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深夜,天寒地凍。西北風一吹,更是絕了人外出的念頭。
由於恰逢月中,一輪即將圓滿了的銀月高懸半空,照的大地一片光明。
將軍府位於後花園靠近後門的練功場上,本應該早已經在溫暖的被窩裡睡的正香的顏明真卻正迎着寒風站在吊有十幾個半人高的沙包陣前。
這個練武場是將軍夫人,也就是二小姐的母親宇文春英剛剛嫁進來的時候修的。雖然不大,但裡面各種器具齊全,顯然當時是用了心佈置的。
那個時候還不是將軍的顏長風跟宇文春英新婚後情深意切,在宇文春英進門還不到五天的時候就開始動手修建這個練武場了。要教宇文春英習武,言明以後他們夫妻兩個人要同走天涯,一起馳騁沙場。
只不過紅顏命薄,宇文春英在成親後第五年生顏明輝和顏明華的時候,血崩而亡。
愛妻過世後,顏長風時常到這個曾經留下了他們夫妻兩個人歡樂的地方里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到後來他乾脆將這個院落的大門鎖了,一跺腳去了邊疆。當然了,後來顏長風戰功卓著,慢慢豐功進爵自不在話下。
顏明真是前兩天帶着青枝和紅葉到園子裡逛的時候看到這個地方的。當時她看到這個院落跟前草木凌亂,木門上的鐵鎖鏽跡斑斑,一碰就掉下來了。顯然是少有人來,便動了要在這裡練武的心思。
第二天她便偷偷摸摸帶着兩個丫頭將這裡簡單收拾了一下。又偷偷修改了一件衣服做練功服。
今天晚上是顏明真第一次到這裡,由於來前曾經見過了宇文姨娘,她更是憋足了勁頭。
前世的時候,唐素素的二哥習武,她曾經纏着哥哥學過一套拳。
剛纔一套拳打完,顏明真心中不覺暗喜。這個身軀雖然說又瘦又矮,但四肢靈活,身軀柔韌有度,雖然拳風微弱,但也算是可造之材。這讓自從重生後一直鬱鬱不樂的她,終於找到了一點高興的資本。
此時,眼看着十幾個比她個子還不低的沙包,顏明真咬了咬牙齒。她現在沒有時間慢慢從基本功練起,想找個捷徑,早日讓自己的身手有所進步。
走了兩步,輕推了一下面前的沙包,突然站在旁邊的青枝跑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說道:“小姐,這個太危險了吧。”
青枝只覺得自己太看不懂小姐了,雖然說小姐受了觀世音大士的指點,可變化也太大了一下吧。對下面伺候的人態度好了不少,這些青枝歡迎,可一個高門大戶家的小姐不愛女紅,卻一門心思的想着舞拳耍劍的習武,這可怎麼能成呢?
一想起剛纔走在枯木虯枝亂舞的小路上,自己嚇得心都快跳出來了,可顏明真仍然一副淡然的模樣。青枝真懷疑這個三小姐還是不是十三歲的少女。
“沒事,我自有思量。”顏明真掃了一眼青枝,當看到她有些發白的小臉的時候,便有些心疼的說道:“你這丫頭,不是說了嗎,讓你到廊下避風的地方去等,怎麼非要站在這裡挨凍呢?”
晚上要過來的時候,紅葉和青枝兩個人都吵着要跟過來,顏明真做了半天工作也不成。
這練功本來是偷着進行的,要帶幾個人,那算什麼?顏明真只好哄着紅葉在屋裡給支應着,攔着萬一進院裡找她的人。只帶了比較妥當的青枝出來。
可這青枝也太忠心了,硬是站在寒風裡陪着自己,催促了幾次也不肯去旁邊避風。顏明真不知道,青枝在捱了半個多時辰的凍就有心去避風,可那房子已經有十來年沒人去過了,她害怕啊!
“小姐,”青枝實在是想問問顏明真能不能回去,可看着勁頭,現在要回去那是萬萬不可能了。又擔心顏明真衝動之下跑進沙包陣,她只好強笑着說道:“這些東西太重了吧,奴婢還是去那邊武器架上給你取一把短劍,你舞給奴婢看好了。”
舞劍?上世家裡人擔心刀劍無眼,根本不讓她去摸。
聽了青枝的建議,顏明真搖搖頭,再看了一眼沙包陣,她一握拳說道:“你不用管我,我慢點就是了。”
“小姐,”青枝一聽這話,頓時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說道:“你還是用別的東西吧。”現在小姐好不容易成了一個正常人,要是再被換回去,那該怎麼辦呢?
“不怕!”顏明真剛皺起眉頭要不耐煩了,突然觸及青枝冰冷的手,她心中一熱,這個傻丫頭,都凍成這樣了,還站在院子裡的風口出。
不由分說,顏明真拉着青枝走到放着她斗篷的地方,拿起斗篷就給她往身上披。
“小姐,不要。”青枝連忙推辭,她一個奴婢,哪裡敢穿戴小姐的東西啊!
“穿上!”顏明真一瞪眼,說道:“難道你還沒有一個斗篷值錢。”
這句話讓青枝的身子一頓。她確實沒有斗篷值錢。這鑲嵌着紫貂毛皮的斗篷,一件怎麼也得上百兩的價值,而她被賣進將軍府,老子娘也不過得了十兩的銀子。
但見顏明真認真,青枝也就沒有再說話,只是雙眼帶霧的看着自己的小姐親手爲她繫上帶子。溫暖從身上一直延伸到了心裡。
這麼一個體貼、愛護自己的主子,她青枝就是一輩子爲小姐做奴才,也值了!
而顏明真見青枝不在推脫,很快的爲她穿好斗篷後,一笑說道:“你在稍等一會,我爭取早點結束,咱們就回去。”
“小姐,我不冷了。”青枝點點頭說道:“你儘管去習練就是了。”
等再走進練武場,顏明真直奔沙包陣,用力推開一個沙包後她就闖了進去。
沙包陣看似簡單,但對身無功力的人來說非常難。那些被推起來沙包左右搖晃,稍有不慎便會被砸的東倒西歪。
剛進去才盪開幾個沙包,顏明真便被砸中了好幾下。儘管她拼命躲了,但身體畢竟沒有受過任何訓練,根本跟不上節奏。
青枝裹着斗篷站在沙包陣外,張口叫了一聲“小姐,”就住了嘴。她能理解顏明真爲何突然這麼勤奮起來,饒是誰聽了顏明華那天在假山旁邊說過的話再激不起血性,那就枉爲人了。
顏明真正在跟沙包們奮戰沒有聽到青枝的呼喚。而青枝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出聲音竟然引過來了別人。
在距離練功場不遠的小路上,兩個都是夜行衣打扮,一前一後正要走向院牆的男子在聽到這個聲音後,迅速交換了一下目光。
月光下,兩個男子看上去年齡都不大。前面的頂多剛到弱冠,另外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這兩個人一個是二皇子周淳,一個是顏明華未來的夫君沐天華。
沐天華自小便是二皇子的陪讀,兩個人的情誼匪淺。
秋天二皇子周淳奉旨到北方代帝巡遊,查看民間疾苦。回來後得空便與沐天華小聚。
兩人在京城最大的酒樓吃酒吃到酒意半酣的時候,二皇子要帶沐天華到青樓繼續吃花酒。被沐天華當下就拒絕了。
當聽說沐天華還未成親,甚至連一房侍妾都沒有的時候,二皇子頓時逗樂心起。他不依不饒,讓沐天華要麼跟他去吃花酒,要麼他就跟沐天華到將軍府去看看。
爲了應付二皇子,沐天華選擇了帶他到將軍府溜達一圈。當然了,他們着溜達可是私闖民宅,自然要輕裝上陣。
兩個人在將軍府胡亂走了一圈後,酒意逐漸清醒,就要出去的時候,卻聽到了這麼一聲。
這將軍府上只有顏明華和顏明真兩位小姐了,她們又都要嫁去沐家的,即使大華國民風比較開放,沐天華也不樂意讓二皇子看到自己未來家眷。
所以沐天華心中很氣惱,這是誰這麼不長眼色!還沒有見到人,他先給即將見面的人記了一賬。
如果青枝要是知道因爲自己這一聲呼叫讓小姐和未來的姑爺之間已經有了罅隙,打死她也不會出那麼一聲了。
去看看,二皇子嘴角帶上了幾分戲謔,眉飛色舞的看向沐天華。今天可真是沒有白來,還以爲毫無收穫呢,誰知道要出門了卻還能看到沐天華的一個老婆。
你鬧夠了沒有,無聊!沐天華直接一個眼刀,轉身就要離開。
你不去,我去!二皇子給了沐天華一個氣死人不上稅的笑容,拔足向着練功場的院子奔去。
咬咬牙,沐天華對練功場裡面的人更生氣了。但他不能聽任二皇子胡鬧,也就轉過頭來,追了過去。
二皇子不用回頭,聽到後面微微的風聲,便知道沐天華不放心自己一個人,心中更樂了,也就加快了步子。
兩個人一前一後,屏息提氣,瞬間便奔到了院落後面。眼看着二皇子飛身上了房頂,沐天華一皺眉,足尖一點,也跟着過去。
當看到院子中,一個穿着華麗斗篷的女孩站在那裡,正在緊張的看着在沙包陣裡左奔西躲的閃避沙包的少女的時候,兩個人不覺相互看了一眼。
他們兩個人都曾經見過顏明華,顯然這兩個少女都不是。
而院子裡,眼看着顏明真直接被一個沙包給撞了出來,青枝驚叫了一聲“小姐”,就連忙上去扶顏明真。
“行了,我不疼。”顏明真看着青枝一臉關心的模樣,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來,一笑說道:“哪有那麼嬌嫩啊,青枝,你真的感覺你家小姐是個草包嗎?”
“三小姐,就是要學練功,也要慢慢來啊。“青枝伸手爲顏明真拍着身上的塵土,只恨不得直接將她拉回去。
房上兩個人一聽三小姐三個字,不覺都仔細看了一眼顏明真。
美人啊!二皇子擡頭看看沐天華,挑挑眉。
只看顏明真的左臉,確實是完美無瑕。鵝蛋臉,白皙光嫩,比顏明華還要明豔上幾分。
醜八怪!沐天華經常隨着二皇子在皇宮裡晃,見過的美女無數,再說,此時他心中揣着顏明真的火,當然對她的印象好不到哪裡。尤其關鍵的是,他看到了顏明真一扭臉的瞬間,當然也就看清楚了她臉上那道醜陋的疤痕。他的臉頓時就拉下來了。
顏明真的事情他只是寥寥知道一點,沐天華還真的不知道她的臉會這麼恐怖。一想到讓二皇子周淳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家眷會有這麼一個人物,他心中恨不得現在就跑回家讓母親退了顏明真這個婚事。
感覺到了沐天華的怒意,二皇子周淳低頭也看到了顏明真臉上的疤痕。他不禁在心中盤算,可惜了一張臉。
知道沐天華的脾氣,二皇子連忙收斂了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容。
走,沐天華一抿嘴,直接先飛身下了房頂。身後還淡淡的傳來顏明真的話語:“我今天晚上先鬆鬆筋骨嘛,你只管在一旁看着就是了。”
聲音還算是清脆可愛的!下一刻,沐天華心中惡寒,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會對一個恨不得直接拍死的人誇獎她的聲音。這麼一想,他的腳步更快了幾分。
而顏明真這裡,由於風大,根本沒有發現剛纔有人來過,更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惦記上了。
她又在沙包陣裡折騰了小半個時辰,然後才帶着青枝回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