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眼睜睜看着做出拉磨動作的警犬一籌莫展,地道里突然傳來了爆響的槍聲,槍聲迴音沉重,活像在人耳邊上敲大鼓。經驗豐富的老局長在密集的五六式衝鋒槍射擊的間歇聲中,聽到了五四式手槍單薄的咳嗽。局長的心像被人扔下萬丈深淵的石頭,一個勁朝下沉卻總也落不到底:“完了,小彭完了。”老局長在心裡默唸着,答案顯而易見,彭遠大那樣一個進入公安局不過才兩三年的警察,靠一隻破舊的五四式手槍,怎麼能同經過嚴格訓練而且火力比他強大得多的特務連偵查兵對抗呢?
這就像一隻剛剛長出犄角的小山羊,企圖對抗強壯的大灰狼,可想而知的結局讓老局長心驚肉跳。他知道,這一生自己的靈魂將被一層陰影永遠籠罩,那就是對同意彭遠大進入地道搜捕罪犯這個錯誤決定永生永世的追悔。
地道里四通八達,槍聲迴音繚繞,誰也聽不出槍聲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傳過來的。戰士們很聽話地按照訓練場上的要求在槍響的同時迅即臥倒,此刻一個個爬在地上揚起腦袋,活像一羣剛剛爬上岸的海豹,眼巴巴地等着老局長下達下一步的行動命令。老局長爲彭遠大可能已經命喪敵手的推測擾亂了心神,呆呆地站在那裡,他也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前進了。此刻那條在地上轉了無數圈圈讓人看着頭暈的警犬卻突然亢奮起來,渾身的毛蓬鬆聳立,吼叫着猛然朝前方撲過去,差點兒掙脫了馴犬員牽着的皮帶。原來,這條警犬曾經受過檢查爆炸物品的訓練,此刻嗅到了射擊散出來的火藥味,便本能地朝散出火藥味的地方衝了過去。
老局長連忙命令大家緊緊跟在警犬後面,朝出事地點突擊。奔跑了五分鐘,眼前的景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彭遠大倒在地上,滿頭滿臉鮮血,手裡還緊緊握着手槍,向前做出射擊的姿勢。在他前方十多米的地方,一個壯漢滿身鮮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支五六式衝鋒槍遠遠拋在腦袋的上方,兩隻手朝上伸得筆直,既像是投降,又像拼命想把那支槍撿回來……
“局長,人還都活着。”一個戰士向老局長報告了喜訊,老局長趨前用手背在彭遠大鼻孔下面探了一探,鼻息悠長,呼吸穩定,果然還是個活的。老局長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疲倦地揮揮手吩咐道:“快,把人都擡上去再說。”
3
彭遠大沒有死,甚至連重傷都算不上,他的昏迷主要是過於緊張和恐懼造成的。醫生檢查過後,現他的創傷就是腦袋上面那道被子彈犁出來的溝,滿臉鮮血就是那道溝流出來的。又現他褲襠溼乎乎的,以爲下體受傷,經檢查溼乎乎的液體是尿液,下體完整無損。
原來,楊德彪是特務連訓練出來的士兵,打衝槍是偵察兵訓練的基本科目。所謂打衝槍就是邊衝鋒邊打槍,根本用不着瞄準,甩手出槍就要射擊。平時訓練打衝槍要根據人體身高的概率,以一米七五爲基準,因爲人類男性的身高以一米七五最爲普遍。衝槍射擊的部位集中在胸部以上,最好是頭部,頭部可以一槍斃命。打衝槍的要領就是以射擊基準爲主,以目視射擊爲輔,因爲在緊急況下,或者在夜間,更多的況下是你根本沒有看清對手就得開槍。楊德彪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優秀士兵,他打衝槍根本不屑於以胸部爲基準,都是以頭部爲目標。那天他處在被圍捕的境地,精神高度緊張,地道里光線暗淡,與彭遠大突然遭遇,先看到的是彭遠大印在牆壁上高大歪斜的陰影,他便本能地按照長期訓練養成的習慣出槍就打,也是他倒黴,碰到了彭遠大這個小個子,他射擊的部位是頭部,彭遠大恰恰比正常男人的身高低了半個腦袋,再加上他在地道里行進,本能地就彎腰弓背,這樣一來身高比正常男人又低了半個腦袋。結果楊德彪射出去的子彈就像一扇耙犁,在彭遠大的腦袋頂上犁了一遍,幾乎把他的頭全部剃掉,其中最低的一顆子彈在彭遠大的腦袋頂部犁出了一道五毫米深的溝渠,而彭遠大本身卻並沒有受到致命傷害。反而是彭遠大倒下之後射出的三槍全部擊中了楊德彪的腹部,距離很近,槍彈強大的衝擊力把他掀翻在地,昏暈過去。結果,彭遠大以自己被嚇得跪倒在地尿了褲子卻成功放翻強大敵手的生動戰例,徹底顛覆了兩軍相逢勇者勝的兵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