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坐了起來,歪頭看看這孩子,奇怪!這不像來套近乎,更像是找地方偷懶睡大覺。不去管他,絕非善類。看着腳下盤中那些食物,肚中着實空虛,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左手抓起來便吃。風捲殘雲後,看看剩下那些藥物,全是退燒和消炎作用,也算對症,按說明劑量,一股腦都吃了下去。“砰”的一聲,又重重躺了下去。
這一聲,終於把那貪睡小鬼驚醒,慌忙站起身看向這邊。發現我已把食物和藥吃過,臉上竟露出了天真地微笑。走來端起盤子,輕聲說道:“大哥哥,你要小心身體,否則挨不下去的。這些人手段狠毒,尤其小心那個女人和老頭兒,記住了!”說完,跛着腳走向門口。“砰砰砰”拍了三下,外面有人把門打開。他走前又偷看我一眼,跟着出去了。
當房門再次關閉後,我又坐了起來,思考剛纔這幕。不知這些人唱得哪出,這個孩子又屬於什麼計謀。無論如何小心爲上,否則一方面秘密會被探知,另外這苦也就白捱了。
思前想後,我有幾點不明白。這些人好像也與潛夢道有關,但爲什麼費勁對我用刑,而不是直接窺探內心?另外聽那女人之意,號稱伍堂主的老鬼,好似可以判斷人心或者感知潛意識強大之人,這能力屬於哪派?最重要的,他們找“那落幻城”爲了什麼?既然想從我口中問出些名堂,爲什麼現在卻停手了?真是怕我一命歸西,斷掉所有線索?
忽然太陽穴“嗡嗡”聲不斷,疼痛難忍。跟着心中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和排斥感,就好似…好似聽到指甲爪撓玻璃、熟睡中被人叫醒或者長時間盯着尖銳物品等等,這感覺難以形容。
雙手抱頭,咬牙想要忍耐,可仍難以控制,翻到在地,不停打滾兒,渾身冒汗。此時真想嘶吼出聲,可卻難以發出半點聲音。這股難受勁兒未退,忽然心臟又好似被人捏住一樣,正在劇烈掙扎得身體,瞬間停止了動作。我仍保持着側臥掙扎之態,表情猙獰,雙手抱頭,可現在身體卻靜止不動,除了那“滴滴答答”淌下得汗水。這是怎麼了?
不知持續了多久,像有一陣涼風吹過,身上打一寒顫,剛纔所有不適一掃而空。究竟發生了什麼?好似鬼附身一般。雖然我也不知道這世界上是否有鬼,即使有,真被附身是何表現也不清楚。可不管怎樣,只能藉此來描述剛纔這感覺罷了。太詭異!
在後半夜,睡夢中似乎隱約聽到開門聲。微微睜開一隻眼向門口看去,雖然屋內漆黑,可藉助門外燈光可看到大概身形,好像又是那孩子。“啪”一支手電亮起,門隨後就被關上了。那孩子一手託着盤子,一手拿着電筒向我走來。
這回我主動坐了起來。黑燈瞎火,這突如其來地動作,反而嚇了他一跳。待看清是我醒來,小男孩甜甜一笑道:“大哥哥你醒啦!該吃藥了,另外你的腳傷需要清洗傷口,右手繃帶也需要更換重新固定。”說完不等我反應,就先把口服藥遞了過來。正在吃藥,這孩子竟然毫不嫌棄,將我雙腳搬起放在自己膝蓋上,一手持電筒,一手開始上藥。被燒傷的地方,此時遇上藥水,疼痛鑽心。跟着,這孩子又熟練地將我右手手指繃帶拆開,更換,重新固定並檢查。這一套動作下來,好似一個專業醫生般。
我一直看着他,此時纔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第一次聽我開口講話,似乎非常高興,臉上帶笑,快樂地回道:“大哥哥我叫賀小虎,你要記住呦!”
“賀小虎!”我心中默唸兩遍,忽然一個念頭閃過,連忙問:“他們所說賀老三,是你…”
聽到這裡,小虎那愉快的表情瞬間消散不見,全讓悲傷之情取而代之,緩緩點頭說:“那是我爸。”
果然!所以說,巧合一般是很少存在的。我接着問:“你爸和他們不都是一個組織麼,爲什麼你好像一個奴隸?”
小虎暗暗吞了幾次口水,看着我,又擠出笑臉道:“沒辦法,小虎失去爸爸照顧,能在這裡活着已是不易。我什麼都不會,只能幹些雜活兒餬口,這樣也算有用,不至於被趕出去流落街頭。”
短短几句話,看似簡單,實則我內心像被幾桶冰水潑過一般。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最終剩餘價值,是麼?一個孩子全無依靠,想要活着,只能如此。多麼像《餓倒的旅行者》中那隻可憐的兔子,耗盡身上最後這微薄之力。可惜,故事中還算正向,而小虎卻…
小虎似乎看我也在傷感,馬上笑道:“大哥哥,別替小虎擔心,我爸之前說過:人只有吃苦才能長大。沒什麼,總會過去的。”
突然“砰砰砰”重重地拍門聲響起,就聽門外有人吼道:“小兔崽子,讓你送個藥,磨嘰什麼,我還要接着睡回籠覺呢!快點兒,小心一會揍你!”是暴龍。
小虎好像十分懼怕,趕忙收拾好一切,慌里慌張向外一瘸一拐走去,同時低聲說道:“大哥哥,你再睡會兒吧,對傷口恢復有好處。明天我再給你送早餐。”說完就拍門出去了。可隔着門,仍能聽見外面“啪啪”兩聲脆響。
我緩緩躺下,想着小虎,怎麼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小虎果然來了。當看到他之前,雖然我思想有所準備,可真見了面,心還是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還有血跡並未擦淨。“咯嘣嘣”咬牙切齒,我問道:“是暴龍打了你?”
小虎一個激靈,趕忙賠笑說:“沒有,是小虎做事不小心,爸爸活着時常說我粗心。嘿嘿~”雖然在笑,可是眼中那委屈的淚水,又能騙過誰呢?
我心中一股怒火直衝而上,不知是覺得同病相憐,還是其他什麼,反正就是難受。可轉念一想,他畢竟是敵人一方,與我何干?再者,即使想打抱不平,自己有什麼能耐?自身難保,還做什麼非分之想。於是暗暗壓下怒氣,故意冷冷地問:“早上這要吃什麼?”
好似聽我口氣不善,小虎趕忙察言觀色。是啦!生活在暴虐、恐懼和壓迫下的孩子,察言觀色,這是生存必備技能。越是觀察入微,越代表生存的艱辛。
“大哥哥,來吃飯吧!今天早飯也是我親手爲你準備的,小虎很有信心!”可能是覺得我不開心,想逗樂兒,小虎故意擠出一張笑臉。可這笑容太讓人心酸了。
看着他,我那剛狠起的心腸,又軟了下來。你能如何?再大仇怨,真要施加於一個孩子、一個比自己還要軟弱之人身上麼?即使釋放仇恨,能代表什麼?滿足或勝利?只能說離禽獸不如,更進一步罷了。
我也微微一笑,說道:“哦!原來昨晚那頓飯也是你做的?果然美味!可想而知,這早餐一定更好!”說完,就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小虎似乎發現之間這感情變化,放下心來,臉上笑容也隨之真實很多。就這樣,兩個孩子,藉助早餐時間,輕聲談笑着。好似時間停止一般,一切哀愁也隨之一掃而空似的。兩人此時重新做回了孩子~
“咣噹”一聲大作。門被踹開,走進一人,果然是暴龍。這傢伙擰眉瞪目,氣哼哼走了進來,口中不停謾罵着:“兔崽子,送個飯,還死到這裡了不成?混蛋玩意兒,還讓你暴龍大爺在門外當站崗的。看來昨天揍得是沒長記性,今天再給你緊緊皮子!”
小虎一看是他便知不好,可是長久被置於淫威之下,只有害怕卻無閃躲得勇氣,渾身哆嗦不停,驚恐地看着暴龍一步步走來。“砰”的一聲,暴龍一拳,將這瘦小男孩捶起老高,跟着重重摔下。接着毫不憐惜,上去就是幾腳,全部踢在小虎頭部,瞬間鮮血迸流。
我怒吼着站起身過去阻攔,可哪是對手,也被一巴掌扇回牀上。就這樣叮噹五四間,小虎被揍得已經昏迷不醒。可看那暴龍面目猙獰,好似全然不顧,仍想繼續動手。
忽然這房間中一陣寒氣,連暴龍似乎都打一哆嗦。可小虎已經昏迷,是暫時感覺不到了。此時覺得一隻手被人死死拽住,暴龍低頭看去,是我站在身側。他想也沒想,另一手就向我臉上揮來。
“咔吧”一聲,估計此時他仍想象不出,被我拽着的手臂是如何被折斷了。更想象不出,接下來雙眼一黑,慘嚎聲起,從此自己這雙招子,爲什麼再也亮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