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年初一,府中諸人一大早便起來,集合正廳給四阿哥和嫡福晉那拉氏拜年。然後,還得入宮拜年,與除夕一樣,玉容不得不隨着四阿哥、那拉氏一道進宮。李氏的兒子弘時有些不舒服,德妃傳旨好生養病不必前去,弄得玉容好生羨慕,心中暗暗後悔:我怎麼沒想到這個主意呢!心底閃念一動,這才明白四阿哥昨晚爲何堅持要小山跟她睡在一個房間,還特意囑咐了那麼多話,原來他早想的周全了!別說自己當時沒想到生病上邊去,就是想到了也無法實現。這麼想着,心裡一陣泄氣。
好不容易你方唱罷我登場,拜完了年,收了一大堆賞賜,便在那拉氏的帶領下回德妃的永和宮休息。德妃心情極好,滿臉是笑。怎麼能不好呢?那個喜歡抓尖好強的宜妃昨晚被她兒媳婦在衆人面前好好的擺了一道,她一想起來就心底暢快,因此對玉容也格外的好,除了例行的賞賜,還把康熙賜的一瓶法蘭西香水送給了她。
在德妃本是下了血本的慷慨,但在玉容眼中,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玩意。香水而已嘛,什麼世界名牌頂級貨她沒用過?她可不知道在這當時的大清國,別說香水,就是裝香水的那四寸高的玻璃瓶子都是難得!因此她雖然滿面笑容的謝了恩,臉上卻沒有德妃想看到的喜之若狂、受寵若驚。甚至她臉上的歡喜還不如一旁一向淡薄的那拉氏臉上無意表現出的羨慕。
“容兒,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德妃疑惑問道。她覺得再沒心肝的女人見了香水也該興奮起來的,除非是病了!
玉容沒料到她的心意,怔了怔,心想你們家的人怎麼都這樣啊?我有那麼弱不禁風嘛,幹嘛每個人都喜歡問我這句話?“額娘,玉容只是覺得胸口有點悶,想出去透透氣。”反正呆在這也氣悶,她索性輕輕一笑。
德妃無奈的搖搖頭:“好在今日太陽不錯,大中午也沒有風,出去走走也好,只是別太久了。”
玉容舒了口氣,忙笑着道謝,見德妃吩咐碧荷跟着,她忙笑道:“碧荷姑娘是額孃的左右手,額娘身邊哪能離了她呢?我自己隨意走走就好,沒關係的!”德妃一笑,也就由她。 Www.тt kдn.¢〇
出了永和宮漫無目的瞎走,冬日的太陽暖融融的,且格外明亮。所過之處翠柏常青,松枝碧綠,山茶、梅花開得正好,既不嘈雜熱鬧,亦不顯單調冷清,陪襯着裝飾一新的宮殿,十分耐看。這是她第一次細細打量宮裡的建築,看一處讚賞一次,沿着水磨青磚的通路不知不覺漸行漸遠。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隱忍的呻吟,聲音極輕卻難掩痛楚。玉容一怔,四下張望,終於發現一個披着翠綠金線團花大毛披風的宮裝女子坐在不遠處宮廊下。只見她半彎着腰摟着身子,伏在紅漆廊柱上,髮髻上的珍珠流蘇一下一下顫動,可見她是真疼狠了。
玉容見四下無人,忙飛奔過去,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喂,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需要我幫忙嗎?”
那女子輕輕擡起頭望着她,目中閃過幾許詫異,微笑着道:“老毛病了,謝謝你!”
她這一笑,玉容只覺轟去魂魄,呆呆的瞅着她,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訝然讚歎!天底下竟有這般美麗的女子!
眼前這女子三十來歲模樣,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嫋嫋婷婷,清麗若九秋素菊,潔雅似春梅綻雪,飄逸似白雲出岫,其自然天成那一種嬌弱不勝之態偏又極惹人憐惜疼愛。她微微的笑容,彷彿拂過心田的溫婉春風,叫人說不出的熨帖;她的聲音那麼溫柔好聽,比得上最動聽的黃鶯嬌啼;還有她那雙眼,美麗如星,溫潤似水,偏又淡淡的,彷彿含着說不盡的疏離,叫人可憐可愛。
“你真美,就像仙女一樣!”玉容傻傻的讚歎,完全是下意識的話。
女子忍不住握着胸口笑了起來,似乎牽動了疼痛,忍不住蹙眉輕輕“哎喲“,一副西子捧心的嬌態,更顯風流嫋娜。
玉容忙替她揉着胸口,笑道:“你沒事吧,對不起啊,我不該引你笑的。對了,你是誰啊?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
“我是良妃,住在儲秀宮,你一定是四側福晉吧?”良妃溫婉的笑着,依舊柔和如春風。
玉容大驚,忙要請安行禮,被良妃笑着攔住了:“不必多禮,這裡沒有外人。”
玉容好生尷尬,笑道:“娘娘怎麼一個人在這啊?玉容送娘娘回去吧。”
“我也是隨便走走,沒想到心口突然有點痛。對了,四側福晉怎麼也在這?”良妃笑問。
玉容有點訕訕:“娘娘怎麼知道我是誰啊?唉,看來我那點子事宮裡沒有不知道的了!娘娘叫我玉容吧,四側福晉,聽着怪彆扭的!您現在感覺好些了嗎?”玉容一邊說一邊替她揉着心口。
良妃緩過了勁,聽她說得可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玉容一怔,也望着她呵呵傻笑,忽又輕輕嘆道:“我真笨,真的!其實我早該猜到您是誰的,偏偏等您說了才後知後覺。”
“哦,爲什麼呢?”良妃脣邊盡是笑意。
“像您這樣的氣度風範、儀表言談,只要見過八爺的不用問也知道他定是您的兒子了!反過來也是一樣!可我見過八爺好幾次,現在見了您,卻未能從他身上聯想到您,那還不是笨到家了!”玉容自嘲笑笑。
良妃忍不住又笑起來,然後輕輕嘆了一下,道:“禩兒,他是個好孩子。”說起兒子,臉上不自覺浮起溫柔的神情,目中盡是淡淡的滿足和驕傲。
“八爺一定很孝順娘娘吧?也難怪,任何人有娘娘這樣的額娘,都捨不得不孝順的!”玉容簡直七葷八素,不知怎麼讚美這位氣質如蘭、豔冠、溫柔似水的美人娘娘了。
良妃被她逗得哈哈笑個不住,笑得都有點心虛,好容易忍住笑道:“玉容,這些話你說出來不知爲何我心裡很舒坦,真的,若是別人說的,我一定會覺得彆扭。”
“玉容是真心真意讚賞娘娘,娘娘您可別生氣啊!”玉容忙笑道。
“呵呵,怎麼會呢?宮裡很久很久沒見着你這樣真實的性子了!”良妃笑着。
“人家都說,一個女人有多美男人說了不算,女人說了才最真實。不管別人懷着什麼心思稱讚娘娘,反正都能證明娘娘的好,娘娘何必介意呢!”玉容又笑笑。
良妃直笑得花枝亂顫,格格道:“你哪裡聽來這麼新鮮的說法的?呵呵,不過也有幾分道理啊!說的也是,我又何必在乎別人的話呢!倒是你啊,丫頭,今兒與我第一次見面就這麼口沒遮攔,你就不怕我轉眼就說你閒話?”
玉容搖搖頭,眨眨眼狡黠笑道:“娘娘您纔不會呢!玉容看人很準的。再說了,您已經是仙女一級的人物了,有什麼必要爲難我這個野丫頭呢?”說着故含幽怨,誇張的嘆一口氣。二人相視大笑。
“額娘,您在這啊,叫兒子好找!”不知何時,八阿哥和九阿哥從宮廊另一端過來,八阿哥老遠笑着快步上前。
玉容忙扶了良妃起身,彼此見過。
“剛纔說什麼這麼開心,兒子老遠就聽到額孃的笑聲了。”八阿哥感激的瞟了玉容一眼,扶着母親。
良妃憐愛的替他理了理鬢髮,笑道:“就是說了幾句笑話罷了!玉容,難得你陪了我半天了,你身子也需要休息,再不回去德姐姐那邊該急了!”
玉容一笑,道:“我這就回去。娘娘你也是,回去好好休息,等我閒了可以去看您嗎?”
“當然可以了,巴不得你去呢!”良妃柔柔說道。二人相視一笑,玉容福了福,看着她們遠去了,這才轉身離去,不自覺的微笑着。良妃,世間竟有如此美得像精靈一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