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我爹就是那個拐賣我的人。”
“你...難道不恨他?”
“恨?我爲什麼要恨他?縱使他起初將我關在柴房半月之多, 可是他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而且每頓飯都按時按晌的給我端來,偶爾還給我果子吃呢!”
眼見憐月似是在回憶什麼趣事一般津津樂道, 彭曼曼立刻想到這該是類似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症狀, 就是所謂的人質情結或者人質綜合症。
也就是說, 憐月對人牙子產生了好感、依賴心、甚至會去協助人牙子......如今她不但認人牙子爲父, 還與當地的人牙子爲伍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難道...就不想你的家人嗎?不怕他們擔心你嗎?”
“這都十多年了, 恐怕我家裡人早當我死了吧......我想這十多年即便沒有我,他們也該是能活得很好,可是我爹不行, 我爹病了,離了我就活不成了。”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彭曼曼想到在現世看過的一部叫《失孤》的電影, 心下一痛。劉德華飾演的父親角色滿目滄桑, 尋子十五年而不得的樣子深深的銘刻在了她的心中,“...我認識一個父親, 他的兒子也丟了,他尋了十五年,仍未放棄...他說,這些年來,只有在路上, 我才真的感覺到...我, 是一個父親...”
彭曼曼說到此處, 憐月的臉上纔有了一些動容, 然而她也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而後搖了搖頭:“回不去了,我想這就是我的命......”
彭曼曼眼見無力迴天, 於是沉默着站起了身,她看了憐月許久,躊躇了一番,到底是又開了口:“無論你回不回得去,起碼請你不要再助紂爲虐。”
說完彭曼曼就拉着管玉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只是在邁過院門口的時候,將自己綁在腰帶上的錢袋解了下來,頭也沒回的扔到了院子裡......
*
到得渭水城,天已經傍黑了。彭曼曼直接帶着管玉到了唐臨常帶她去的酒家,張口就要了一整罈子的酒。
“師傅...你明日還要當值呢!”管玉用手壓着酒罈的蓋子,滿臉的擔憂。
“無妨,我這些年無論風雨,從未耽擱過公務,今次就當我偷個懶兒,就算明天不去,想來大老爺也不會太過難爲於我。”彭曼曼說着拍開了管玉的手,一使勁兒拔起了酒塞,酒香立刻撲鼻而來。
如果要說心魔當年進入了她的身體帶來的唯一好處的話,那麼就是她的身體不再對酒精過敏了。
‘小黑,今天我得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多年的陪伴,謝謝你讓我能夠再次推杯暢飲......’
如今的交流只需在腦中想一想,她竟是不知不覺與這個魔怪一起走過了無數個春秋。
‘臭丫頭,你今天這是吃錯藥了?’
‘無論哪一種陪伴,都是值得感謝的。因爲忙着與你搶奪自己的身體,所以我少了很多孤獨的時間...這一杯,敬你......’
彭曼曼覺得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了,隨着一杯一杯酒精下肚,熟悉的店中陳設和身旁的管玉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只知他一聲聲的喚着‘師傅’。
她今天只想醉,想着醉了就不用難受了。
旁人是有家不回......
而她,是有家回不得......
*
朦朧之中,彭曼曼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淨靈臺,她暗笑自己一定是喝得太多了,睡得糊塗了,於是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
指尖突然傳來的溼熱感覺令她有些在意,彭曼曼以爲玉兒該是趁着她爛醉又在惡作劇,無奈自己現在根本提不起半分的力氣。
她有些納悶兒,都喝成這樣了,爲什麼身體末端的感覺還是這樣敏感。
“玉兒?”
直到彭曼曼感覺到體內的小黑開始變得狂躁,立刻警醒了幾分,慌忙睜開了眼。
“我在。”
入目是莫謙君近在咫尺的臉龐,他一邊應着她,一邊吮吸着她的手指。
彭曼曼只覺又驚又喜,她慌忙四下打量了一下,發現她現在真的身處淨靈臺的庭院之中。
即便是在黑夜中,即便只有周身圍着的一圈燭火,她仍是立刻就認出了這個在夢裡回來了千百次的地方。
“我這是......又做夢了吧......”彭曼曼說着苦笑出聲,任由小黑在身體裡折騰,卻是再沒有了去壓制他的力氣和想法,“...小黑,我的身體你拿去吧,只求你不要死在莫謙君的手裡......求你......”
“不必求它。彭彭,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彭彭?
“難道...這不是夢?”彭曼曼勉力用牙齒咬破了嘴脣,待她嚐到了血腥味兒,這才又清醒了一分。只見百澤、葉裡和秋寒俱是圍坐在一圈燭火之外,似是在支撐着什麼法陣。
“彭彭不怕,我們都在。”
“真的是你們?我不是在做夢?”彭曼曼立刻大哭出聲,緊着用空閒的那隻手擦着眼淚,生怕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想念的人們(仙)在淚眼中虛虛實實,彭曼曼哭着哭着突然喊了起來:“別看我!!!!你們都別看我!!我不要你們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
她的心中有了一道縫隙,所以心魔才能夠趁虛而入。只因有龍魂珠的氣息遮掩,所以才誰都沒有察覺。
她已然開始學習習慣莫謙君不在的日子,她想用自己的方式繼續替莫謙君爲百姓解決訴求。
她不想讓莫謙君知道自己現在是這個樣子,只想讓他帶着美好的記憶離開,尤其是相關她的......
她怎麼敢讓莫謙君看到她這幅醜陋的樣子,怎麼敢讓他在私情和替天行道兩方難以抉擇,可是如今,他們都看到了......
“心中有了縫隙有什麼關係,這樣我才能將陽光照進去啊。”莫謙君說着也哭出了聲,心痛得無以復加。
彭曼曼此時終是恢復了些力氣,只覺身體似是比以往輕鬆了百倍,她急忙坐起了身:“莫謙君!小黑呢?你把小黑吸到你的身體裡去了??”
彭曼曼有些傻了,這是她第一次見莫謙君哭,只覺心裡揪着疼。直到她看到莫謙君光潔的額頭出現了一朵黑色的花骨朵,立刻印證了她剛纔的想法。
“莫謙君!你怎麼這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