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成風的風氣同樣刮進了封村。
封村雖然很小,很偏,卻有一位村民叫劉軍。他從小被探險者看中,帶出了村子,加入坎洲東部的一個宗派,由於他天賦中上且生性勤勉,落冠之年便一隻腳踏入靈現境,一時在宗派風光無限。
可世事難料,或許是違背了封村之人不可入世的祖訓,十幾年前,在一次門派之間的征伐中,劉軍身受重傷,從此修爲不進反退,心灰意冷之下回到了封村,自覺當起了村裡的武習教頭。
村民們開始只是圖個新鮮,後來發現掌握了一招半式,在遇到兇猛的野獸時,十分管用,生存機率大大提高,從此就樂此不疲。
武學修煉要從娃娃抓起,大多數人由於起步晚,只能學學皮毛,強身健體,對靈氣的掌握可畏一竅不通。所以他們自然將希望寄託於下一代,因此,村裡的小孩們,沒少受劉軍的折磨,一提到他,無不瑟瑟發抖。
江魚,正是其中一員,從記事以來他便日日去村西頭的空地報道,風雨無阻,劉軍講學之時,屬他悟性最高,反應最快,深得後者喜愛。
可惜任師傅孜孜不倦的教,徒弟廢寢忘食地學,江魚的武學境界始終卡在入脈前。
入脈境,是武道的起點,顧名思義,就是能感知到天地間的靈氣,通過呼吸吐納,將之收入到靈脈中,自行運轉,轉換成可供修行者驅使的靈力。
劉軍所授的修煉之法,爲宗派正統,且與江魚一起受學的,已經有兩位穩穩踏進入脈境,甚至還有兩位在劉軍看來是愚鈍之人,也隱隱有突破的跡象。
唯獨他最爲看好的江魚,卻停滯不前。
針對愛徒的情況,百思不得解的劉軍,花重金從以前的宗派內請來一位高手。那位高手在仔仔細細查看過江魚的情況後,嘆息一聲,“這孩子,天資聰慧,對靈力的感知力可畏是驚人,但他也是傳說中萬中無一的閉脈者…”
世人皆知,靈脈與生俱來,擁有一個優質的靈脈,對武道的修煉是大有裨益。
而所謂閉脈者,並不是說體內沒有靈脈,而是說靈脈天生千瘡百孔,像一個漏斗,根本無法儲存一絲靈氣,更別談轉換成靈力了。
這一惡耗,對嚮往武道的江魚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但他卻沒有放棄修煉,反而是比之前更加努力,這也讓劉軍更加高看他一眼。
呼…一口長長的濁氣從江魚口中吐出,遇冷,凝成一片白霧。身體微振,肌肉先是一陣痠痛,接着是無比舒爽。
這種現象江魚見怪不怪,由於天生閉脈,他納入的靈氣無法儲存在靈脈中,只能散落在各處,滋養肌肉。這也讓他年紀輕輕,一身肌肉虯結,體格健壯,頗有些威風凜凜。即便是在封村如此寒冷的環境,也是常年只套件單衣。
見他從入定中醒來,劉軍眼角微縮,衝他投過去個詢問的眼神。江魚收在眼底,心中一暖,又有些無奈的朝他攤了攤手。劉軍眼中黯然之色一閃而過,道“來,靠火堆暖和些,這麼冷,你只穿這點。”
待江魚坐定,萬順立即靠了過來,一隻手勾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遞過來半壺酒,“江魚,別灰心,你這麼聰明,以後肯定有辦法”
江魚灌下一大口酒,濃烈的酒精直衝面門,鼻頭上頓時滲出幾顆汗珠,“沒關係,我不會灰心的,世人都說閉脈者不能修行武道,我偏不信!我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
四人吃飽喝足又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便感覺睏意上頭。
從封村到冰火鎮,劉軍來來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趟,尋覓的路徑向來刁鑽隱蔽,很少遇人,且他們的貨物皆是些稀鬆平常的生活日用品,加之他本身靈現初級的境界,倒也不怕有賊人惦記。
又在營地周圍撒了一圈龍誕香,這是一種用特殊方法制成的白色粉末,據說味道和傳說中的生物,龍的氣味一樣。莫說是尋常野獸,就是有些掌握了修行之道的靈獸,也懼它三分。
這一覺,四人睡得十分安穩…
翌日清晨,東方纔現出一抹微白,紅楓林裡就響起少年的呼喝聲。
江魚光着上身,站在離營地不遠的一處空地上,一套虎形拳打得是虎虎生風,端坐在旁邊觀看的劉軍,頻頻點頭。
武道修行,分爲內外,內就是呼吸吐納靈氣,繼而轉化爲自身靈力之法,稱之爲心法;外則是靈力的釋放之法,稱之爲武技。
同樣的靈力儲備,不同的武技,展現出來的威力也有高低強弱之分。
無論是心法還是武技,都分天地玄黃從高到低四個品階,每個品階,又分高中低三個小等級。
江魚現在所打的這套虎形拳,也是師承劉軍,屬於黃階高等武技。
哈!
隨着一聲爆喝,江魚雙拳探出,擊在一顆環抱粗的樹幹上。
嘩嘩…
樹幹猛烈地搖晃幾下,無數火紅的樹葉洋洋灑灑落在地上。
“不錯,你悟性奇佳,已經掌握了虎形拳的精髓,只可惜你體內沒有靈力,不然這樹…”
話說到這,劉軍生生止住。
江魚收回拳頭,呵呵一笑,“師傅,您不必避諱,我沒事的。”
師徒倆探討幾句,便招呼其他兩人起牀趕路,四人一路上除了休息睡覺,不作其他耽擱,終於在第三日,日頭正高時,看到了封村的輪廓。
此時村口早已站着許多翹首以盼的村民。小猴子仗着身小靈活,爬上了一顆大樹,叉站在兩根粗壯的枝丫上。
待看清遠處雜木叢中緩緩駛來的馬車時,小猴子一溜煙滑下樹,往村外跑去,邊跑,邊招呼小夥伴,“快,快,江魚哥他們回來了!”
聽到他的叫喊,二丫頭等幾個玩伴,也一窩蜂地跟了上去。
其他村民沒小孩們這麼激動,但也是笑顏浮面,摩挲着雙手。
小猴子速度最快,江魚剛從馬車上跳下來,就被撲了個滿懷,“江魚哥,你終於回來了,有沒有給我們帶好東西?”說着在江魚身上摸來摸去。
二丫頭趕到後,從後面揪住他的耳朵,老氣橫秋地訓道“你安分點,江魚哥剛回來肯定很累了,等他安頓下來再說!”嘴裡如此說,一雙大眼睛卻同其他小夥伴一般,期盼地在江魚身上不停轉悠。
江魚被他們一鬧,幾天的勞累消了大半,在幾個小腦門上各點了一下,又拍了拍馬車上的大包裹,樂道“帶了,帶了,喏,這不是嗎。待會…”
說着,他神秘兮兮地使了個眼色,嘴角往左側努努。
待幾個小孩,順着他的提示,看清那人後,一張張笑臉瞬間變成苦瓜色,老老實實站成一排,挨個向劉軍行禮,不敢再造次。
劉軍壓住眼底的笑意,哼了一聲,帶着車隊進了村。
頓時,呼呼啦啦圍上許多村民,七手八腳幫着卸貨,四車的貨物,花了半個時辰才分門別類的堆成若干堆。
男人們盯着陽光下閃着光芒的武器,躍躍欲試;婦人們則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一堆色彩豔麗的布匹上。
下來就是發放物資,由劉叔和萬順主持,沒有江魚什麼事。
他揹着那個單獨的包裹,在幾個小孩的簇擁下,來到別處,一樣一樣拿出來,惹來陣陣驚呼。
整個封村,成了歡樂海洋,大人小孩皆是喜氣洋洋,你家的布匹顏色沒我家的鮮豔,我的皮甲比你合身,你的玩具沒我的有趣,鶯歌笑語,不絕於耳。
直到亥時將近,熱鬧的氣氛才漸漸平息下來,架不住萬順的熱情,江魚在他家吃過晚飯,才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江魚的住處是兩間小屋,在封村最邊緣,後面就是荒野。其中一間小屋,放着水缸,立着爐竈,作廚房用;
另外一間小屋靠兩側牆壁分別擺着兩張牀,當中是一張香案,香案上方的牆上,掛着一張畫像,畫着一名老者,不知是因爲年代久了還是作畫之人技術有限,老者看起來有些邋遢。
走進屋內,點上燈,清冷的小屋有了一絲暖意,江魚從懷裡掏出半隻燒雞,又摸出一壺酒,一併擺到畫像前。
自顧自說道“老傢伙,我回來了,這是從冰火鎮給你帶的燒雞,可比村頭李寡婦做的好吃多了,你嚐嚐,這酒也是你最愛喝的。”
說完,朝着畫像拜了拜,才躺倒在左側的牀上,側着身,看着隔壁空空的牀鋪發呆。
白天村裡家家戶戶歡聚的場景,把他心底對老傢伙的思念給勾起來了。
其實江魚不是封村之人,老傢伙也不是。
聽老傢伙講,他本是個閒散武者,花甲之年來黑龍山附近尋寶,發現在山下的沅江水面上,漂着一個襁褓,襁褓裡是一個小孩。
老傢伙一輩子閒雲野鶴,獨來獨往,老來也不想被羈絆,卻看這孩子可憐,動了惻隱之心,輾轉之下,找到了封村,想把孩子送給村裡人養。
說來也怪,這孩子對誰都不親近,一抱便號啕大哭,唯獨到了老傢伙手裡,就破涕爲笑。
村裡人都說他倆有緣,三勸四勸之下,再者帶着個小孩到處跑,確實不方便,老傢伙就留在了封村,這孩子順理成章地被他養着,並起名叫江魚。
老傢伙的這套說辭,江魚自然是不信,哪有花甲之年,還出來尋寶的武者,而且老傢伙的武學境界不過窺道,根本不夠看。
沅江他也熟悉的很,是從黑龍山脈下面流出來的,江水冰冷,暗流無數,別說是襁褓,就是木桶浮在上面也會傾翻。
可他去找那些知情村民求證所得,與老傢伙所說,一般無二。令他不得不接受這荒謬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