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卦叟又神侃
爲給馬家姑嫂伸冤，乾隆抓了殺人獨佔碼頭的英二和兩任貪腐知州，這對他來說，只是區區一件小事，可是在當地百姓的心裡卻是破天荒的大事，也確實亙古沒有，所以引發了人們的熱贊。雖然人們不是贊他這個四爺，是贊朝廷，這不是一樣嗎，朝廷就是他，他就是朝廷，乾隆心裡美顛顛的。乾隆心裡美，因爲他還知道，百姓們的贊沒有水分，是實打實的，不像身邊那些人，一大半都是虛的，拍馬屁佔大頭，聽那些，他只是圖個順耳，真信就完了。百姓嘴裡說出來的好，才叫他心裡舒服。因爲百姓們私下裡說的話，不會是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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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看到茶客們懼雨的舉動，再聽秀香說了水患的事，心裡又有點堵得慌，這隸州的百姓們身上揹負着天災人禍兩個包袱啊。乾隆心情沉了，覺得屋裡有些憋悶，茶也沒有味道了，默了一首詩後還覺得不行，就站起來出了客店，劉先生順全王元也跟着出來了。剛下過雨，外面的空氣很清爽，但路上坑坑窪窪地，還有些積水，有些泥濘，四個人漫無目的地躲着雨水泥濘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然就聽到有人招呼：“先生們過來！先生們過來！”路上本沒有多少行人，乾隆等就順着聲音看過去，原來是那個算卦的老頭子招呼他們，老頭子躲在了一處遮雨的廈子下。老頭子知道他們聽到了，又伸着手招呼：“幾位先生，過來，過來，那天我還沒跟你們說完呢。”乾隆一聽就過來了，他知道那天老頭子是沒把話說完，這次沒有什麼要打聽的，心裡悶，聽他再侃侃，當解悶吧。劉先生順全王元自然一起跟着過來了。
老頭子滿臉是笑地擦乾沾了雨水的凳子，先讓乾隆坐下，因爲老頭子看出來了，乾隆雖然不是歲數最大的，但他是這幾個人的主家。待乾隆坐下後，又從旁邊找了個小杌子擦乾了，也讓劉先生坐下，順全王元是年輕人，沒有再給他們找，也可能是沒有凳子了。老頭子這麼做，是因爲收了一兩銀子，心裡不落忍。他給人算卦十幾年了，算一次都是幾個錢兒，從沒收到過銀子，更別說一兩銀子了，所以十二分的熱情，他還要多侃侃，算個回報。
等劉先生也坐下後，他才坐下說，你們上回問的事，我還沒跟你們說完呢，你們就走了。
“那你就接着說？”乾隆看着他接了一句，可在心裡說，你又是噴嚏，又是眼淚鼻涕地，染上怎麼辦，藥都是苦的，沒誰願服。
老頭子聽不見他心裡的話，就順着乾隆的話說，好，我給你們說。接下來就說：想當年啊，大遼國的韓元帥在這兒大擺下了一個天門陣，把大宋元帥楊六郎楊延昭和他的兒子楊宗保，楊宗保是先鋒官，一下子都給困住了，他們根本沒見過這天門陣。這天門陣是大陣套小陣，小陣連大陣，陣中有陣，有72個小陣，陣陣相連，環環相接，不懂這天門陣的人，進去就甭想出來，都得死在裡頭，甭想活着出來。楊元帥也派人打過，進去沒有一個出來的。怎麼辦？只有搬救兵了，搬懂天門陣的人來破陣，要不就得退兵，退兵就是敗了，敗了就得失疆土啊，不能說敗就敗呀。
乾隆點頭說：“你說得太對了，守土有責。”
老頭子接着說：楊六郎是元帥，趕緊派快馬到了汴涼，向朝廷稟報了。皇上聽了大爲震驚，害怕呀，問文武大臣們誰能破此陣。沒有一個說話的，都不懂得。皇上着急呀，又大聲問了一遍？寇準寇天官這才說，也許天波府有識得此陣的。寇大人是忠臣，跟潘美王欽不是一路人，他們都是奸臣，殘害忠良，禍害百姓。光楊家就叫他們害死了好幾個人，楊七郎不就是給潘美老賊害死的嗎？亂箭穿身啊！這個老賊仗着他是太師爺，是皇上的丈人，就老在皇上跟前說別人壞話，拍皇上馬屁。你們不知道，這當皇上的都愛聽拍馬屁的，這大大小小的官兒也都愛拍馬屁。老頭子帶着鄙視的口氣說。
老頭子這句話，乾隆聽着有點扎耳朵，他也聽，拍着舒服。劉先生也覺得不舒服，他也得拍皇上馬屁，幫皇上泡妞不就是拍馬屁嗎。劉先生心裡還說，你這個老頭子，知道什麼呀，給天子當差，不拍點行嗎？順全更覺得扎耳朵，他幹得差事就是拍馬屁，不拍馬屁幹嗎把自己閹了，把後把人味兒都斷了，閹人天下是最大的馬屁精。所以忍不住說道：“瞎說什麼呀？”老頭子聽了一怔，扭頭看他，乾隆看了一眼順全，順全不敢說了。乾隆又看着老頭子說：“對，都愛聽拍馬屁，你接着說？”
老頭子笑了，他不知道這一說一擋的話中話，就跟着乾隆的話說，你說得對，這人啊，都喜歡有人給怕馬屁，拍着舒服啊。你看看那驢呀馬呀，你給它一拍，他就不動了，還挺聽話，爲嗎，舒服了；就連那狼啊虎啊，你要拍拍它，也都不會咬你吃你了，就是舒服了。可這人和畜獸還不全一樣，畜獸不會說話，聽不懂話，拿手給它拍拍屁股捋捋毛就行了。人不一樣啊，人會說話，會聽說話，拿話拍就行，說好聽的愛聽的。人爲嗎要拍馬屁，就是爲了落些好處……
“你說的更對了！”乾隆讚了一句，他明白的很，給他拍馬屁，就是想從他這兒撈些好處，升職啊加奉啊……。劉先生雖然覺得逆耳，但沒法開口，順全更不敢開口。
老頭子忽然覺得說遠了，把話拐回來笑笑說，說遠了，剛說哪兒了？哦，寇大人不說天波府有懂的天門陣的嗎？王欽那個奸臣聽了說，寇準，你瞎說什麼呀，楊家家裡還有男人嗎？寇大人說，沒有男人有女人啊，楊家的女人比男人一點都不差，個個能征慣戰。不光能征慣戰，還有一個，人家楊家人，甭管男人女人，都不拍馬屁，不靠耍嘴皮子，耍把戲，都是真刀真槍跟遼兵幹，把遼兵打敗了趕跑了，那纔是真保大宋江山呀。
“說的是”乾隆又跟了一句。
老頭子接着說，王欽還想說，給皇上攔住了，說，別吵吵了，寇愛卿，你快去天波府，問問誰識得天門陣，誰識得就讓誰掛帥去破天門陣。皇上到這個時候就不能光聽拍馬溜鬚的了，那個能把天門陣破了嗎，破不了！
“對，破不了。”乾隆又跟了一句。
老頭子哎了聲說，是破不了，不光破不了，光聽那個，皇上都當不成了，遼國人打過來還讓他當皇上嗎？
“不讓，肯定不讓。”乾隆又跟了一句。
老頭子接着說，對，不讓他當。要當也行，得聽人家的，叫你向東不能向西，叫你向南不能向北，每年還得給人家進貢，就跟給人家當兒子差不多。這話乾隆覺得順耳，也覺得扎耳。老頭子也沒往下說，又拐回去說，皇上一說，寇大人就來到天波府，問來問去，只有穆桂英一個人懂得天門陣。可是她身懷六甲了，眼看就要生養了，佘太君不讓去，寇大人也很爲難。穆桂英想到，要沒人去破天門陣，憑公公和夫君宗保的脾氣，肯定強行打陣，這天門陣千變萬化，神鬼莫測，不懂陣法的人，十個進去十個出不來，都會給困死在陣裡。想到了這裡，穆桂英就說我去。可老太君還有婆婆柴郡主都不答應，穆桂英就把自己想的說了。爲保楊六郎和楊宗保父子倆的命，老太君和柴郡主不得不點了頭，可心裡一抓一抓地疼啊。寇大人趕緊稟報了皇上，皇上就讓穆桂英掛了帥。
爲了給穆桂英保駕，楊家的女將們，大刀王懷女，楊七娘，楊三娘，楊五娘，楊五郎出家當和尚前，也娶了媳婦，可她們都是寡婦了。還有八姐九妹，還有燒火丫頭楊排風也跟着了，給穆桂英保駕，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這些女眷，個個都有好武義。除了楊家的這些人，穆桂英還帶來五萬兵馬，大宋朝也只有這些兵馬了，和遼國的百萬兵馬比，杯水車薪啊。穆桂英不在乎多少兵馬，她最懂得將不在勇而在謀，兵不在多而在精，主要的是要會用兵，打蛇打它的七寸，一打就死。你們知道怎麼殺人省勁兒嗎？乾隆聽了，有意搖了搖頭，裝着不知。老頭子就說，我告訴你們吧，你要拿刀硬照脖子上砍，用多大勁兒也不見得一刀砍死，可你要拿刀這麼一抹（手在自己脖子上一轉）人就死了，根本不用多大勁兒，這就叫四兩撥千斤。
乾隆這才點頭說道：“你說的太對了”
老頭子看着他，把眼睛睜大了又說：“我聽人說了，那天你收拾齊小樓那一招，那也是四兩撥千斤啊，你學到把式的核了，你了不起呀！”老頭子拍了一句。乾隆笑了，挺享受。可是接着故意逗問了老頭子一句：“老先生，你這是不是拍我馬屁？”老頭子聽得一愣，跟着直起脖子，鄭重地說：“哎，不是不是，我說的是實話，我聽看見的人說了，你不跟齊小樓那小子較勁頭兒，他比你年輕，塊頭大，勁頭也大。你呢，跟他周旋，看準了那小子的漏招，刷地一個掃堂腿，就把那小子撂倒了。”老頭子還嘴手配合。乾隆哈哈地笑起來，老頭子把他說的活靈活現。劉先生順全王元也聽笑了。
老頭子見他們都聽笑了，知道說對了，也跟着有點得意地笑了。之後，回過頭又說，楊六郎楊宗保一聽說，派來的是穆桂英，一下子就都愣了！他們都知道穆桂英身懷六甲呀，皇上怎麼能派她來呢，太不是個事了。楊宗保想把她們攔回去，可楊六郎說不行，那是抗皇命，是殺頭之罪，大罪。楊宗保一聽，什麼也不管了，跨上馬，挺着槍就去打陣了，誰都攔不住，他父帥楊六郎都沒能喊住。楊宗保是想在媳婦穆桂英來到之前就把天門陣給破了，這樣就用不着穆桂英廝殺了，不用廝殺，媳婦和孩子不就安全了嗎。其實楊六郎比楊宗保還擔心，穆桂英懷的是他的孫子呀，人不都往下疼嗎，疼孫子比疼兒子疼得多！
“對對對，你說很對！”乾隆和劉先生一塊兒點頭說，乾隆劉先生都有孫子了。乾隆還覺得，皇祖父疼愛他的情景就在眼前，所以給了老頭子幾個點贊。
老頭子越發地高興，接着說，楊宗保這麼幹，不是衝動，他早聽說了，他奶奶佘太君，還有大娘嬸嬸們，都因爲在戰場上廝殺小月過孩子，不光孩子沒了，有的還落下了一輩子不能再生孩子的病根兒，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穆桂英身上。可是他衝進陣去，就給困裡頭出不來了。楊六郎也坐不住了，得把兒子救出來呀，也衝進陣內，也被困裡頭出不來了，爺倆兒，一個元帥，一個先鋒官，都出不來了，性命難保啊！
還好，第二天穆桂英就到了，一看，大吃一驚啊！本來她想來到後，和公公一塊兒坐鎮指揮，讓楊宗保帶人破陣，這下子全亂了！怎麼辦？救人如救火，一刻沒敢停，就帶人從生門殺進去了！可殺到天黑，也沒救出楊宗保和楊六郎。天門陣大陣套小陣，小陣連大陣，有72個小陣，不知他們被困在那個小陣裡頭了，雖然沒把人救出來，但破了3個小陣。第二天，一早就又從生門殺進去了，一天又破了幾個小陣，可還沒有救出楊宗保楊六郎父子倆。穆桂英有些擔心着急了，這天門陣有72個小陣組成，一天只能破幾個，沒有半月二十天是破不完的，被困在陣裡的男人和公公沒吃沒喝，甭說半月二十天，就是5天也撐不過去呀。而且已經被困四天了，穆桂英急的身上直冒火呀！
第三天她豁去了，也是沒別的好辦法，再不趕緊把人救出來，父子倆就完了，便直接衝打中間的主陣，想來個中間開花，只要把主陣破了，其它的就嘩啦了。主陣有那麼好破嗎，有重兵把守啊！打的特別激烈，殺得鬼哭狼嚎，血肉橫飛，地上的血嘩嘩地流，跟剛下過雨一樣啊。哎，怕嘛來嘛，她剛衝進主陣，還沒等“開花”忽然肚子疼開了，越疼越厲害，明白是怎麼回事，要生孩子呀！穆桂英趕緊下了馬，喊了聲，王懷女楊七娘楊三娘楊五娘八姐九妹，楊排風都過來了，還有一些女將也過來了，把她圍在中間，她就生下了兒子楊文廣。
老頭子的這段話，聽得乾隆都張開了嘴巴！
而老子接着說，孩子生完了，身子下流了一片宮血，把茅草都染紅了。她把孩子包裹起來揣進懷裡，跨上馬，準備再打陣！
誰知這時，遼兵黑壓壓地從四面圍上來了，穆桂英大吃了一驚！心想糟了，不光救不了公公和宗寶，自己和剛生下的孩子也得搭上性命。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流在地上的那片宮血，還有她懷裡的孩子，放出萬道紅光，照得遼兵都睜不開眼啊！穆桂英乘機衝殺，遼兵只能閉着眼應戰，根本看不到她們，只能瞎砍亂刺，砍傷的刺死的都是他們自己的人，自相殘殺。穆桂英很快找到了楊宗保楊六郎，這才中間“開花”一起衝殺，100萬遼兵如同瞎眼貓，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向北逃走了，天門陣給破了。你們說說，這是多大的英雄啊，多大的巾幗女英雄啊，多麼了不起啊！
這時，乾隆還是那個表情，看着老頭子不說話。
而聽得驚奇的順全插上問了句：“老頭兒，楊六郎楊宗保都4天沒吃喝了，還有勁兒打仗嗎？”
老頭子一怔，看着順全略一想，便嘿嘿地笑了，說，你不知道，楊六郎常年在外頭打仗，斷糧的時候多了，被困在深山老林，荒草野窪，斷糧了，就得靠吃野菜活着。他認得好多野菜，哪個能吃哪個不能吃。他和兒子被困的陣裡頭，有青青菜、馬籽菜、牛舌棵、小掃帚、婆婆丁、苣蕒菜、老鴰金，苦菜，爺倆兒，還有被困的士兵就靠吃這些野菜過來的。
這時乾隆回了神兒，跟了句：“太了不起了”又問了句：“天門陣在哪兒擺的？”
“就在這兒！”老頭子睜大了小眼睛認真地說。
“噢，天門陣原來在你們這兒擺得呀？”乾隆故作驚訝地說。
老頭子馬上說，可不是嗎，他也聽出了問話的語氣，又說不信我領你們去看看，在這兒往東30裡，有個紅茅村，村邊有片紅茅草，就是當年穆桂英生楊文廣的時候，讓宮血染成的，後來年年都長紅茅草，那個村名就是這麼改出來的。
爲什麼要改這樣一個村名？劉先生憋不住問了句。
穆桂英是大英雄啊，她生那楊文廣也是大英雄，村裡人不都願意借英雄的光，盼着自己生的孩子也當英雄嗎。老頭子說。
乾隆和劉先生便都點頭說，有道理。
這時，順全又接了一句：“我姥爺家就是紅茅村的，我怎麼沒聽我姥爺說過呢。”老頭子扭頭看着他說，你哪村的？“我老家是吳家窪的”順全回答。“我怎麼聽你說話的口音不像呢？”老頭子懷疑他說假話，問道。“哦，我8歲的時候離開了，跟我爸去了河間。”順全又答。“我說嗎，你的口音不像嗎。也是，那都是幾百年的前的老事了，沒有人老掛在口頭上，你又8歲前離開的，不知道也沒錯。”
話說到這兒，老頭子一拐話頭問順全，在你們村哪兒，是不是有個生門莊？順全點頭說是，在我們村北，離我們村8裡。老頭子就說，那就是天門陣的那個生門，穆桂英破天門陣就是從那個生門殺進去的，從別的門進都得被困。後來這個莊子就改叫了生門莊，莊裡的人就是願意自家生的孩子別生病長災，都能養活大，都長命。
“噢——”乾隆噢了一聲，如恍然大悟。
老頭子又說，不光這幾個村名，還有叫穆家莊，楊家莊的，還問順全知道不？順全說聽說過。老頭子就說，穆家莊是因爲穆桂英在哪兒扎過營住過兵馬，楊家莊是楊家軍扎過營住過兵馬。噢，你們知道嗎，大宋那個時候的州府，不在這北邊，在這往東40裡遠，也不叫隸州，叫滄州，滄州這個名兒，也是穆桂英給改的。
“噢，是穆桂英給改的？”乾隆看着他問。
“對，穆桂英改的。”老頭子認真地說。
“哎，那以前叫什麼？”乾隆又問。
叫“洪州”啊。
“哦，洪州？”乾隆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