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陳仲良的命令下達。
頓時,說着客家話、潮汕話、白話、贛語的各種口音的民勇們紛紛從背上取下了工兵鏟奮力挖掘了起來。
大家雖然各自口音不同,但是也基本上能說點蹩腳官話。
因此溝通上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吉鋒縣在成立之初,已經在蘭芳基層摸爬滾打兩年,深受在蘭芳人數佔優勢又愛抱團的客家人排擠的廣府人陳仲良就向蘭東知府衙門和總督府建議。
打亂之前以宗族血緣、鄉親鄉土的聚集形式。
徹底將舊的社會連接打亂,形成一個個全新的屯墾村。
形成大家都幾乎完全陌生的狀態,避免之前出現的大宗報團欺負小宗,人口占優勢的鄉親欺負人口少數的地區的局面。
也正是這個建議,才讓陳仲良得到了這個吉鋒縣知縣的官——這都算是破格提拔了,因爲陳仲良的功名只是個秀才,沒有再去參加科舉——主要是上面不放人。
而事實證明。
陳仲良的辦法很不錯。
在沒有了大宗報團、人口占優地域報團的問題之後。
屯墾村進行集體勞動,收益共享,以投票的方式進行自治管理。
沒有了舊的社會秩序的桎梏,在全新的社會形態下,這種有別於蘭芳別的地方衛所的組織形式,展現出來了強大的戰鬥力。
沒有了大宗大族的依靠。
在一切都要靠自己,或者說大家要報團就只能找到一個最大公約數——漢人的時候
居然就能比之前大家同宗同族在一起的時候更加的主動、積極。
陳仲良在觀察了兩年之後得出了讓他這個也是從大宗族走出來的秀才都感到驚訝的結論:大宗族保持了原來的社會結構,原來的尊卑、上下秩序和利益分配模式已經固化,大房和有話語權的族老總是能佔有更多。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的百姓是沒有多大的扛着槍保衛屯墾區的主動性和積極性的——所以前期都需要依靠朱皇帝僱傭的日本武士兵團進行擴張。
而在吉峰縣,由於實行了“打散”宗族的辦法。
宗族結構被瓦解。
而更加公平的“投票制”讓利益分配更加公平合理。
也激發了民衆拓墾的慾望——畢竟現在勞動所得大部分都是自己的。
與此同時。
扛着槍戰鬥,就是在保衛自己的利益,這也讓民勇們更加踊躍的參加這種針對土著的圍剿。
也就是說
和宗族這種事實上充滿了大量的壓迫和分配不公的組織形式比起來。
這種“大家商量着來”,看起來十分簡單的屯墾村制度,反而有更旺盛的生命力和更強烈的擴張精神!
這些都是陳仲良在寫信給自己在廣州當知府的族叔陳廷選所提到的——他的目的其實也很簡單,他想要離開蘭芳,去內地發展。
因爲在陳仲良看來,在蘭芳這地方,幹到現在也就到頭了。
上面知府的位置都是嘉應州客家人在佔着,自己當個知縣已經到了頭了,沒有了繼續求進步的路線,用時髦一點的話來說。
在嘉應州客家人勢力佔主導的蘭芳。
陳仲良一個廣府人遇到了自己職場生涯天花板了.
想要突破。
最好的辦法就是離開這個環境。
不過陳秀才也沒什麼後臺,唯一有可能給他一點幫助的。
就是同樣是姓陳,但其實和他血緣關係已經很遠的新任廣州知府陳廷選了。
只是這信件發出去兩三個月了。
石沉大海。
也不知道這位親叔叔看到沒有。
真是讓人心急啊。
就在陳仲良想着的時候。
身後一百多名老農民們很是利索的挖出了一條環形戰壕。
畢竟是種地的。
天賦就是挖土。
趴在戰壕上的陳仲良稍微安心了一些。
就在此時。
前方果然嗚嗚泱泱的衝出了一羣打着赤膊,提着火槍、砍刀、弓箭等各種武器的當地黑皮。
其實也不算很黑了,但是比漢人要黑,但又要比真正黑非洲的黑人要白一些。
不過一眼看起來就和漢人不太一樣就是了。
“我丟!”
陳仲良嚇了一跳。
因爲對面衝出來的人數實在是有些太多了。
來不及數。
陳仲良提起火槍,瞄準了大約一百步外的一名穿着衣服的頭領。
啪!
槍聲響起。
下一刻。
那名土著人首領應聲倒地。
百步穿楊!要是用的是弓箭,陳仲良這一手都能去考前清的武舉人了。
但可惜,他用的是燧發槍。
和他一樣能用燧發槍完成百步穿楊的,還有他身後的這三百多人。
槍聲就是信號。
很快。
密集的槍聲霹靂噼裡啪啦的響了起來。
在林子裡面衝出來的土著們東倒西歪的倒了一大片。
但被外來人侵佔了家園,驅趕到了密林之中的土著,人人眼裡都帶着仇恨,絲毫不畏懼的繼續衝鋒。
啪啪啪!
提着各色火槍的土著勇士們紛紛用手中的火槍還擊。
勢要和侵略者戰鬥到底。
展現了英勇無畏的反對明帝國主義的氣魄——這些都是後世歐羅巴人的教科書裡面寫的。
真實的場景是隨着那名頭領被打死。
失去了指揮的土著人就開始亂放槍了。
他們遠遠的就把開槍,形成了一片片的煙霧。
聽起來很熱鬧。
但是卻根本沒有對趴在戰壕上的大明殖民者們造成任何傷害。
“裝填!裝填!放近一點齊射!”
日本冒牌武士田山嶽大聲道。
戰壕前的日本武士和漢人老農民們紛紛停止了射擊,等着把對手放到面前。
那些土著果然十分英勇。
嗚嗚嗚亂叫着衝到了距離戰壕大約二十步的距離上。
伴隨着一陣密集的槍聲。
瞬間,衝到前頭的土著們彷彿被重錘錘擊,衝鋒的勢頭一下子就停了下來,後面涌來的密集的人羣產生了擁擠和踩踏。
幾十枚手榴彈拋了過來,頓時就產生了恐怖的傷亡。
倖存的土著紛紛尖叫着退了回去。
“捱打了這麼多次,居然還是亂哄哄的.真不知道這些傢伙腦袋裡面裝着什麼?”
陳仲良嘀咕了一聲。
然後快速完成了裝填。
隨後從兜裡面掏出壓得緊緊的米餅。
“快點吃東西,天黑之前他們應該還會再衝一次,咱們的人要明天早上纔到。”
很快。
衆人紛紛和陳仲良一樣,掏出用蒸熟了的米飯壓制的米餅啃了起來,還有專門的後勤兵點起火燒開水。
大家面色如常。
只要頂住了第一波攻擊,接下來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守着這戰壕。
如果這些土著人不退走,等蘭東府派出了大隊兇殘的日本武士。
他們想走都走不了了。
在當天晚上。
這一隊土著殘餘就退回了密林深處。
而隨着漢人對婆羅洲土地的開發。
這些能躲藏身跡的密林的面積也必然會越來越少.
而類似的戰鬥,其實在雙方接壤的林子和田地之間的經常發生。
倒也很少會有這麼大規模的戰鬥。
通常都是幾人幾十人的小規模的衝突。
而憑藉着武器的優勢。
漢人農民們的傷亡要遠小於土著。
此消彼長之下。
整個婆羅洲被全部變成“熟地”,而土著全部成爲據說治病療效很好的“番膏”的時候,也就不遠了。
在第二天。
陳仲良就領着大隊返回了吉峰縣城。
吉峰縣.本來應該是叫雞峰縣的。
只是因爲要設縣的話,可不能叫這麼粗俗的名字。
所以就改叫吉峰了。
雖然說是縣城。
但其實就是幾個土樓圍子,日月旗高高懸掛。
在周圍開墾出來的田地上,禾苗已經開始抽穗了。
農民們用水車將河裡面的水抽到了田裡,給稻田補水。
而若是仔細看。
就能發現。
每一條有人幹活的田埂邊上。
都放着火槍!
在看到大隊人馬挑着一個個人頭回來的時候。
在幹着農活的漢人農民們紛紛歡呼了起來。
很顯然。
他們又打贏了一陣,那些該死的野人來襲擾他們的田地的可能性又低了一些了。
從城門口進了之後。
一名打着肚子的婦人就搖搖晃晃迎了上來。
“夫君,這回聽說出了點意外?沒事吧?”
“沒事!能有什麼事,在野外窩了一晚上,上面已經派了日本武士進林子裡面追擊了。”
陳仲良看向了懷着孕,手裡還抱着一個一歲多的大胖小子的許紅霞,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說道。
許紅霞又醜又兇,小時候還經常追着他打。
要是給他選,他纔不會娶她爲妻呢。
但沒辦法啊。
來到蘭芳沒幾天他就病倒了,是許紅霞貼身照料下才活過來的。
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衣不解帶照料了自己這麼多天,還救了自己的命。
要是不給人一個名分,這許紅霞就只能去跳河了。
大家都是大嶺村的老鄉。
這事情要是傳出去,自己怕是也羞於面對鄉親。
而且這裡是蘭芳,可不是在內地。
許紅霞那是遠近聞名的“女獵人”。
要是惹急了,什麼時候背後給一槍.
沒辦法。
只能一咬牙一閉眼,關上燈也一樣了。
就在此時。
前方一騎西來。
手裡高舉着一卷黃帛。
“吉峰縣縣令陳仲良何在?”
“天子有旨!速去北都面聖!”
衆人聞言,臉色微變。
去北都?
那得多遠啊!
大家隨後又看向了陳仲良。
田山嶽面露欣喜,羨慕道:‘陳知縣,你要發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