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歡使者雖然見多識廣,見狀也不禁訝然,暗歎自己眼拙。他雖覺閃閃根骨罕有,卻也未辨出竟是道術之士。又見胡媚兒衣冠之旁,跌落一隻黃玉葫蘆,口中冒出嫋嫋黃煙,知道乃是休寧島秘傳的麒麟煙,只被噴中,萬無生理,心中又是感激萬分。
他見毒煙外泄,忙先捏訣收煙,封住葫蘆,方要致謝。忽聞林中傳來清脆悅耳的女童聲音,說道:“婆婆,這妖女好不可惡,竟敢暗算三哥哥!其心太毒,死有餘辜。”
衆人聞言不禁側耳,又聞林中有人輕咳幾聲,一個蒼老沙啞之聲傳來,說道:“聖女說的不差,只是休寧島的徒子徒孫,不論如何都是神教之人,就是清理門戶也輪不到外人!”
衆人聞言心頭巨震,個個膽落,暗道:“原來林中之人與尋歡使者,皆是魔教中人!”
武林中人,聞魔色變,何況林中女童身份尊崇,竟是魔教聖女,地位如此之高,聞名足以令人膽寒!
羣盜此刻羣龍無首,聞言將信將疑,不知所措。
步靈煙握住閃閃右手,以目示意,眼神中盡是憂急之色,閃閃只覺她掌心發冷,微微顫抖,知她擔心自己的安危,不由淡淡一笑。
卻聞林中聖女又道:“婆婆,神教天條嚴禁教衆劫掠,更不得以道術法物妄殺凡人。這些人不遵天條,身犯死罪,雖死人手也是咎由自取,何況那少女又是爲了救三哥哥,不但無過,而且有功!”
尋歡使者聞言大喜,朗聲說道:“聖女聖明,還望閔婆婆網開一面,小的感激不盡!”
閔婆婆冷哼一聲,說道:“既然聖女如此說,老身怎敢違背!倒是這羣爲非作歹、敗壞神教美譽的敗類可恨之極,依律當打入黑獄之中充作鬼役!”
羣盜之中,一名頭目聞言暴喝一聲,罵道:“他媽的,誰在林中裝神弄鬼?冒充聖女欺騙我等,給老子滾出來!”
‘來——’字之音未盡,忽聞林中一陣咳嗽,咳嗽聲中,一點兒青光疾射而出,恰好射進那名頭目口中。
隨見那頭目慘嗥倒地,不住來回翻滾,面容扭曲變形,似是痛苦之極。不一會兒,從周身毛孔之內冒出嫋嫋青煙,這碧焰焚身之刑,銷骨蝕髓,人又不能即死,活生生遭受萬般苦楚,豈是凡人可以禁受的起的!
只聞曠野之中,慘嚎□□之聲迴盪不絕,人人聽在耳中,鑽入心裡,宛似已至地獄!
尋歡使者冷笑一聲,說道:“聖女心花,賞善誅惡!現在你們相信了麼?!”
羣盜見狀早已駭得臉色大變,個個周身戰慄,體似篩糠,聞言一齊跪倒,以頭觸地‘砰砰’有聲,哀求道:“聖女慈悲,聖女慈悲!我等身份卑微,上司有令,怎敢抗命不遵!”
林中聖女嘆息一聲,說道:“倒也是,既如此,便賜你們自盡吧!”
她輕描淡寫的一句,便要了羣盜的性命,聽那語氣卻彷彿慈心寬宥,降下極大的恩典一般。
羣盜聞言如蒙大赦,人人感激涕零,先叩謝了聖女大恩,然後紛紛跪坐地上,左手舉起,五指張開,作火焰升騰之狀,右掌立在胸前,口中唸誦神教的往生經文:“焚我罪身,還彼淨土,生何所戀,死何所苦?苦樂悲憂,譬如夢幻,覺悟此心,唯光明處,哀愍世人,身在迷途!哀愍世人,身在迷途!”
閃閃聞頌暗道:“這經句文義堪破生死,凜然無懼,那實在是大智大勇的胸襟氣概,末後兩句又哀愍世人身處迷途,顛倒苦樂。足見創教之人具有大慈大悲之心,緣何傳到後世,反而變成了爲非作歹的淵藪,落得個魔教的罵名呢?”
正思忖間,忽聞羣盜齊聲說道:“聖女垂憫,賜予神火,使我等濯淨罪惡,得以昇天。”
話音剛落,就見這些人,或抽出匕首刺入心臟,或引刀自剄,或自裂天靈,或自斷心脈……展眼之間,屍橫遍野,血腥撲鼻。
羣豪目睹此情此境,仿若置身修羅場中,比之方纔刀光劍影,尤生恐怖。
林中傳出幾聲輕咳,又聞閔婆婆那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說道:“念在爾等死的還有些骨氣,便賜你們浴火重生吧!”
衆人只見林中散射出數十點青色星芒,一沾羣盜屍身,便即燃燒起來,烈焰騰騰,轉眼兒燒成堆堆白灰,旋風一卷,灰飛煙滅,忽見那數十點星芒騰空而起,聚合一處,倏地光芒大漲,幻成一朵青蓮花,破空飛去,一閃不見。
衆人目睹奇景,又是恐懼,又是驚奇。但聽閔婆婆說道:“不戒派的臭和尚敢於挑戰少林權威,志氣可嘉,甚合老婆子脾胃,雖有小過,嘿嘿,若全殺了,人間少了許多熱鬧,豈非太過無趣,留下你們治治天嚴小和尚的臭毛病,倒也不錯。今日殺人太多,有幹天和,唉,算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給我滾吧!”
這番話娓娓道來,好似法官宣判,又似自言自語,衆人聽得清清楚楚,覺得閔婆婆之目中無人,與不戒派羣僧相比,實是有過之無不及。
以無戒、非戒爲首的不戒派羣僧,經此一役,銳氣喪盡,再不敢小視天下英雄,聞言如蒙大赦,偃旗息鼓,垂頭喪氣而去。
閔婆婆又道:“天林居士一代英傑,如何教徒無方?一套威震天下的普度神刀讓人練的亂七八糟,狗屁不是,這樣出來行走江湖,除了丟人現眼,有何用處?也不知這老頭是否老的得了帕金森症?”
童開山聞言,臉漲的通紅,臊的真想找條地縫兒鑽進去,但閔婆婆沒有指名道姓,已是給了自己極大的情面,又聽出來人似與父親有極大的交情,不敢怠慢,忙抱拳拱手,深施一禮,說道:“前輩教訓的是,在下學藝不精,有損家父聲威,實是該罰!”
閔婆婆嘿嘿一笑,說道:“老婆子實話實說,像你這樣的稟賦,是絕不可以練普度神刀的,天林居士,如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愛之反倒害之呢?”
童開山聞言心頭劇震,暗想:“父親當初的告誡果然不錯,我如何不聽箴言,心中還會時常埋怨爹爹,真是不孝之極!”他愧悔無及,喃喃自責說道:“此事與家父無關,都是晚輩的錯!”
閔婆婆說道:“童家的家事,我才懶得管,不說也罷。此次福威鏢局冒着風險護送‘李斯手札’,雖無功勞,也有苦勞,萬花宮素來有恩必報,有功必賞,這瓶中有三粒萬花凝香丸,賜予你們療傷,從此兩不相欠。你們也去罷!”
話音未落,林中飛出一隻羊脂玉瓶,穩穩落在童開山手中,福威鏢局上下齊聲致謝,押着鏢車,擡死扶傷,匆匆離去。
閔婆婆又道:“李三你還不過來,將李斯手札交給老身保管,我倒要會會那神秘高手,究竟有何了不得?膽子竟然大得連萬花宮的東西都敢覬覦!”
尋歡使者答應一聲,朝閃閃抱拳致謝,說道:“姑娘救命之恩,容某後報!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兩位姑娘珍重,咱們日後再見!”說罷,大步行進林中,空林寂寂,再無聲息。
夕陽西下,一場生死爭鬥倏忽而來,轉眼又去,喧譁散盡,荒山無音,空餘悵惘在心頭。剎那間,閃閃只覺世事無常,來去皆空,正自慨嘆,忽聞步靈煙急道:“姐姐,時辰不早,隨妹子快走,遲則耽誤大事了!”
欲知步靈煙所言大事爲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