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在本宮面前如此有失體統,四側福晉,這是皇宮,不是四貝勒府,由不得你想怎樣便怎樣!”宜妃立刻抓住機會柳眉倒豎,厲聲喝斥。
“奴婢不敢,奴婢——”
“還敢頂嘴!”
“宜妃娘娘——”
“閉嘴,跪下!本宮今日要替德妃姐姐好好管教管教她這個不知規矩的媳婦,你服不服氣啊?”四阿哥追查戶部欠款,八阿哥與九阿哥沒少替自個的門人還款,還牽扯到宜妃家近親,宜妃早已大爲惱火,正好碰到玉容,新恨舊恨湊到一塊,加上她本身是個火爆脾氣,哪裡忍耐得住。
“奴婢,心-悅-誠-服!”玉容見避無可避,索性板着臉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用力的說,心道我就看你怎麼折騰,難不成你還敢要我的命不成!
宜妃聽出她話中的不平不服,火氣更大,哼了一聲,道:“脾氣倒不小!只可惜你遇着的是本宮,你且試試跟本宮扭着看看!好好跪着吧,長點記性,咱們走!”宜妃仰首挺胸,帶着一行人踩着花盆底搖曳而去,留下跪在雪地中的玉容。
春日的積雪本就不結實,遇到熱氣化得更快。被身體上熱氣一烘,不多會,玉容自膝蓋往下雙腿便被雪水浸溼,粘溼冰冷的褲腿貼着雙腿,冷沁入骨,漸漸的失去了知覺。四下裡空曠一片,毫無遮擋,冷風吹過,她忍不住連連顫抖,渾身泛起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情不自禁抱着身子,瑟瑟發抖,咬着烏青的嘴脣喃喃恨道:“宜妃你個混蛋,姑奶奶沒招你惹你,你哪根筋搭錯了找着機會就整我,你更年期啊你,阿嚏——”
一陣一陣的冷空氣被吸入肺中,胸口不禁隱隱作痛,玉容凍得牙齒咯咯作響,臉上又冷又痛,刀割般難受。正抖成一團,猛然聽到一個焦急驚訝的聲音道:“小四嫂,你怎麼了?是不是摔倒了?要不要緊!”
玉容艱難的擡眼細看,一張惶急關切的英俊面龐頓時映入眼簾,原來是胤禎。她努力讓僵硬的臉扯起一絲笑容,咬着牙齒咯咯作響,一字一字舌頭打着卷道:“十四爺—吉祥,奴婢—沒事,是宜妃娘娘—教導奴婢呢!”
“宜妃娘娘?宜妃娘娘早走了,你快起來吧!你身上衣裳都溼了,這麼冷的天,會生病的!快,我扶你回永和宮額娘那裡,再做打算!”胤禎不由分說就要扶她起來。
玉容用力掙開他的手,搖搖頭道:“不行,宜妃娘娘的話奴婢不敢不聽,十四爺,您快走吧!”
“小四嫂,何苦作踐自個身子呢!你先起來,宜妃娘娘那裡大不了我去說!”胤禎又氣又急,拉扯之間,玉容忍不住又打了兩個響亮的噴嚏,胤禎真急了,道:“你瘋了嗎!”
“沒錯,我是瘋了!十四爺,男女授受不親,請您離開,奴婢的事不必十四爺管!”玉容鐵了心,臉一沉,冷冷說道。
胤禎呆了呆,一跺腳,道:“小嫂子,你等着!我馬上就來!”說着深深望了她兩眼,一溜煙飛跑而去。
玉容長長舒了口氣,輕輕的笑了:她今天就算凍死也要搞清楚宜妃到底什麼意思!
不多時,德妃娘娘在胤禎與宮女太監扶持下忙忙趕來,玉容連忙磕了個頭,道:“給額娘請安!”
見到凍得渾身發抖、面色慘白的玉容,德妃也吃了一驚,跌足埋怨不已,忙替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一把拉着她冰涼毫無溫度的手,又心疼又着急,道:“這,這是怎麼了!容兒,快,快起來,起來再說!”
玉容咬着嘴脣,依舊堅決的搖了搖頭,用十分懇切的語氣道:“額娘,請恕容兒不能從命,容兒不想落人口實!宜妃娘娘教訓容兒是容兒的福分,沒有宜妃娘娘允許,玉容絕不起身!”
“宜妃?你,你怎麼得罪的她?她會這麼——”德妃愕然。
玉容搖搖頭,道:“玉容愚鈍,實在想不出來哪裡得罪了宜妃娘娘,但若事出無因,宜妃娘娘也不會無緣無故責罰玉容吧?”
“好了好了,不管什麼事,回頭額娘做主,帶你往延禧宮去跟宜妃當面說清楚,你快些起來,這樣如何是好啊!來人,快扶側福晉起來!”德妃急得直皺眉嘆氣。
誰知玉容也是個牛脾氣,扭着身子掙開宮女的手,堅決不肯起來。
德妃無可奈何,頓足道:“容兒你,唉!你和老四怎麼都這麼倔呢!真正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就非得讓額娘操碎了心嗎!”
“額娘,對不起,對不起!玉容不敢亂了宮裡的規矩,請額娘體諒!”望着德妃幾欲流淚的面容,她不禁有些感動。
德妃咬咬牙,深吸一口氣,冷然道:“走,上延禧宮!”
延禧宮裡,宜妃早已將此事忘記了一乾二淨,此刻寢宮裡燒着上等的銀霜炭,烘得屋子裡暖烘烘的,宜妃正歪在榻上與進宮請安的兒子胤禟、十阿哥胤俄在品茗聊天呢,胤禟又弄了些宮外新奇玩意給她,哄得她十分開心,笑顏如花。
忽見胤禎扶着面含怒氣的德妃匆匆而來,不禁一怔,站起身笑道:“喲,德姐姐今兒這麼有空啊,快請坐!來人,看茶!”胤禟、胤俄也連忙起身請安。
德妃揚手止住,語氣有些衝張口便道:“不必看茶了!宜妹妹,姐姐今日來,是想請妹妹移就尊駕往園子裡去一趟,若再遲些,只怕要出人命了!”
宜妃母子皆是一愣,“德姐姐這說的是什麼話?妹妹怎麼聽不懂啊!”宜妃大爲不滿,沉下了臉。
“好妹妹!姐姐不知道玉容那孩子到底怎麼得罪了你,這樣的天,你罰她跪在那雪地裡也跪了半日了,你就算有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德妃見她竟然忘記了這檔子事,顯然玉容即便得罪她也不過是極小的事情,不由暗氣。
“玉容?”宜妃一愣,臉上有些不自然,一甩帕子,故作輕鬆笑道:“嗨!我還當是什麼事呢!今兒在園子裡遇上她了,她行爲莽撞衝撞了本宮,本宮說了她幾句也就走了,她爲了這個去找姐姐告狀了?”
“告狀?”德妃冷笑道:“妹妹多心了!玉容那孩子如今還跪在雪地裡呢,說是你沒叫起她不敢起,不敢違揹你宜妃娘娘的旨意,妹妹你自個看着怎麼辦吧!是不是要請皇上做主啊?”
“她,她一直跪在那裡?”宜妃愣住了,禁不住心裡發麻:“這,這,我也不知道會搞成這樣!那姐姐您叫她起來不就結了嗎!”
“我要是叫得動她就不會過來了!沒有妹妹你的旨意,她是死活都不肯起來!說是怕妹妹你怪罪!”德妃只覺胸中一股怒氣憋得難受。
“額娘,咱們快去瞧瞧吧!這個天氣——”胤禟不禁一旁插話。
宜妃早已失了主意,生怕玉容有個三長兩短被康熙責罰,慌忙帶了人一徑往園子裡去。雪地裡的玉容見了眼前一羣人影晃動,越來越近,最前面的可不正是宜妃,她冷冷一笑,一口氣再也支撐不住,身不由已軟軟倒了下去,意識完全消失之前,只聽到一片嘈雜的驚呼……
恍恍惚惚中,玉容只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會冷得像冰,一會又熱得像火,身子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彷彿要沉到海底,靈魂卻往上飄,暈眩眩,輕悠悠的,無根無基,不知要飄向哪裡。
她一會清醒,一會迷糊,腦子裡各種稀奇古怪的映像如天馬行空竄梭而過,整個人處於天昏地旋的狀態,不知身在何處。
“容兒,容兒,你醒醒,快睜開眼睛看看爺!”
“容兒,你千萬要醒過來,別離開爺……”
“容兒,爺失去的太多了,爺不能再失去你……容兒……”
是誰不停的在耳畔喃喃呼喚?容兒?是叫她麼?好像是吧!迷糊朦朧中,玉容偶爾微微睜開迷濛的雙眼,便迎上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眸,那眼眸立時放着狂喜的光彩,雙手搖動着她,拼命叫着“容兒,容兒……”她想要答應,想要睜開眼看清楚,可惜,總是力不從心,沉沉的又閉上了眼,彷彿從來沒醒過。
不知過了多久,玉容終於回覆了些許意識,頭還是疼得要裂開一般,渾身無力就像一根隨風飄遊的羽毛。她慢啓秋波,華麗色彩的牀帳映入眼簾,不覺一怔:這似乎不是她的屋子吧?一偏頭,只見胤禛閉目伏在牀沿睡得正沉,她鼻子一酸,低低叫道:“爺——”聽到自己沙啞到幾不能辯的聲音,不由嚇了一跳。想要擡起手推醒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心中一陣感動,緊緊回握着他。
胤禛睡得迷迷糊糊間,忽然感覺握在掌中的小手動了動,他身子一僵,本以爲是錯覺,忙凝神屏息仔細感受,不錯,那隻手又動了動,還握着自己的指頭。他猛的擡起頭,正對上她溫柔含笑的眸子,胤禛眼中露出欣喜已極的神色,一把將她摟在懷中,不住的親吻着她的臉頰、眉間、脣邊、鬢角,語無倫次顫聲道:“容兒,容兒你醒了,爺就知道……容兒你不會離開爺,你嚇死爺了……真醒了,乖容兒,你要再不醒,爺——”
胤禛突然定定的瞧着她,輕輕勾起她的下巴,蹙起眉帶着幾分霸道和怒意道:“容兒,以後不準再這麼嚇唬爺,知道嗎?你要是再敢——”他猛的一下吻上她的脣,輕車熟路的撬開她的牙關,肆意熱烈交纏着她的香舌,瘋狂的吻着,火熱的舌和慾望侵蝕着她。玉容嬌吟一聲,被他吻得幾乎窒息,連推他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緊緊抓住他的前襟,胸口起伏越來越大,就在她感覺自己要缺氧而死的時候,這個男人終於放過了她殷紅的脣。
玉容軟綿綿的靠在她的臂彎,大口大口喘氣,“你,你想要憋死我嗎!”她不滿的橫他一眼,猶自喘息不止。胤禛不由懊惱,下顎輕輕蹭着她光潔的額頭,滿含歉意道:“乖,不生氣了,爺一時太高興,就忘了你昏睡了五日身子虛弱承受不住。怎樣?還有什麼不舒服嗎?爺這就傳太醫!你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玉容渾身一震,訝道:“五日?我,我昏睡了這麼久嗎?這是哪裡?是咱們家嗎?”
胤禛輕輕拍着她,無奈嘆道:“是啊,你整整昏睡了五日,差點把爺嚇死了!你說你那脾氣怎麼這麼倔呢!這是額孃的永和宮,你想回家了麼?等好些了咱們就回,好不好?”
玉容怔怔的望着他,忽然發覺他雖然含笑溫柔的注視着自己,雙眸中卻似有兩點濃濃的哀愁駐沉在雙眸之中不能掩飾,眉眼間的疲憊之感亦顯然可見。她不覺伸手撫摸着他的臉頰,低聲道:“爺,你瘦了好些,好憔悴。”
胤禛眼中一黯,嘴角揚起一絲苦笑,有點失魂落魄,再看向她時,眼神又變得柔和了,“老天保佑,你總算是醒過來了,要不然——”
“爺,發生什麼事了?”瞧着他異於尋常的憔悴、疲憊、哀傷、失落,她總感覺有點怪異,心頭不由一緊:“是不是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