福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休息,過會兒母親說不定回來看你。”
出了怡蓉軒,戚相思臉上的笑意微凝,這事兒和小王爺無關,可他又是一同進的岳陽王府,沒有陸勤在身邊他也不太可能單獨坐馬車。
大白天街上這麼鬧,要麼是岳陽王與人結仇,要麼那馬車上還有別人。
連岳陽王和小王爺都要護着的人?
戚相思思緒一頓,這些事兒,可真讓人費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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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思的費解並沒有維持太久,在岳陽王府派人送禮給齊敏蘭之後,戚相思回到太醫院的第二天,她遇到了小王爺。
確切的說是小王爺找上她,還是讓來喜通稟的,等她過去了才知道是他。
辦公的案桌上放着許多東西,嚴從煜見她來了,命人出去,也沒說什麼,直接將剛拿到的一封信交給陸勤,由陸勤遞給戚相思。
戚相思疑惑的打開信,看着看着臉色微變,繼而捏緊了信,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他:“想不到小王爺對戚家滅門的案子這麼感興趣。”
“本王替你查清楚戚家的案子。”嚴從煜撇了眼她手裡的信,“作爲交換條件,你幫本王一個忙。”
“查清楚之後呢。”戚相思鬆了鬆手,笑看着他和陸勤,查案子誰不會,查到了之後呢,她何須別人來告訴她誰是兇手。
“替,戚家翻案。”嚴從煜微頓了頓,“擒拿真兇,繩之以法。”
戚相思愣了愣,擡頭看他,他還是那樣的神情,可眼神極爲篤定,戚相思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該懷有那樣的心思,可她就是想笑,他說要替戚家翻案,擒拿真兇繩之以法。
“我不會食言。”嚴從煜又淡淡的加了一句,“不論誰是兇手。”
信裡的內容戚相思還記得很清楚,戚家三十四口人,只有三十二具屍首,屍首難辨認,難識身份。
戚夫人姓周,孃家在永州萬縣,但周家人早在六年前已人去樓空。
戚家宅子被賣,買的人姓季,株洲人氏,與他同行之人姓範,六年前遷移到株洲,原姓,周。
戚相思知道,如果表哥一家再不去理會戚家的事,即便是齊鶴年知道他們在株洲也不會做什麼,畢竟他們沒有什麼是齊鶴年想要的,可偏偏表哥讓朋友把宅子買下來了,如今又有個小王爺在查,若是再往下查,她和阿鶯的事他遲早也能查到。
她能蒙的住齊敏蘭,能蒙的住對阿鶯一無所知的齊家人,卻蒙不住眼前這個人。
他知道她殺過人,還知道她清楚一些戚家的事,她身爲齊府的小姐會出現在南縣那樣的地方本就是值得懷疑的事,只要他想查,她就瞞不住。
戚相思低頭輕笑:“小王爺想讓我做什麼。”
“你隨本王去見一個人。”
......
午後暖陽,戚相思在太和宮見到了平日裡深居簡出的八皇子。
這位鮮少聽人提起的八皇子看起來病怏怏的,臉上總帶着淺淺的笑意,看到嚴從煜帶戚相思過來,一猜就準了她是在越河照顧過十一的醫女。
“七年前的九月,八皇子在永州時遇到過一位大夫,他醫術高明,替當時的八皇子治好了咳嗽之症狀,五年都沒有再犯。”陸勤在旁替主子做起了介紹,“但不知這位大夫姓什麼,只知道是永州南邊縣城人氏,聊天之中得知這位大夫正在外行遊,離開家已經有半年了。”
“如今王爺想再找到這位大夫,替八皇子來看病。”陸勤按着主子吩咐,問戚相思,“聽聞齊姑娘在惠州呆過十來年,也偶爾去永州各地,可否聽說過這樣醫術高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