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國玖捌玖年,乙丑,冬。
城中偏西汾水巷,一座三進院落,遙遙可聞刀劍聲。
近了,方可看清,是一對十五六歲的少年男女在切磋武藝,精彩卻不驚險。時而住手,女子糾正着男人的動作。
“這一招開闔不能太大,劍要貼身刺出,不然會把自己的腹部曝於人前!”說話的女老師正是藍羞月。
蕭客試了多次,才差強人意。收刀,道:“有空還得去弄把劍,以刀代劍,還是有些彆扭。對了你不懂刀法嗎?”
“刀法我涉入不深,不敢胡亂教你,我擅長的是棍棒,還有——”藍羞月遲疑了一下,有些難爲情道:“還有槍!”
“還真是舞槍弄棒!”蕭客饒有興致道:“對了,你一個姑娘家,怎麼使這麼,這麼粗魯的兵器?”
藍羞月有些尷尬,侷促道:“當年學藝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挑了槍這件兵器——”
“那你就教我槍法,男人嘛,刷槍多大氣!”
“可是,槍這麼大,不好隨身攜帶,學了也很難用得上!”藍羞月道。
“學了總沒有壞處,說不定我什麼時候腦袋抽筋想去從軍,那不就用得上了!”蕭客道。
“你願學,我就願教!”
“對了,你教我的步法,叫什麼名堂?”
“無影蓮步!師門學來的。到了我這般境界,很少用得上,一來太費體力,二來遇上高手也無大用!”藍羞月道。
“你不需要,對我卻有大用!只是,這步法走起來像小貓似的,太過秀氣——”蕭客道:“你別誤會,我不是說它不好——嗯,要是改個瀟灑點的名字,就好多了!”
這步法像是太空步,要是晚上用,扮女鬼倒是合適。
“公子既然學了,就隨便給它命名——不知公子想取個什麼名字?”
“幽靈漫步!”蕭客神采奕奕道:“怎麼樣,唬人吧!”
藍羞月掩脣一笑,道:“這個名字倒是貼切,不過,還請公子不要向人說出它的來歷!”
“怎麼?怕我給你丟人啊!”
“不是!”藍羞月急忙解釋道:“畢竟未經師門允許,讓師傅知曉了,會怪我的!”
“師父有命,徒兒莫敢不從!”
“公子還是沒個正經!”藍羞月道:“對了,公子明明是個文人,爲何偏好武功?”
“說起來都是淚啊——”蕭客作勢鞠了一把淚,又道:“以前被人欺負怕了,沒有一技防身,總覺得不安全。這不是還有倆丫頭要照顧麼!”
藍羞月頓了頓,忽道:“公子是個好人!”
“好人——”蕭客一臉壞笑:“那晚,誰說我壞來着?”
藍羞月瞬時俏臉羞紅。
這種半開玩笑、半調情的話,蕭客這段時間沒少說過,只是沒再有過太親密的舉動。
兩人很有默契地保持着這種若即若離的曖昧狀態,心裡刻意避開所謂的現實問題。
一刻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有些不自然。藍羞月找話道:“對了公子,你那些內力煉化得怎樣了?”
“已經差不多了!”蕭客道:“我現在感覺良好,好想找人試試手!”
蕭客說完望向藍羞月,見她略帶玩味,立馬道:“別誤會,不是說你!你教我武功,我怎麼能對你出手呢——額當然了,我也打不過你!”
“學武並非一朝一夕的事,公子的悟性算是不錯的了!想必再遇上那個斷臂的西城大當家,應該能對付了!”
“你一提我倒想起來了!那日你說,感覺到門外有人,如果沒猜錯的話,很可能是隱身的二當家。還好他們沒有設伏,不然還真有可能遇上危險!”蕭客道。
“你還說呢,人家一片好心,到頭來還被你罵得狗血淋頭!”藍羞月撅起小嘴,嗔怒道。
“怎麼這麼記仇啊!我不是向你賠過禮了麼!”
“你何時賠禮——”藍羞月想起那日的事,當即羞怒道:“那,那樣,怎麼能算賠禮?”
“不然怎麼辦?你不缺錢,我只能犧牲色相了!”蕭客“理所當然”道:“怎麼,嫌不夠?那大不了再陪一次!”
蕭客眯着眼睛,嘟着嘴,耍起流氓來!
“你要死啊!”藍羞月忍着羞意小聲道:“家裡還有人呢!”
這麼說沒人就可以——嘿、嘿、嘿~
蕭客YY着,轉頭不經意看了一眼房屋,隔窗看到沈小七正要轉過身來。
不能玩火!
蕭客忽然面色一凜,清了清嗓子,用新聞聯播播音員的方式,正經道:“那些壞人不除,遲早還會出來作惡的,說不定今晚就會再出來綁架!”
藍羞月也一臉狡黠,跟着附和:“沒錯,他們銷聲匿跡這麼久,說不定忽然就出來作惡了!”
“到時候,我們就把他們幹掉——不對,應該把他們抓住,送到官府拿賞銀!”
蕭客一邊說,一邊攥着拳頭給自己打氣,那樣子,好賤!
蕭客還在自說自話,卻久久不聞藍羞月的迴應。轉頭一看,她正擡着頭,伸着手,一臉欣然。
“下雪了!”
乙丑年的第一場雪,忽然而至。雪花不密,一塊塊卻是很大。
小七聞聲步入庭院,張臂迎呼,玉面飛霞。
“小米呢?”蕭客忽然道。
“相公別擔心,她在後院建菜園子,說到明年開春可以種些蔬菜!”
白雪紛紛,飄若柳絮!
“白雪紛紛何所似?”蕭客倏然開口,一副翩翩公子姿態,旁若無人,騷/情吟詠道。
兩女均是一愣,不知道他又在搞什麼名堂。
蕭客自問自答:“撒鹽空中差可擬——”
須臾又搖搖頭,再道:“未若柳絮因風起——”
“少爺你又在賣弄什麼?有這功夫,不如去幫我弄弄菜園子!”小米從後院走出來,毫不留情道。
“你,你懂什麼!”蕭客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穩穩陣腳又道:“少爺是詩人,詩人在這種時候就應該吟詩!怎麼能跟你弄什麼菜園子!”
“嗯,少爺是詩人——”小米促狹道:“再不過來躲躲,弄溼了衣服,就真成溼人了!”
這場雪來的突然,只消片刻便急驟了。
蕭客躲到檐下,望着大雪紛紛,憋不住地詩興大發。
“來,寫首詩,寫首詩——”
“天地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蕭客作完,顧自贊道:“好詩,好詩啊!”
幾女看着蕭客“獻醜”,不禁莞爾。
沈小七則是拉住藍羞月的手,道:“雪這麼大,妹妹就留下吧!”
妹妹?這個稱呼我喜歡!
藍羞月輕嗯了一聲,說不出的嬌羞。
小米卻從來不懂情趣,向蕭客道:“少爺,晚飯吃什麼?”
“嗯——”蕭客稍一沉吟,道:“這麼冷的天——吃火鍋!”
驅寒倒是次要,主要是圖個熱鬧。
幾個人忙的不亦樂乎,半晌,終於開鍋了。小米急不可耐地拿起筷子去夾鍋底老母雞的雞腿。卻被蕭客止住。
“能不能有點出息!沒看到客人還在麼?”
蕭客義正言辭,然後夾起那隻雞腿,遞到藍羞月面前。
藍羞月受寵若驚,逐一看過他們三人,然後有些爲難地伸出筷子想要接過來。
“誒~”蕭客忽然收回手,把雞腿夾回,自己啃起來。
三女一起鄙視蕭客的無恥。
“你們愣着幹嘛?快吃啊!”蕭客跟沒事人似的。
人不無恥枉少年!蕭客這樣認爲。
“沒事,直接用手,等下再洗!”
吃了半晌,都有些熱了。尤其是小米,已經滿頭大汗。
“少爺,你什麼時候去捉穿山甲?這都下雪了,你要是再不去,今年就去不了了!”小米道:“到時候,難受的可是你自己哦~”
難受什麼?哥一直沒碰過女人,不也活得好好的?
關鍵是,那蒼狼山有仇人,被人認出來,小命難保啊!
不過,事情過去那麼久了。自己也變黑了、變壯了,與他們又只見過一面,應該不至於認出來吧!
“我不是不想去,是不放心啊!”蕭客道:“那些綁匪還沒除掉,把你們放家裡我不放心!真希望他們早點現身,最好就在今晚!”
“人家也就是說說——”小米道:“順便提醒一下少爺,要是上了山記得抓兩隻狐狸回來。把毛皮製成衣領,多漂亮!”
“你當少爺是神仙啊!”蕭客沒好氣道:“穿山甲還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還給你抓狐狸,狐狸是那麼好抓的嗎?”
“人家就是說說,你不願意抓就算了!”小米悻悻道。
“不是我不願意抓!狐狸又不是老虎,它見了人會跑的。我又不是獵手,根本抓不到啊!”蕭客道。
雪更急了,門外已經白茫茫一片!
入夜人不知,霜雪暮歸遲!
天已入夜,卻依然明如白晝。暮已歸去,又似未曾歸去。幾個人吃着火鍋還唱着歌,這時候綁匪來了——
一陣急驟的敲門聲傳來。蕭客懷疑是不是聽錯了,開門仔細聽了聽。果然有人在敲自家的大門。
“我去看看!”
開門,見是鄰居常大嫂。滿身落雪。
“有沒有看到我們家丫頭——”常大嫂抓着蕭客,急道。
“沒見到,怎麼,丫頭不見了?”
“我就出去了一下,讓丫頭看着鋪子,回頭她就不見了,你說會不會——”常大嫂不敢再說下去。
丫頭的名字就叫丫頭,是常大嫂唯一的女兒,才九歲!
這些畜生,九歲的小女孩都不放過!
幾女聞聲趕來,也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我想去看看!”蕭客語出平淡,望着藍羞月,似在徵求她的意見。
“我跟你去!”
一語成讖,說綁匪,綁匪到!
“大嫂你先到別處找找——”
蕭客給小米、小七一個眼神,帶上刀、帶上藍羞月,踏雪出門。
雪紛紛,很大。鞋底印在上面,很快便沒了痕跡。這可怎麼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