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知害死人!
遲成屁顛屁顛去報名,想給蕭客一個教訓。而蕭客,也有些激動。
我的筆墨雖然算不上很好,不過丹青肯定會勝上一籌吧!哥可是榜上有名哦,榜上有名哦,有名哦,哦——
兩人坐在一起開始動筆。蕭客還有些不踏實,時不時想要瞟他兩眼。而江晨則是風度翩翩坐在那裡,旁若無人,一揮大筆,龍飛鳳舞。
江晨本就沒把蕭客當成對手,寫完字擱下筆,提袍子站了起來。神情略顯嚴肅、認真,心裡卻也有一點虛,因爲他是第一次在攬月閣出手。又睥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感覺良好,才放心許多。
汪雯看着江晨的字,目露異彩。又瞟了一眼蕭客,見他纔開始,咬了咬下脣,不知在想什麼。
遲成從來都不是個沉穩的人。見表弟寫完了,看着還挺漂亮。拿起畫就向周圍的人炫耀。還文縐縐地說什麼“大家風範”、“朱顏之風”。
朱顏指的是朱子、顏子,當世兩大家,朱子善書,顏子善畫。當然,朱子善書,不代表他的畫就差,僅僅是輸於顏子而已。顏子也一樣。朱顏二人均是京城人氏,攬月閣卻收集到了他們的作品。如今的攬月榜上,書法前兩名是朱、顏,丹青前兩名是顏、朱。
聽着遲成的吹噓,以及部分人的附和,江晨有些飄飄然,對自己的實力也自信許多。但他仍然面色從容,毫無驕色。
因爲,喜歡虛榮的人,你只要給他榮譽,他就會表現得謙遜、大方、平易近人。就像嶽不羣,奪得五嶽盟主之位後,對令狐沖和氣的一逼,還讓他常回家看看。
但是總有些討厭的人喜歡說實話,比如——
“不過如此——”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來。
接着走出來一個花甲老人。
“簡老頭,你不要胡說!有本事你也寫幾個字,讓大家評評!”遲成道。
“我只會看,不會寫!”之前的花甲老頭道。
“那你還——”
遲成還沒說完,就聽簡老頭繼續道:“我看這位小兄弟就比他強得多!”
旁邊的看客循着老頭的目光望去,見蕭客剛好在提筆收尾。
蕭客起身,畫曝於人前。
畫的是:舊屋、土牆、小院,院中梧桐凋敝,昏鴉撿枝而棲,明月東起,掛在牆外柳梢。月華如水,漏在梧桐樹下。由於筆法圓潤,畫面略顯柔和。反而更見秋意蕭索。
旁句:“昏鴉棲梧,月棲柳!”
句子是七字,前四字稍稍彎曲了一個弧度,將後三字納於內,呈“|)”型,恰與畫風相諧。
簡老頭越看越喜歡,不住地點頭。汪雯因爲沒料到他有如此才學,有些驚訝,轉而又有些不喜、爲難、或是擔心。遲成根本是個門外漢,只是從衆人反應看出不妙。
衆人只是安靜下來,反應並不是很強烈。因爲蕭客打扮不像讀書人,他們大多是驚訝。這些人也有不少才學不錯的,他們只是覺得這畫還不錯,不至於狗血到“驚爲天人”。
看到這種反應,蕭客已經知足了。起碼別人是認可了。至於名噪,根本不現實。
原因很簡單。首先,別人是看着他作的,心裡壓根就沒有把他列在大家行列。其次,以他的年齡、外貌,很難把他想象得多高。別人是先看人,再看畫,絲毫沒有神秘感可言。
如果換另一種出場方式:蕭客人不出現,只拿出畫。由攬月閣出面,先說這畫出自“攬月榜”前列某位大家的手筆,然後再展示。那麼衆人就會先在心裡列一個高度,看到畫作,纔會想盡辦法說服自己這畫多好多好,至於好在哪裡,看畫的人自然會絞盡腦汁想出說辭。
很簡單的心理。舉例:幼時好喜歡舒婷,見到她的照片,呃,不說了!見光死!——試想,你如果站在舒婷身邊,看着她寫下《致橡樹》,似乎很難喜歡上這首詩吧。(不是有意黑她,求諒解。)
言歸正傳,且說遲成看到衆人反應,當下不悅了,心道,這一個毛頭小子會比我表弟還厲害麼?再看看身旁幾張臉,好像真是如此。
遲成不懂書畫,但是他很機靈。只見他表情一變,點了點頭——
“嗯,的確不錯!”遲成道:“你的畫、表弟的字,都有大家風範!”
雖然不願意承認,他不得不這麼說。他說的很有道理,畢竟一邊是畫,一邊是字,怎麼好比較?索性一起誇,總沒人反對了吧!
事實證明效果很好,衆人也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字和畫都不錯”。
終於搬回一局!蕭客心中無比快意。本來也沒想着要怎麼怎麼滴,這樣不就夠了麼!
然而,總有人那麼“誠實”,比如簡老頭——
“你們都瞎了!沒看到他畫上寫了七個字嗎?仔細瞧瞧,誰的字好!”簡老頭耿直道。
哎呀,你個死老頭子啊,話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真是——真是——真是說的太好了!
此喜自然不能形於色,蕭客只好故作平靜。
江晨終於無法淡定。身份越高的人越要面子,被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當臉抽了一個嘴巴子,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但是又能做什麼呢?
上帝給他開了一扇窗。人羣走出一個青年,看衆人反應,他似乎有些名頭。
“是楊公子!”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
楊公子走到人前,反覆看過兩人畫作,許久,開口道:“簡前輩說的,在下並不贊同!這位小兄弟的字美則美矣,卻是太過拘謹,甚至有些秀氣,缺少男兒應有之遒勁。反觀晨公子,字體飄逸,毫無拘束,盡顯不羈,只是筆法還欠些火候,假以時日,可成大才。”
“兩人各有千秋,並無高下之分,各爲以爲然否?”楊公子道。
楊公子以理服人,即便是蕭客,也心服口服,無話可說。衆人皆以爲然。
這些話絕對有理,但楊公子與江晨私交甚篤,所以,即便有理,還會有些人心裡不服。然而,對江晨來說,卻也足夠了。起碼有個臺階下!
“楊公子說的是,小弟一定勤加苦練,定不負衆望!”江晨道。
本以爲這件事到此就可以告一段落。怎料又生波折——
“是柳公子來了!”有好事者小聲道,聲音中聽得出他想看笑話的心態。
柳公子與楊公子曾經爲爭一個歌姬而結怨,他們同爲南山郡大才子,誰也不服誰。雖然是一書一畫不同領域,但也經常較勁。看到這邊有熱鬧,怎能不插一腳。
“什麼事這麼熱鬧”柳公子道:“喲,這麼巧,楊公子也在啊!在評筆墨嗎?小弟雖然不如楊公子善書,也想發表一下拙見!”
江晨心道不妙,睨了柳公子一眼,有些威脅意味。
楊公子出身寒門,性情較爲嚴肅。而柳公子不同,他是書香門第,生性風流,放蕩不羈,偏偏還有真本事。
“嗯,不錯!”柳公子一邊看畫,一邊道。
柳公子書香門第,曾祖父曾是先帝的御用畫師,後來曾祖父去世,先帝令次子也就是鎮南王,爲其弔孝七日,追諡文慕公。又賜給柳家免死金牌之類的東西,以至於柳家有着特殊的文壇地位。
所以他不需要害怕江晨,事實上他根本沒理江晨。
“哦,忘了,你們評的是字,我只顧着看畫了!”柳公子笑道。
柳公子意思很明顯,就是告訴別人,蕭客只是在用他不擅長的書法來跟江晨比較。
“可能是我不懂書法,我覺得這秀氣的字看着挺舒服,各有所愛嘛!”柳公子笑道:“至於這一幅字麼,看着跟我那個書童的有些像。不過嘛,我的書童才七歲,筆法不夠嫺熟,假以時日,定成大器!”
赤/裸/裸的抨擊!他的意思很清楚——
蕭客的字秀氣,不過那只是風格問題。有人喜歡遒勁的,自然也有人喜歡娟秀的。至於江晨的字,不過是七歲孩童的水平,只能說日後如何如何!
“你——”江晨漲紅了臉,全然不見了之前的儒雅。
汪雯見江晨受辱,攙住他的胳膊,想安慰一下。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聲。汪雯左臉立馬紅腫起來,怯怯地退到一邊不敢再言一語。
衆人本來礙於江晨的身份,不太敢亂說。此時見他惱羞成怒朝女人發泄,都開始議論紛紛。
簡老頭比較直接,哼道:“真有能耐!”
“我打自己的女人,你們誰管得着!”江晨早已忘卻了“教養”二字。
這裡很熱鬧,大部分人都被吸引過來,指指點點。江晨則是抓過汪雯一陣推搡。直到——
人羣走出來一個衣着普通,三十歲上下的男子。
“別鬧了,還嫌不夠丟人啊,滾回去!”男子道。
“哥——”江晨一愣,似乎很怕他,急忙道:“是,這就走!”
蕭客看着幾人遠去,又犯起愁來。整個過程自己沒說一句話,全是遲成跟簡老頭推起的波瀾。可是自己的的確確得罪了江晨。
還有汪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