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一過,春意灑滿了整個京都城,四月是踏春的最好時節,每日進出京都城的馬車多了不少,城內外幾處踏春的地方也十分熱鬧。
對於戚相思而言,這時節猶如農耕一般,是栽藥下種的好時節,雖然已經進了內教習,她還是習慣的去陳太醫的西藥房幫忙種草藥。
她很忙碌,既要跟着溫太醫學習,每隔幾天還要去趟百花巷,餘下的時間抽空得研究八皇子的病,一個月前回齊府拿書,之後就沒再回去。
桌子上擺着厚厚的幾本書,都攤開着,戚相思微皺着眉頭,手中的紙寫了一半,又遇到了難題。
這是一個多月以來第四回了,對八皇子的病,她充滿了疑惑。
想治病得先解毒,起碼,她得知道八皇子中的是什麼毒,可爲什麼給八皇子看病的診斷簿子從沒記過中毒一事。
戚相思放下筆,得再瞭解多一些才行。
這時院子外傳來了叫喊聲,從窗戶看出去,來喜急匆匆的跑進來,看到她在,扶着門框喘了幾口氣催她:“快,十皇子派人來請你。”
“請我做什麼?”戚相思把幾本書合上,“出了什麼事?”
來喜喘的癱坐在了門檻上:“還能有什麼事,側妃要生了,十皇子派人到前門來請你過去。”
“不是還有半個多月!”戚相思當下就意識到不對了,宮裡送的,外頭請的穩婆哪個不是經驗老道,若是安安穩穩什麼問題都沒有,哪裡會在生的時候派人來請她。
“走。”
戚相思二話不說拿了藥箱走到門口,心中有些不安,折身又從櫃子中取了匣子放到藥箱中,來喜也沒顧着休息夠,帶着她匆匆離開太醫院。
在太醫院外戚相思見到了嚴從賀派來的人,戚相思囑咐來喜等溫太醫從內宮回來就稟告他這件事,跟着派來的人離開九思巷,上了馬車後才大概得知來龍去脈。
一早起來,吃過早食的齊敏畫忽然覺得不對勁,隨後肚子就開始疼,疼的根本站不穩,隨後身下一熱,淌下的竟是血水。
距離臨盆也不過半月時間,十皇子疼愛側妃,早早備下了穩婆,齊家那兒也送了個經驗老道的穩婆過來,得知側妃要生,慌了一陣後很快有條不紊的準備了起來。
可一個多時辰過去,孩子沒有生的跡象,齊敏畫卻疼暈了兩回,醒來之後,她懇請嚴從賀派人到太醫院請戚相思過去。
“怎麼會有小產的徵兆。”戚相思上回去十皇子府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好的,再者每隔半個月太醫院這兒都會派人前去診脈。
派來的人知道的不多,戚相思按捺下情緒,時不時轉頭看窗外,距離皇宮並不遠的十皇子府,快馬加鞭也走了一刻多鐘。
下馬車後戚相思進府,在門口時卻被人攔了下來。
魏茹詩帶着好幾個人站在大門口,看了眼戚相思手裡的藥箱,神情傲慢:“這裡是皇子府,怎麼什麼人都往裡帶,還不快趕出去!”
“側妃娘娘,這是殿下命小的去請的。”嚴從賀派去的人護在戚相思面前,笑臉逢迎着魏茹詩,“娘娘您看,是不是讓小的先把人帶進去,免得裡頭等急了。”
“不是讓你入宮稟報母妃,派人請太醫過來,怎麼叫了個醫女!”魏茹詩沒有點頭,攔路的人誰都沒動,她斜了戚相思一眼,“把人帶回去,再請太醫過來。”
“娘娘,齊姑娘不是醫女,她是溫太醫的學生,是殿下命小的特地去請......”
“不是醫女也不是太醫你還敢往府裡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快不快再去太醫院請人!”
話沒說完就讓魏茹詩打斷了,她不是不知道戚相思的身份,可就是不讓她進去,拿捏着她既不是醫女又還不是太醫,區區一個學生有什麼資格進府給人看病。
“娘娘,殿下讓小的請人過來後馬上帶去齊側妃那兒。”
魏茹詩不爲所動,涼涼的看着他:“你糊塗了,殿下明明是讓你入宮稟明良妃娘娘,派人請太醫過來,殿下何時吩咐你請一個這樣的人,耽誤了齊側妃事小,腹中的孩子出了事你拿十條命來賠都不夠。”
戚相思看了眼魏茹詩身後的人,這架勢是硬闖都不行,拖住她一個,再去請太醫來去還得時間,生孩子能耽擱多久,怕到時候一屍兩命。
這會兒還怕得罪人麼,戚相思扶了扶藥箱:“魏側妃,十皇子殿下請的是不是我,也得問過他才知道,若是您聽錯了,導致齊側妃出了事,那可就是您的責任了。”
“你一個區區醫女,我還沒問話你膽敢多嘴,來人,掌嘴!”魏茹詩臉上閃過一抹狠辣,“把她給我拿下!”
“你敢!”戚相思甩開上來拿她的婆子,臉色也沉了下來,“府內齊側妃性命攸關,你卻在此藉口攔截,魏側妃,你安的什麼心,恐怕是不想讓齊側妃母子活下去了,我看齊側妃早產一事,恐怕與你脫離不了干係!”
“放肆,你膽敢污衊本妃!”魏茹詩神色一凜,厲聲呵斥,“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把她給我拿下,給我打!”
“你以爲你能瞞得過?”戚相思冷哼一聲,藉着護衛躲過了甩來的巴掌,“看來魏側妃是做賊心虛,還想殺人滅口不成。”
“大膽,你還敢在這胡言亂語!”魏茹詩神情猙獰的的瞪着她,戚相思後退了一步冷笑,“看來被我說中了,魏側妃,你要再攔着我,滿京都城就都能知道你想謀害齊側妃母子的事了。”
“給我拿下她!”魏茹詩尖着聲吼道,頭上的墜飾都跟着顫抖,站在她身後的幾個人這才蜂擁而上要來抓戚相思,護衛一個人沒法抵擋這麼多人,就這時,戚相思身後忽然橫出了一柄脫了劍鞘的劍,直戳在那想要打巴掌的婆子面前,半寸距離都不到。
那婆子嚇的向後仰去不敢動了,刀劍無眼,這明晃晃的還泛着冷光,其餘幾個也不敢動,魏茹詩看到出現的人臉色微變,他怎麼會過來!
威嚇足了,陸勤緩緩收回了劍,恭恭敬敬看着戚相思:“齊姑娘請。”
戚相思看了眼身後的小王爺,走進了十皇府的大門。
這時魏茹詩還想攔戚相思:“小王爺,就算是你在此也不行,殿下命人去請的是太醫,帶來她算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不能兒戲。”
“是不是問過十哥就知道。”嚴從煜的視線從戚相思揉着的手腕上掃過,轉手就從陸勤腰間抽過了刀,在衆人都沒反應過來之下,之前那個捏着戚相思手臂不讓她動彈的婆子,已經沒了右手。
魏茹詩大叫了聲捂住嘴,看嚴從煜的眼神裡滿是懼怕,那婆子已經痛的在地上打滾,幾個人嚇呆在那兒,誰都沒敢再上前攔人。
戚相思順利到了齊敏畫的院子,留在院子裡的十皇妃看到戚相思進來微怔,隨後叫人把她帶進去,再轉頭時看到了小王爺,十皇妃並不能適應他那冷漠的樣子,緩聲問:“十一弟到此,是來看殿下的?”
“十哥人呢。”
“看我忙的,都有些暈了頭了,適才說要去等人,這都一刻鐘過去了,我這就派人去找,十一弟要不去書房內坐坐,這兒血氣衝,怕是會衝撞了你。”
“不必。”嚴從煜示意陸勤去找,就站在了十皇妃旁邊沒再動,看樣子是要留在這裡。
十皇妃愣了愣,神色有些尷尬,藉着丫鬟過來尋她,很快離開忙別的事去。
......
戚相思走進產房,迎面就是血腥味,牀下的盆子裡扔着好幾條染血的布,兩個婆子一個坐在牀上,一個在給齊敏畫推肚子,杜鵑則是守在牀頭。
看到戚相思進來,宮裡來的嬤嬤首先沉了臉:“你來做什麼,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還不快出去!”
杜鵑喊了聲五姑娘,牀上快要昏過去的齊敏畫睜大眼睛轉過頭看她:“敏鶯。”
戚相思撩起袖子快速淨了手,走到牀邊先給她把了脈,這宮裡來的嬤嬤哪裡容許她這麼忽略她,呵斥着要趕她出去:“你在這裡添什麼亂,還不快出去。”
戚相思沒理會她,叫杜鵑把她藥箱內的匣子取出來,端了盆熱水過來,融了兩顆藥丸,打開匣子後把銀針袋取出鋪開,數根針在熱水中浸泡過後放在棉布上,隨後捲起齊敏畫的衣袖,示意杜鵑遞針給她,笑着安慰齊敏畫:“我先替你施針。”
“你不是太醫怎麼敢這麼做!”那嬤嬤見她不理睬,直接伸手過來阻攔,戚相思一針下去,半點都沒有客氣,直接紮在了她的手背上。
“啊!”嬤嬤急忙把針□□,扎的太深了□□後還疼的厲害,戚相思笑眯眯的看着她,揚了揚手中的銀針,“看來嬤嬤受了傷了,那可不好,留在屋裡會添亂,杜鵑,送嬤嬤先出去。”
“我要稟報娘娘,拿你是問!”那嬤嬤有些怕戚相思再動手,朝後退了幾步,發現手掌越發的疼,忙出去找皇妃要把戚相思趕出去。
屋子裡終於清靜,齊家送來的穩婆那是一心向着齊敏畫的,戚相思一面施針一面讓她注意着,等銀針都下去後和穩婆換了個位置,低頭一看,羊水已經渾濁。
“胎位可正?”
“幾天前已經入盆了。”
“幾時開全的?”
“一個時辰前,但娘娘是先有小產徵兆,流了不少羊水。”
何太醫身在內宮,要請他還得從皇太后那兒稟明,老師在內宮中,就算是過來也沒這麼快,都發動這麼久了,外頭居然連個大夫都沒請。
齊敏畫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嘴角扯出一抹笑:“請你過來是最快的了,我也放心。”
到底是刻意拖延時間還是爲何,現在都不知道追究的時候,戚相思替她擦了擦汗:“你若信我,等會兒就聽我的,其餘的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拔了針後齊敏畫生了些力氣,她早就疼麻木了,就這時剛剛出去的嬤嬤又走了進來,她代替穩婆坐在了那位置要替齊敏畫接生。
正好齊敏畫下腹開始墜痛,她卯足了勁憋力,可不知爲何,戚相思明明看着是可以下來,到了最後關頭齊敏畫總是脫力。
血是暫時止住了,可羊水見渾,不能久憋,三姐若勁道不足,這孩子肯定是生不下來。
那嬤嬤使勁拍了一下她的腿:“李側妃,你要再這麼下去,孩子可是要憋死在裡頭了。”
齊敏畫輕搖了搖頭,又是一陣墜痛,她疼的弓起了身子,嬤嬤喊了聲露頭了,看下一刻,孩子又縮了回去。
杜鵑急忙給齊敏畫餵了一片人蔘,戚相思看了眼那嬤嬤生了疑,在齊敏畫下一陣墜痛來臨時,她福身抓住了那嬤嬤往下探的手,笑眯眯看她:“嬤嬤,還是我來吧。”
那嬤嬤手一抖,戚相思用力把她拉了起來,在她的錯愕中坐了下來。
身在宮中侍奉這麼多年,替皇家接生的孩子沒有十個也有七八個,這位嬤嬤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她指着戚相思氣的渾身發抖:“你好大的膽子,側妃要有個三長兩短,你......”
“側妃有個三長兩短,嬤嬤你也脫離不了干係。”戚相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剛剛她診脈時氣血這麼虛,之前那麼好的身子骨,小產徵兆不尋常,就連後頭生的這般吃力,也有些不同尋常呢。
嬤嬤氣的臉色通紅,戚相思驟然斂了笑意:“杜鵑,看好這位嬤嬤。”
那嬤嬤再想走近已是不能,戚相思所料沒錯,的確和那嬤嬤有關,儘管她不知道那嬤嬤動了什麼手腳讓三姐沒法在最後關頭用力,但境況比剛剛已經好了許多。
此時的屋外,不知所蹤近半個時辰的嚴從賀被找到了,整個人還顯昏昏沉沉,像是剛睡醒。
“殿下,您這是怎麼了。”皇妃上前攙扶住他,離開這邊的時候還很精神,爲齊側妃的事兒擔心,怎麼現在成這副樣子了。
“十皇子殿下像是被下了藥。”陸勤面朝着自家主子稟報,“屬下找到他時他昏靠在閣樓榻上。”
扶着嚴從賀的十皇妃神色一緊,嚴從煜看向他們:“十嫂不知道麼。”
“殿下說要去找人,怎麼會昏睡在閣樓裡,再說,如今也不是午睡的時辰。”十皇妃拍了拍嚴從賀的肩膀,柔聲喊,“殿下,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嚴從賀強打起精神,轉眸看向主屋產房,裡面什麼動靜都沒傳來,“齊姑娘來了沒?”
“早就已經來了。”
十皇妃話音剛落魏茹詩進來了,帶着幾個人,見到被皇妃扶着的殿下時臉色微變了變,隨後看到嚴從煜,眼角一抽,忍了回去。
她避開視線朝主屋那兒看去,心中緊張着,嘴上冷哼:“我說了不讓那醫女進來,這麼大的事豈能兒戲,不請太醫居然請她。”
“你給我閉嘴!”嚴從賀厲聲呵斥,魏茹詩即刻就委屈了,“殿下,我又沒做錯什麼,您爲什麼兇我。”
嚴從賀眼底閃過厭惡:“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他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幸好他派了人去找十一。
“我什麼都沒做。”魏茹詩委屈的模樣和之前在門口攔截戚相思時判若兩人,像是真受了莫大冤屈,可這一套在場沒一個人吃。
嚴從賀如今心繫着屋內,幾個人在院子裡等,心思不一。
魏茹詩也想知道屋裡的情況,她揪着帕子心中緊張,眼底泛着光芒,過去了這麼久,這孩子一定生不下來,最好是能一屍兩命。
十皇妃神色複雜的看了殿下一眼,她同樣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魏茹詩心中的喜意越來越大,甚至是要掩飾不住,揪着帕子垂下眼眸。
這時,屋內傳來了穩婆的聲音,也沒說是生了還是如何,這陣動靜後門也沒開,嚴從賀等不住了,直接到了門口朝裡喊:“怎麼樣了!”
魏茹詩急忙跟上去,誰家順利生下孩子不是先報喜,連一句“生了”都沒有,屋裡肯定是出事了。
這樣的喜意沒能避過十皇妃的視線,她朝着門口看去,心思分了兩處。
嚴從賀喊出聲好一會兒屋內纔有動靜,穩婆打開門,懷裡抱着個孩子笑盈盈的遞給他們看:“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是位千金呢。”
嚴從賀的心還沒放下,匆匆看了孩子一眼:“側妃呢?”
“齊側妃睡着了,屋裡已經收拾妥當,殿下可以進去看看。”沒等穩婆側身讓開來,嚴從賀已經迫不及待的進去了,後頭的十皇妃望着他背影,嘴角微澀,心思只鬆了一處。
魏茹詩看着襁褓中有些羸弱的孩子,心中妒忌的藤蔓用力的纏緊了她,竟然生下來了,她竟然還活着。
“姐姐這下可以安心了。”壓着那些妒意,魏茹詩扯出一抹笑看着十皇妃,“安哥兒又多了個妹妹。”
十皇妃回了她一個笑意:“恐怕魏側妃的心是不□□呢。”
......
孩子生下之後宮裡的太醫才姍姍來遲,跟在太醫後頭的是宮中的賞賜,良妃派了人過來問詢,戚相思把餘下的事交給了太醫和穩婆。
這時緩過精神的嚴從賀纔開始發難,把那應該回宮的嬤嬤給拿了下來,又叫人搜了魏側妃的院子,就連什麼都沒做的十皇妃都受了責。
十皇府前廳內,十杖下去後,那嬤嬤痛的嗷嗷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