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游泳
“我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一 進門我便對着大廳大喊着，一邊順着 自己的呼吸。
“天啊！幸好你回來了！”Sawa一 看見我便說。
“怎麼了？”
“有一位自稱是星奈姐姐的女生 來找你呢。”
“星、星奈的姐姐！？”我很吃驚 地看着Sawa說，因爲我跟她在一起 這麼久從不知道她還有個姐姐。
“你好，你就是以翔吧？”
“……！”
一個與星奈極爲相似的嗓音從我 身後傳來，我連忙轉身一看……
“是、是你……！？”是那個表情 哀傷的女孩，她怎麼會在這裡？而且 還自稱是星奈的姐姐？
“原來你們認識啊？”Sawa看着我 們，奇怪地說。
“不、不算是……我剛來這的時 候，曾經在海神寺碰到她，我不小心 踩到她的腳。”
“嗯，沒錯。”
“原來你是星奈的姐姐啊！”
“是的，我叫星紗。”
難怪一直覺得她有些眼熟啊！
“星奈怎麼了？我跟她約好在商 店街碰面的，但是她一直沒過來。”
“她不會過去了……”這時她的臉 上又露出了她那哀傷的神情。
“咦？你這、這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對星奈很好，非 常感謝你。讓她在這最後的日子能過 得這麼快樂……”
“最、最後的日子？！你、你在說什麼啊！？”
“……”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叫做最、最後的日子……！？”
“我妹妹她……”
就像壞消息的前兆般，星紗的聲 音突然哽咽了起來。
“星奈到底怎麼了？”我遲疑地問 着她。
“我妹妹她……現在已經進入手術 房進行開刀了……”
“……！”
“……！”
幾乎同時我和Sawa兩人都陷入 了沉默。
“開、開刀？”Sawa看着星紗不解 地問。
“爲、爲什麼？她發生什麼意外 了嗎？這是怎麼回事？”我也焦急地 看着星紗。
“其實，我妹妹她……已經快要離 開這個世界了……”
“什、什麼！？你在胡說什麼 啊！爲什麼要這樣說星奈？”
我壓抑心裡逐漸升高的恐懼，試 着冷靜瞭解目前的狀況。
“【瓦登伯格症候羣】——是我 妹妹一出生就患的罕見疾病。”星紗 繼續說着。
“瓦……瓦登……？！”我奇怪地看 着她問道。
“【瓦登伯格症候羣】！？難、 難怪……星奈的眼睛是藍色 的！”Sawa的臉色也開始凝重起來。
“你在說什麼？這跟她眼睛是藍 色的有什麼關係？”
“那是一種遺傳性疾病，最明顯 的特徵，就是眼睛會是藍色的，所以 又俗稱藍眼症。”Sawa向我解釋道。
“……！”
星奈的眼睛的確是藍色的，還記 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就被她的 藍色眼睛給深深吸引。
“那、那爲什麼你會知道這種事 情！”我邊說邊緩緩擡起頭看着 Sawa。
“有段時間，我曾在醫院照顧媽 媽，聽到護士聽過。”
“沒錯！我妹妹星奈因爲這種疾 病必須長期接受治療，就在不久之前 我們發現這種疾病已經引發了其他的 併發症。”
“並、併發症……？”
“是的，不但如此，星奈也會因 此而……死去……”星紗很努力地擠出 了最後兩個字。
“死、死去……？”
“最後不得已……在醫生的評估 下，我只好讓星奈接受手術。”
“手術……？這麼說來星奈她…… 會好起來的吧？她會好起來的 吧……？”我急躁地看着她，希望她能 給出我期望的答覆。
“……”
“難道說……？”
星紗低垂着頭，哀傷的神情像是 已經宣告了手術的結束。
“如、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 願意代替我妹妹，承受這種痛 苦……”說完，星紗便抽泣了起來。
【玉米粒……如果有一天，我真 的必須離開了，你會在意嗎？】
這就是真正的原因嗎？你早就知 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嗎？
“既然這樣，爲什麼還要放任她 在手術前到處跑？爲什麼不讓她待在 醫院接受治療？”我不解地看着星 紗。
“……我當然希望她能夠待在醫院 接受治療！但是、但是……打從星奈 出生以來，就沒有好好體驗過這個世 界，每天陪伴她的只有病牀，還有刺 鼻的藥水味……”
“……”
“我們的父母在星奈還沒成年的 時候就去世了，從此就只剩我和她相 依爲命，我不惜辭掉工作回來照顧 她，只爲讓她能夠早日康復，但是， 自從醫生宣佈星奈接受手術治癒率 後，我才發現我沒法再這樣保護她下 去……”
“爲什麼？”
“她還這麼年輕，應該擁有更好 的生活，而不是隻能每天待在病房 裡，看着窗外的花花世界發呆，尤其 是……她在離開這世界之前……”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Sawa問 她。
“只有接受手術的治療纔有存活 的機會，即使是隻有萬分之一，我和 星奈都願意嘗試……”
我想起跟星奈認識的過程，才發 現星奈看似源源不絕的活力與熱情， 其實是源於自己有限的時間！第一次 放風箏、第一次烤肉、第一次遊 泳……就在她努力去感受這個世界 時，
每個第一次我都剛好在身邊陪伴 着。星奈的單純就這樣建立在令人心 酸的背景上，但是她從來沒有表現出 來，只是希望用僅有的時間，拼命地 想要了解這個世界。
“其實，在她跟你出去的過程 中，我都看在眼裡，雖然一開始很不 放心，但是看到你對星奈的樣子，我 想……還是放手讓她去闖闖吧！”星紗 說道。
“……”
現在回想起來，幾次跟星紗的巧 遇，的確都是跟星奈在一起的時候。
“直到昨天，星奈做完例行的檢 查之後，我們發現她的病情有惡化的 現象，多半是這幾天沒有按時接受治 療的關係吧！所以那天在海神寺，你 纔會看見我跟星奈說話。”
“嗯……”
“昨天你們在試但大會聽到的腳 步聲，其實也是我……”
這時我想起昨天在試但大會時， 那個莫名跟蹤我們的腳步聲，以及躲 在黑暗樹林後的身影。
“原本我以爲星奈已經答應我， 要好好呆在醫院裡。結果沒想到，她 趁我跟醫生談論她的病情時，跑了出 來……”
“……”
“我在她牀旁邊的桌上發現試但 大會的傳單，所以纔會跑去那裡找 她，本來想找機會把她帶回去，沒想 到卻被她發現了……”
這、這麼說來，在試但大會的時 候，星奈的確是聽到了腳步聲，並且 看到樹林後的黑影后，才拉着我躲起 來的。
“後來當她回到醫院時，我們因 此大吵一架，現在想起來，我還是覺 得很愧疚啊！爲什麼要兇她呢，我也 不像剝奪她的快樂啊！”
“……”
“星奈告訴我，在她動手術之 前，她想要完成一個心願，只要我答 應，她就會乖乖回到醫院接受手 術……”
聽到這裡，我已經知道星奈在接 受手術前，要完成的心願，就是和我 一起看白海豚，證明海神寺傳說的力 量。
“是白海豚吧？星奈最嚮往的海 神寺傳說。”我看着星紗說道。
“自從我們父母死去之後，星奈 能夠抒發對父母的思念就僅限於那隻 耳墜，所以海神寺傳說就成爲她精神 上的寄託，她相信只要有一天她能遊 到海豚灣，就可以看見爸爸媽媽。”
“真、真是的……那個傻孩 子……”Sawa嘆了口氣。
“其實星奈最清楚自己的病情， 所以她纔想到在最後時刻，讓自己決 定最後的生活……”星紗繼續說。
“那她現在……？”我現在最想知 道的是她究竟在哪裡。
“……”
星紗忽然沉默了起來，並且從衣 服的口袋裡拿出一件熟悉的東西……
“這不是星奈的耳墜嗎？！”我看 着那東西說着。
“嗯，這是她進手術房之前，拜 託我交給你的。”
“交給我！？”
“我相信你也知道這東西對她很 重要吧？我妹妹她希望，如果手術沒 有成功，你能代替她好好保管這個東 西，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謝謝你這段時間陪伴着星奈。”
“我。……”
什、什麼意思，什麼叫謝謝我這 段時間陪伴着星奈？這是要我忘記她 的意思嗎？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 我實話呢？我到底……到底在做什 麼？居然連這種事情都沒察覺到？明 明有這麼多跡象，我卻笨到什麼都沒 發現？！爲什麼會這麼殘忍呢，我才 剛要試着……
星紗的話像是要將我心底那份對 星奈悄悄萌芽的感情連根拔起。
“是、是騙人的吧？”我使勁搖了 搖頭對星紗說。
“嗯……？”
“一直到今天早上，她明明都好 好的，怎麼可能現在就……騙人的！ 一定是騙人的！！！”
開什麼玩笑！？昨天才說喜歡 我，今天就進手術房，這麼爛的劇情 連偶像劇都不會演吧！？
“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是……”
“辦不到！”
“？！”
“以翔？”
“要我把這幾天的事情都忘掉， 要我接受這樣的事實，我絕對辦不 到！”
“……！”
“她在哪裡！？讓我去看她！告 訴我！她在哪裡！？”突然我像發怒 的獅子一般對星紗大喊着。
“以翔！你冷靜點！”Sawa勸着我 說。
“……”星紗仍然不說話。
“快說啊！星奈到底在哪裡！？”
”抱歉……我、我不能讓你去見 她……”
“你說什麼？”
“這是，星奈進手術房之前，最 後的要求……”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 的耳朵。
“她不想讓你看到她現在這個樣 子，她希望在你心目中，可以永遠做 個比北極星還要閃亮的星星……”
！！！！！！
【哇！玉米粒你看！】
【哦～那是北極星啊，看起來特 別明亮，也很有活力呢。】
【嘻嘻！你在說我吧？】
【誰在說你啊？我說的是北極星 耶！】
【耶～不是嗎？纔怪！】
【當然不是啊！你想當北極星這 輩子都不可能啦！】
【真、真的嗎？你真的是這麼想 的嗎？】
【因爲它，比不上你！】
是的，即使把全宇宙的星星加起 來都比不上你。就在我們短暫相處的 這段日子，你的璀璨光芒，早在我的 腦海開始累積，層層積累的回憶，在 我的心裡，已經成爲一顆閃耀不已得 明亮恆星。
“它，比不上你！”我的思緒又回 到了現實。
“嗯？”
“以翔？”
Sawa和星紗兩人都以詫異的目 光看着我。
“可惡！！”我大喊一聲便推開門 跑了出去。
“以翔！以翔！你要去哪裡 啊？！”背後傳來Sawa擔心地喊叫 聲。
我衝出了民宿，試圖逃離這個不 幸的噩耗。我不斷地狂奔着，讓 Sawa的叫喚隨着快速退後的景物， 漸漸隨風散去。
忘記自己跑了多久，只記得回過 神來，已經站在海風鎮上熟悉的交叉 路口。我看着豎立在步道中央的路 牌，上頭每一個景點，都留着我和星 奈的足跡，星奈開朗的笑容彷佛迴盪 在我的耳邊……
【嘀……嘀……嘀……】
“下、下雨了嗎？”我注意到一些 水滴滴在了我的手上。
晴朗的天氣突然開始下起了滂沱 大雨，許多遊客在商店街的步道上奔 跑着，試圖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午後 雷陣雨。
“連老天爺都看穿了我的心情 嗎？”我擡頭望向一如往常澄藍的天 空，夾帶着水氣的雲層遮掩了陽光， 讓海風鎮的熱氣消退不少。
“爲什麼這麼殘忍！爲什麼會…… 實在不想回去面對這個殘酷的消息 啊！”
星奈，我究竟可以爲你做些什麼 呢？星奈，你可以告訴我嗎？你到底 希望我爲你做些什麼呢！？
看着海風鎮大街的路牌，一段段 與星奈的回憶在腦海裡翻涌。不知道 爲什麼，海神寺的字樣，在我的視野 中特別清晰。
“海神寺！這裡是星奈最喜歡的 地方啊！第一次聽星奈提到海神寺傳 說，也是在這個地方吧。”我想起第 一次在這裡聽見星奈訴說傳說的神 情，那抹深信不疑的微笑仍在我腦海 裡閃耀着。還記得昨天跟星奈一起眺 望着海豚灣時，她曾說……
【游到海豚灣小島上，幫我許下 一個願望再游回來！以翔，你可以爲 我做這一件事嗎？】
“這就是星奈希望我爲她做的事 情嗎？她想要的願望又是什麼 呢？”我看着海神寺的路牌思索着星 奈的話。
【星奈告訴我，在她動手術之 前，她想要完成一個心願，只要我答 應，她就會乖乖回到醫院接受手 術……】星紗曾這樣說過。
“星奈在動手術之前，想用來證 明傳說力量的心願會是什麼呢？”
【有人說星星是死去人們靈魂的 歸所，他們會在天際守護着世上每一 位所愛的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必 須離開了，我希望有人會掛念我，想 着我，但是卻不希望對方爲我傷心， 因爲我瞭解那種失去的痛苦……】
【玉米粒，如果有一天……我真 的必須離開了，你會在意我嗎？】
【在你心裡，我究竟是在什麼位 置呢？】
星奈在我心裡的位置……星奈在 我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呢？突 然間，我心裡浮現那天在廟會，綾音 對我說的話……
【我真的，真的好希望你會來， 即使到上臺的前一秒鐘，我還抱着希 望……】
【其實我真正的夢想，只是想做 你一個人的演奏家啊！】
【你還不懂嗎！？我這麼做全都 是爲了你！因爲我想跟你在一起 啊！】
這麼說來……
“星奈不想讓你看到她現在這個 樣子，她希望在你心目中，可以永遠 做個比北極星還要閃亮的星星……”
【以翔，我喜歡你！】
沒錯，這就是星奈一直想確認這 個問題答案的原因吧？在她動手術的 前一天，一直想知道答案，這一切的 一切都是因爲……
她想和我在一起。
一直以爲星奈只是個我在海風鎮 上巧遇的女孩。一趟原本想當做補償 綾音的旅行，所出現的小小插曲。如 果星奈真的離開了，我……
“我會在意嗎！？”我懂了！現在 的我終於懂了……
那些因爲你而狂跳不已的心跳是 真的，昨晚留在我嘴脣上的柔軟觸 感，也是千真萬確的。
【玉米粒，如果有一天……我真 的必須離開了，你會在意我嗎？】
“這個笨蛋！說什麼傻話啊？如 果真的不想離開，就留下來啊！”我 像終於下定決心般，奮力往海神寺的 方向衝去。此時此刻，我相信我已經 找到了想要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