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溫柔的,普通的言語,傳到楚思耳中,卻令她不由一凜:謝安是個精明人,在他面前撒謊可是大不容易。
低下頭,楚思羞紅着臉,低低的,輕輕的說道:“你,你先放開我的手。”聲音輕軟,不自禁的帶上了幾分嬌氣。
這語氣這神態,卻是楚思有意爲之。
果然,謝安一見她羞如蓮花的美態,雙眼一直,本來要問的話也給吞到了肚子中去了。
楚思現在的這張臉,只能勉強稱得上美人一個。可是,月光如洗,林蔭樹下,美人含羞,這本來是人間至景。因此,以她現在的容色,居然也把心中認定了她的存在的謝安給迷得說不出話來。
兩人站在樹下,一個含笑凝視,一個含羞低頭,都沒有注意到,在兩個護衛的扶持下,慕容恪踉踉蹌蹌的走了出來。
他愣愣的望着不遠處的這對佳人,直過了好久,久到兩人都離開了,慕容恪才狠狠的把頭一晃,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喃喃說道:“真是昏了頭了,她又不是我的思兒,她又不是!我怎麼,怎麼也?”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慕容恪一直醉到了第二天晚上,才悶悶的走出了房間,而這時,楚思和謝安,早就離開了薊城。
再走不久,就是趙國境內了。楚思掀開車簾,望着前方出神:上一次在戰場上,沒有機會好好欣賞石虎的表情。這一次又要經過他的地盤,要不要找個機會,好好的戲弄一番他?
可是楚思一想到石虎,便不由自主的直打寒顫。雖然她現在有一身功夫,可是光憑這個要去面對那殺人魔王,楚思可沒有這樣的勇氣。
望向前方馬車上的謝安,楚思不由想道:也不知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馬車全力行駛,終於在傍晚時分,隊伍重新來到了那座與石閔相遇過的城池。這一次因爲經過好幾個國家,謝安的使臣隊伍,都是輕裝簡行,一派普通的晉人裝扮。
出乎楚思意料的是,謝安當真挑選了原來的酒樓住了進去。
當兩人帶着衆護衛,重新在二樓坐下時。楚思看向謝安的眼神中,不由充滿了疑惑。
謝安對上她的雙眼,低聲道:“楚思姑娘,就是在這裡被石虎帶走的。”他的聲音壓得相當低,表情中帶着淡淡的冷意和對自己的嘲弄。
楚思正在回話,忽然聽到下面傳來一陣喧囂聲。這喧囂聲中,混合着哭啼聲,和絕望的求饒聲。楚思心中一緊:這石虎又在造什麼孽?
他們坐的位置,原本便是靠着窗戶。楚思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約過了五六分鐘,一隊隊伍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數十個全副盔甲的軍士,手持着長槍和佩刀,正在驅趕着二三十個少女。這些軍士的身邊,有抱着他們大腿苦苦泣求的老漢,也有痛哭不已的婦人。在這些混亂的聲音中,還伴合着嬰孩“姆媽,姆媽”的哭叫聲。
一個軍士腳一伸,便踢開了匍匐在他腳前的老漢,他把手中的長槍惡狠狠的朝地上一紮,吼道:“都別哭了!別哭了!再鬧下去,老子叫你們這些蠢人先去見閻王!”
兇叫一陣後,軍士走上幾步,一腳踢出,正好踢到了一個少女的屁股上。在令得那少女一個踉蹌後,軍士哈哈大笑起來:“兀那癡漢!大王看中了你們的閨女,想給她們一個富貴,居然還在這裡不知死活的嚎嗓子!再哭再哭,惱了我家大王,乾脆把這些女子一併烹了賞給羣臣食用!哈哈哈哈。”
在軍士猖狂的笑聲中,周圍的哭泣聲慢慢的安靜了少許。那些被驅趕的少女,一個個強忍着哭聲,渾身如同抖糠。
看到這一幕,楚思不由低聲說道:“這樣殘忍變態的人做大王,趙國能長久纔怪呢!”
“只是蠻夫而已,哪裡懂得這些家國的道理?”謝安的聲音溫和的傳來。他看向楚思,目光中帶着笑意:“妹子剛纔一臉的激憤,看來對石虎頗有恨意啊。真沒有想到,在晉時那麼溫柔如水的閨秀,不但才華超羣,還見識不凡,真令愚兄慚愧啊。”
楚思被謝安這麼突然的一誇獎,不由秀臉羞紅。她過了好一會,纔想明白過來,謝安所說的見識不凡,指的就是她先前那一句“這樣殘忍變態的人做大王,趙國能長久纔怪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楚思不由有點好笑。怎麼我這麼說上一句,也能冠上見識不凡的評語?
她沒有想到,晉女雖然有不少奇女子,但她們的才華在做詩,在指點文字上,對於這種極爲簡單的家國道理,卻是所知者甚少。
楚思低下頭,輕輕的說道:“如此塗炭生靈,倒行逆施,我沒有辦法不生氣啊。”聲音依舊溫婉嬌弱。
她一句話說完,擡頭卻見到謝安正在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自己,那表情中,似乎帶着某種興味盎然?楚思納悶不已,隔了一會見他的目光還鎖在自己身上,不由問道:“你看什麼呀?”
謝安一曬:“無他,只是突然覺得,妹子穿上這身男裝,宛然一佳公子也。”
纔怪!楚思掃了他一眼,知道他不願意說出來,便不再理會。轉過頭,又看向下面的人羣。
緊緊的抿着脣,楚思看着啼哭絕望的衆女被軍士們越趕越遠,漸漸的,她的雙眼一彎,露出一抹淺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