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閃閃與步靈煙吃罷早飯不久,童開山兄弟三人果然前來登門拜謝,交談之中又盛情邀請步靈煙作爲評判見證的貴賓,一同前往七裡崗赴約。
年輕人天性好事,昨日一番經歷更增兩人好奇之心,聞言正中下懷,於是謙讓兩句便應承下來。童開山大喜致謝,便告辭而去,天近午時,又派人送來一桌上等酒席,聊表心意。閃閃與步靈煙,也不甚餓,草草吃了些飯菜,便隨福威鏢局之人一同起身趕奔七裡崗。
七裡崗地勢險要,多爲山地,坡陀起伏,林木茂密,因在太平鎮以北七裡左右,故此得名,是往來西北諸省的必經之路,常有盜賊潛伏其中,搶劫商旅,故此單身客商爲避兇險,大多聚在一起,白天成羣結隊而行。
福威鏢局一行人馬衆多,聲勢浩大,一路上又引來無數散客,人數愈聚愈多,浩浩蕩蕩的隊伍綿延數裡。
閃閃與步靈煙騎着鏢局的高頭大馬,隨衆迤邐而行。行不多時,便見前面兩峰對峙,宛如門戶,遙望山口之內地勢寬闊,崗嶺起伏,到處林木深秀,尤以松柏居多。童開山派人細一打聽,方知過了山口便是七裡崗,於是吩咐鏢行中人留神戒備。
不一會快馬來報,探路的趟子手說道:“山谷中靜悄悄的,未見一個兇僧。”
鐵震聞報冷笑道:“這些賊禿連吃大虧,早成驚弓之鳥,怎麼還有膽量來與咱們比試?不過說些狠話,痛快痛快嘴罷了。”
鏢行之人,齊聲稱是,人羣之中頓時一片歡聲。唯有焦三先生在馬上閉目養神,默然不語。
童開山說道:“但願如此,做咱們這行,多個朋友多條道,少個冤家少堵牆,能不與人動手,自然最好。”
大隊人馬進了山口,行過一片較爲平坦的谷地,上了一條彎曲坡道,就見不遠的山道兩側危崖高聳,松林密佈,中間乃是一道丈許闊的山溝,道路崎嶇難行,正是七裡崗中最爲險要的咽喉要道。
到了這般險地,人人屏息凝神,不敢大意,寂靜的山谷之中,不聞人語,唯有車馬之聲傳出極遠。
忽然之間,谷口左側山崖之上傳來一聲長笑,笑聲如金屬之音鏘鏘刺耳,在山谷中迴盪不已。
童開山心知不妙,忙傳命前隊止步,後隊掉頭,往後疾退。
閃閃定睛望去,就見山崖之上人影一閃,由樹後閃出一個和尚,舞動雙刀,刀光連閃,將十餘株松樹齊腰斬斷。這和尚刀快勁巧,刀鋒過處,樹木雖斷,卻未傾倒。隨見十數名僧人、頭陀搶出,各挾一木往谷口擲去,只聞轟轟之聲不絕於耳,轉眼之間,丈餘寬的谷口之間,已然豎起一堵高大堅厚的樹牆。
爲首兇僧見大功告成,狂笑一聲,高聲喝道:“福威三虎,前路不通,後路已絕,你們還不下馬求饒,如肯獻出所保之鏢,立誓與少林派的禿驢,劃清界限,佛爺格外開恩,一刀一個,讓你們死得痛快。”
童開山還未答言,就見有人飛馬急報道:“少總鏢頭,大事不好,山口已被惡僧用巨石堵住,我們退不出去了。”
童開山頗有大將之風,臨危不亂,吩咐道:“鐵師弟,你速率衆弟兄退至谷地之中,布成方陣,護住鏢銀,不得有誤。我與師兄在此斷後。”鐵震答應一聲,率隊退去不提。
童開山向上抱拳施禮,朗聲說道:“這位大師不知如何稱呼?我等應約而來,貴派如此待客,似乎有欠光明,傳揚出去,恐怕有損貴派的威名。”
那和尚說道:“佛爺法號非戒,奉無戒師兄之命,使一招‘甕中捉鱉’,困住你們這羣以多欺少,只會暗算偷襲的烏龜王八蛋,省得你們腳底抹油,烏龜變兔子。”他罵了一聲,反問道:“老子沒傷你們一人一馬,這手段有何不光明?一會兒不戒派大展神威,將福威鏢局一鍋端、一勺燴,傳揚到江湖之上,這是大大露臉之事,又如何有損我派威名?”
非戒身後,不戒派的弟子徒孫一齊搖旗吶喊,鼓譟助威,盛讚非戒說的字字有理,大罵童開山講話,如同狗屁,毫無道理。
童開山早已領教過不戒派的蠻橫無理,知道這幫人頭腦之中的邏輯與衆不同,大異常理,冠以‘不戒’之名立派,倒是名副其實。
他知道分辨無用,於是淡淡一笑,朗聲說道:“既然如此,就請不戒派各位大師到谷中一敘,咱們之間的是非恩怨,當面說清,實在不行,就請各位劃下道來,只要公允,我們兄弟接着就是。”
非戒說道:“你且莫急,午時一到,佛爺自會追隨無戒師兄超度爾等去西天極樂世界。”
童開山冷笑一聲,說道:“那麼兄弟就在谷中恭候各位大駕。”說罷,與焦三先生撥馬趕回谷中,見鏢局衆人手執兵刃,嚴陣以待,隨行客商湊在一處,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那一肚子苦水已然溢於言表。
不一會兒只聞法螺吹響,鐃鈸亂奏,從谷中擁出百數十名僧人、頭陀,當先一名身材魁梧的和尚挑着一面大旗,上書:‘打遍少林師弟,踏平少室禪林——不戒派宣’。
衆人看這旗號排場,心中都道:“好大的口氣,少林寺爲武林泰山北斗,享譽千年,門人弟子遍佈天下,可謂盤根錯節,根深蒂固,豈是說打倒便能打倒的!”
又見大旗之下的兩名僧人,扛着一副肩輿,上面端坐着一個枯瘦和尚,膝上平放一根碗口粗細黃金杵,陽光照耀,光輝奪目。肩輿兩側各有一僧,一個身材魁梧,手執雙刀;一個身軀矮胖,提着一條熟銅棍,正是非戒與毀戒。
閃閃認得肩輿之上便是無戒和尚,回想京華一會,時隔不久,忽又重逢,自覺世緣若萍,隨浪逐流,怨憎易睹,相愛難聚,可謂造化弄人,難遂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