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將軍府來赴宴,竟然遇到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使是上了年紀,經驗豐富的老夫人也心驚不已。
雖然大家都慢慢平息下來,但眼見院子裡一團糟,大部分人都在心悸之餘,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個想法一經出現,就有人開始行動起來。
眼看着稍作平靜的院落裡,有人開始呼女喚婢的要離開,楊老太君坐在那裡乾瞪眼卻有沒有辦法。確實如此,就是挽留的言語,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她只覺得此時是自己這一輩子最爲丟人的時候。
站在院子中間的顏明真,心中也禁不住有些着急。可等轉眼看到院門外的兩道人影的時候,頓時鬆了一口氣。
就在院子裡又開始混亂起來的時候,突然,一聲清喝:“各位伯母、夫人,大家聽我一言。”
卻是顏明真開口說話了。
“顏三小姐,”有個女眷毫不客氣的開口說道:“不,顏縣主,現在府上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讓大家走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着讓大家在這裡擔驚受怕,身心難受嗎?”
“馬副指揮使夫人是麼?”顏明真冷冷一笑,看向那個婦人,說道:“我將軍府上出了多麼大的事情啊?再說了,大家都還沒有看清楚這托盤裡到底是什麼,難道你要大家帶着滿腹疑團離開嗎?”
“顏縣主,”另外一個夫人也開口說道:“你不過是一個四品級的縣主,在座的一品、二品誥命的夫人有的是。她們中又上了年紀的,難道你就讓她們面對着這一院子狼藉在這裡嗎?”
“杜兵馬司夫人,”顏明真輕哼一聲,說道:“你們這是在質疑皇上對我的晉封了?”
“你明明知道咱們並沒有那個意思,”杜兵馬司夫人脖子一梗,對着顏明真指責道:“你分明是在拖延時間。張小姐的屍首就在那裡擺着,你現在又攔着大家不讓離開,你到底安的什麼心思?”
“張小姐的屍首?!”顏明真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原本聽到她們的爭論停下來,當聽到張小姐的屍首幾個字又兀自張嘴痛哭的張夫人,轉身一指身後的院門說道:“先等等一會過來的張小姐的丫頭,看看她會說什麼,再說是不是張小姐的屍首。”
衆人一聽,禁不住隨着顏明真指的方向看去。
有順了方向的,確實看到有兩個丫頭妝扮的人正急匆匆向着院子奔來。
當張香梅的丫頭春枝在將軍府上的人帶進來之後,驚奇的看着滿院子的狼藉,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而看到春枝,張夫人早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春枝,你剛纔去哪裡了,你們小姐呢?”
“夫人,”春枝見一院子人的目光頓時落到了自己身上,禁不住心中咯噔一跳。她畢竟只是一個十來歲長在深院中的一個下人丫頭,哪裡見過這樣的架勢,頓時腳都軟了。
而張夫人見春枝臉發白,身子發顫的模樣,頓時更確定了張香梅遇害了,禁不住往地上一坐,搶天呼地的又嚎啕大哭起來。
春枝雖然害怕,可當聽到張夫人哭嚎着喊自己被人害死的女兒,死的可憐的心肝之類的話語的時候,禁不住鼓足勇氣說道:“夫人,你怎麼這麼說話呢,小姐好好的呢。”
“小姐好好地?”雖然張夫人在哭叫,可當聽到春枝這麼說話,頓時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春枝,懷疑的說道:“你說什麼?”
“小姐她在後面一個院子裡休息呢。”春枝說話間走到張夫人跟前,說道:“奴婢就是見小姐有些累了,在那裡歇息,所以就過來稟告夫人一聲。”她說着,看看已經走到顏明真身旁的一個丫頭。
如果要不是剛纔那個丫頭過去讓自家小姐派人過來說一聲,自己還真不知道這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春枝的話一落,馬副指揮使夫人立刻提聲說道:“張小姐在一旁院子裡休息?那不可能!那托盤裡明明是她的屍體。”
聽到這裡,顏明真一揮手,紅葉等幾個丫頭上去將她和杜兵馬司夫人剪背控制住了。
“放開本夫人,你們這些賤婢這是要作什麼?”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自然不肯被人拿住,一邊掙扎着,一邊吵吵嚷嚷。
“做什麼?”顏明真冷冷一哼,說道:“兩位夫人,從這托盤擡進來,一直到剛纔,你們兩個自始至終一直在誤導大家。先是說有人肉味,然後又說上面的是張小姐。剛纔更是趁亂直接打翻了三張桌子,你們倒是給我將軍府一個交代,你們想要做什麼?”
她這麼一說,別的女眷頓時有所醒悟。想想剛纔確實如此,這兩個人根本就是巴不得院子裡更加混亂。
而見別人狐疑猜度的看向自己,馬副指揮使夫人立刻反駁道:“你根本是在血口噴人!說托盤上是一個小姐的屍首的人可是你們將軍府上的婆子。又不是咱們說的。”
“就是,”杜兵馬司夫人也跟着說道:“剛纔大家都害怕起來,亂走的又不只是我們兩個人,你憑什麼這麼對待我們?那不成這就是你們將軍府上的待客之道?是不是感覺到我們兩家的老爺官銜小,就好拿捏了?”
“顏縣主,”馬副指揮使夫人更是挑釁的瞪向顏明真,說道:“你就是找來張小姐的丫頭來迷惑大家你又如何。你敢說托盤上的不是張小姐的屍首嗎?”
她們兩個人這麼一說,其他女眷們的懷疑的目光又轉向顏明真。
見此,顏明真淡淡一笑,揮手讓幾個擡着托盤的婆子走近,一把將上面蓋着的白布掀了起來,說道:“大家看看這到底是什麼!”
大家的目光隨着顏明真的手看向了暴露在空氣中的託帕上的東西,當看清了是什麼物件,都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禁不住有點臉熱。讓人一忽悠,失態了。
一個羊頭,半扇已經收拾乾淨了的羊肉。
被幾個丫頭扶起來的張夫人當看清楚了托盤上的東西,頓時又羞又惱。自己這通哭,真是丟人。
而當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看到托盤裡的羊肉的時候,兩個人禁不住相互看了一眼,眼眸中都流轉了幾分不相信的神色。
怎麼會這樣,明明應該是張香梅的屍體啊!
旁邊,顏明真繼續說道:“各位,這原本是家父特意吩咐的,說是讓大家也嚐嚐漠北邊境上將士們平日裡經常食用的烤羊肉。想來大家對炒燉等烹調過得羊肉並不陌生。但用明火燒烤過,直接撒上椒鹽就能食用的法子,肯定就沒有接觸過來。這道菜,一來是讓大家嚐個新鮮,而來也體驗一下我大華將士在邊疆的艱辛。”
說到這裡,顏明真對着楊老太君施了一禮,滿是誠懇的說道:“祖母,這件事原本是想着爲這宴會上錦上添花,誰知道卻成了這種狀況。也怪真兒沒有提前將父親的一番心意透露給祖母,還請莫要生真兒的氣。”
顏明真的話語裡透露出了這件事本來是顏長風是給楊老太君一個驚喜,對此時舉行的宴會增添幾分特色。本來玩神秘的事情,怎麼能提前透露呢?這也算是委婉的爲楊老太君遮掩面子。
原本楊老太君見自己精心準備的宴會被搞得一團糟,心中早憋了一肚子氣。此時見顏明真連帶着致歉,給足了自己面子,哪裡不趕緊借坡下驢。
“你這孩子,”楊老太君輕嘆了一聲,皺着眉頭說道:“你們父女要給老身驚喜也沒錯,可偏偏驚到了今日的貴客,讓老身怎麼跟各位親朋好友交代呢?”雖然臉上一副慈祥,可此時楊老太君心中卻非常不舒服。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長風給自己準備的驚喜,他怎麼會告訴這個丫頭而不是跟自己這個主辦者說一聲?
在心中,她已經認定是顏明真爲了將軍府上的中饋之權,極力討好顏長風父子了。
楊老太君只想着顏長風父子是自己的兒子、孫子晚輩,卻不想他們跟顏明真是父女、兄妹之情。顯然在她心中,早已經將顏明真當成了外人。
“這事肯定是長風叮囑了真兒丫頭不要說出來,”一旁的孟老太君哪裡肯讓顏明真當着衆人受半點委屈,開口說道:“再說了,老身和王老太君都沒有半分驚嚇,其他人年輕體壯,有什麼事情?”她直接點了顏明真是父命不可違,楊老太君不該抱怨。
“就是,”王老太君掃了楊老太君一眼,接口說道:“事情真相大白後,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若不是真兒那丫頭站出來的及時,今日還不知道鬧出幺蛾子來。”這個楊老太君,還不如一個孩子,剛纔自己可是看到她臉色都變了。如果要不是現在這個局面,她還真想再譏諷幾句。
見在場的兩個最爲年高、尊貴的老太君都爲顏明真說話了,其他人哪裡還敢說什麼。再說了,一想到來的目的,大部分女眷都紛紛點頭。
在顏明真將蓋在托盤上的白布掀開的時候,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兩個人的臉色就變了。兩個人頓時明白了,自己這邊籌劃已久的計劃早被人家給識破了。
馬副指揮使夫人做姑娘的時候就尚武,身上也有幾分功夫。心中不忿,就想趁着顏明真不注意掙扎。但剛剛用力,就被身邊的一個丫頭看似不經意的一戳,就再也用不上力了。她自然不知道,顏明真根據掌握的情況,特意將平時隱藏在暗處的小綠安排在了她身旁。
而見情況不妙,趁着大家都算是接受了是一場誤會,見所有人都放鬆了下來。杜兵馬司夫人臉上堆笑,說道:“原來是羊肉啊!顏縣主,既然沒有出事那是更好不過了。只不過,現在你是不是該讓這些丫頭將咱們放開啊?”她可不會功夫,再說了被兩個丫頭當着這麼多家眷抓着,多丟臉啊。怎麼着也得先想法子讓自己獲得自由。
身子不能動彈,馬副指揮使夫人的嘴巴也不肯停:“顏三小姐,就是咱們說錯了幾句話,難道就該被你這麼着對待嗎?”
見顏明真不言語,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兩個人,馬副指揮使夫人心中禁不住一跳。她轉向楊老太君,繼續說道:“楊老太君,晚輩尊重你老人家才前來赴宴,難道你就眼看着我們遭受此等羞辱?!”
被孟老太君和王老太君兩個人一唱一和的敲打了一頓,楊老太君感覺特別沒有面子。此時巴不得馬副指揮使夫人兩個人跟顏明真鬧起來。也就一擺手說道:“我顏府的家教從來都是嚴謹的,真兒也是皇上御封的縣主,此時就由他全權處理了。”
聽出了楊老太君明褒實貶的話語,顏明真微微一笑,卻裝作不知,開口說道:“謝過祖母信任,那真兒就代替祖母將這些雜事處理了就是了。”
聽着顏明真毫不客氣的口氣,楊老太君暗自咬牙。這個丫頭,看來是鐵定了要搶自己的權利,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的當衆出風頭了。雖然心中不甘,但當着這麼多人,她不想讓別人瞧不起自己出爾反爾,也就冷眼看着顏明真怎麼處理。
“馬副指揮使夫人,杜兵馬司夫人,”顏明真也不繞彎子,直言說道:“你們在想什麼,我清楚的很。”
“你清楚什麼?”這次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倒是異口同聲。當感覺到自己有些急躁,兩個人禁不住又都輕咳了一聲。
當察覺自己兩個人又是同時輕咳,她們心中不自覺的想到了欲蓋彌彰這個詞語。
顏明真見兩個人色厲內荏,心中冷笑,敢做不敢認的傢伙,真當將軍府上是任人欺負的主了?這只不過只是反擊的開始,他們就害怕了嗎?
心中鄙夷,面上卻是輕笑了一聲說道:“你們兩個剛纔不是一直喊着要找副指揮使和兵馬司大人嗎?我怕你們不認識路,直接讓人送過去,也算是一盡地主之誼。”
這被人剪背捉住也是待客之道?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心中氣惱,但幾個丫頭不容她們兩個人反抗,直接拖着就走。
而其他女眷雖然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想到剛纔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兩個人確實如顏明真所說的,處處誤導大家。有跟她們兩家交好的,也就熄了想要爲她們說好話的念頭。
其實第一時間,顏明真便得知了宇文春海兄弟留下的人的計劃。那些人還真想着要直接殺一個前來將軍府上做客的人,造成混亂。
偏偏張香梅又自己送到了槍口上,反倒給他們湊成了條件。
本來這件事可以讓人直接給破壞抹掉,但顏明真和沐天華等人商量過,乾脆順着他們的意思,正好也可以將前的客人中的宇文春海兄弟的人給拿下。
估計現在男賓那邊也將一些心懷鬼胎的人給制住了。
想到剛纔接到的消息,顏長風一個人前往宇文姨娘的院子裡去了,顏明真禁不住皺皺眉。她心中有一股不詳的預感,這宇文姨娘又要做什麼?
地上的權婆子沒有想到顏明真這麼迅速就將場面控制住了。眼見馬副指揮使夫人和杜兵馬司夫人兩個人被拉走,她心中禁不住打顫,莫不是主動權根本就沒有掌握在自己這邊人的手中?
心中想着,眼睛的餘光看到顏明真好像是沒有注意到自己,連忙爬起來就想開溜。
她一動顏明真就察覺了。
這個老貨,攪亂了一院子人,現在想跑了,哪能那麼容易。
一擺頭,身後站着的紅葉和青枝兩個人上去就扭住了權婆子。
“真兒,”雖然楊老太君心中也對權婆子今日的表現非常不滿,可此時眼看着顏明真當衆就將自己的人拿下,也就忍不住想着開口要人。
“祖母,”顏明真一臉笑容看看楊老太君,開口說道:“孫女知道權媽媽是你貼身伺候的人,可今日她看上去狀態有些不對。莫不是這幾日爲了幫助你老人家操持這宴會累到了?這樣吧,我先讓人送她下去歇息,找個大夫好好的瞧瞧。也省的再驚擾到這宴會上的各位貴客。”當着這麼多人,她纔不會頂撞楊老太君呢。
見此,楊老太君也無話可說。雖然她也捨不得權婆子,可顏明真最後一句話說的非常對。今日的宴會已經遭遇了一場混亂了,再不能出事了。她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權婆子被紅葉和青枝兩個人給拖下去。
見將軍府上的丫頭婆子們快速的將院子裡一片狼藉的局面收拾了起來,顏明真看看陳明珠和崔嫣然,對她們點了點頭。
剛纔兩個人自發的行動她都看在了眼中,心中爲她們能夠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感到高興。
而陳明珠和崔嫣然兩個人則有些羞赧,剛纔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在見識了顏明真遇事不驚之後,她們發現,雖然自己的年紀都顏明真都大了一些,卻沒有她的那種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