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佳意沉浸在學生會工作帶來的喜悅和成就感中,沉浸在學長學姐們帶來的融洽開心工作氛圍中之時,一種意想不到的信任危機卻悄然襲向她。
這天傍晚下上完課,林佳意早早回到宿舍,準備放下書包然後去吃飯。室友們也都前後腳的回來了,林佳意正想問誰想和她一起去第五食堂吃飯,卻見姬恬靜關上宿舍‘門’(宿舍‘門’在平時屋裡有人時,除了睡覺時間,大家是不會關‘門’的),湊到林佳意跟前,有點神秘兮兮的問:“哎,我看有的宿舍的人,都已經拿到演唱會贈送的T恤了。聽說是那個宿舍有個‘女’生在學生會裡。你怎麼沒拿幾件回來?那一件T恤我看還‘挺’好看的。”
林佳意頓時怔住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兩天林佳意也注意到了這個事情,贈送的T恤衫除了部長級以上的學生會成員之外,其他人是不派送的,因爲數量實在有限,學生會部長級以上的成員就有大約30人,而贊助商雖然經過追加贈送,大概也只給了150件,扣除發給學生會成員的,就只剩大約120件了,而根據現在磁帶售賣和宣傳力度的情況,估計到時到場聽演唱會的人會有大約1500人——2000人。120件的贈品相對來說就顯得“僧多粥少”了。而且贊助商原本的意思就是要以這些贈品來吸引更多的同學去聽演唱會,而不是將這些贈品作爲給承辦人——學生會——的福利。這剩下的120件贈品學生會是計劃待到演唱會開唱現場再隨機贈送給聽衆的。因此,學生會把這些贈品的派送範圍限制在了人數很少的部長級以上成員,而且僅限每人一件。也因爲這樣,林佳意還不敢把自己有贈品的事告訴大家,以免大家想太多。但是,就在這周,林佳意確實看到有一兩羣‘女’生結伴穿着演唱會的贈品T恤,而林佳意看着那些人,顯然不是校學生會部長級以上的成員(一起開過幾次會之後,雖然對校學生會部長以上級的成員還不能完全準確的名字,但臉還是能記住的。尤其是在這個‘女’生缺乏的學校,學生會裡部長級以上的‘女’生幾乎是屈指可數。)林佳意也曾經在心裡覺得奇怪她們怎麼會有演唱會在贈品T恤。
林佳意清楚的知道,在這個4元錢能在學校食堂買到一份“一葷兩素一主食”套餐的年代,一件市場價15元的免費贈品對於很對大學生來說是天上掉下的一個好大的餡餅,誰都希望自己能遇到“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現在,面對姬恬靜期望的眼神,林佳意只得說道:“這事不歸我們部‘門’管,我也沒辦法啊。而且——那是‘私’自發啊,按規定是不能拿的。”
“哦——”姬恬靜頓時很失望,似乎又有些不甘和懷疑,“按規定不能拿?那她們還能拿……”
“那個管這個的部‘門’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我不在那個部‘門’,而且級別低,不知道的呢……”林佳意艱難的說道。
“哦——”姬恬靜轉過頭去不再說什麼了。
“那個,那些T恤是用來在演唱會上隨機贈送的,你們到時去聽演唱會的時候,也還有機會能搶到啊。”
“啊?是嗎?”姬恬靜的臉‘色’這纔好了起來。
“咳,沒關係,咱們都已經得了免費的票了,比有的人好多了,那個T恤,林佳意也是沒辦法的事。說不定咱到時能搶到呢。沒事。”一旁的薛雨安慰着姬恬靜,也是在安慰林佳意。
“對啊,對啊,再說了,要是是不按規定偷偷拿的話,那多不好啊。爲了一件T恤而已。”鬱拂霞也在一旁幫忙解圍。
林佳意不由的感‘激’地對她們直點頭,感‘激’薛雨和鬱拂霞的善解人意。
林佳意不知道的是,其實薛雨和鬱拂霞這麼說,並不完全出於善解人意要幫林佳意解圍,也是出於自身個人的情感因素。
薛雨在院學生會任副主席一職,多少知道些藉着工作便利‘私’拿公共用品的事,那些被‘私’拿的東西其實很小很小,比如幾隻筆、一本臺歷、一本稿紙、每件價值也不過一兩三塊錢,但那也是一種“權力便利”的體現,薛雨出身知識分子家庭,自幼被教導不貪圖任何便宜,尤其是公家的便宜,所以對這種事情十分看不慣。演唱會的贈品T恤,連各學院的院學生會主席都沒有能分到,自然不可能隨意派發給跟學生會有“裙帶關係”的無關人員。所以她看到姬恬靜因爲不瞭解情況而有些埋怨林佳意時,不由得要替林佳意解圍,也是希望這種崇尚“沾不該沾的光”的行爲不要在自己宿舍裡成爲主流。
而鬱拂霞幫忙解圍,則主要是出於另一種情緒。鬱拂霞出身家境殷實的大商人家庭。從小,鬱拂霞從來就沒見到家裡爲了生活開銷的事‘操’心過。一直到高中,爸爸媽媽帶她去固定的商場買衣服,她只管挑自己喜歡的,從來不需要知道她選中的衣服是多少錢。平時在家裡聽父母、叔嬸等長輩們聊天、打電話,偶有聊到生意上的事,聽到的數字都是“X萬”、“XX萬”這樣的以萬爲單位的計數,所以她其實對很多東西並沒有完全意義上的“值多少錢”的概念。但是,鬱拂霞也同時受到某些嚴格的道德教導,比如鬱拂霞的爺爺就經常訓導她:不義之財不可貪,不是自己應得之物不可戀。這是他們晉商世代相傳、引以爲傲的家風與商業品格。鬱拂霞雖然自小衣食無憂,但在金錢上卻完全不能“爲所‘欲’爲”,比如,她雖然可以在爸爸媽媽帶領下去的商場裡任意挑選自己喜歡的衣服,但每隔多久能去挑選一次、每次能選幾件卻完全是有定數的,是父母決定好了的。除非鬱拂霞在學校獲得了榮譽,否則不會有額外的機會獲得買大件物品的機會。又比如,鬱拂霞每星期的零用錢是固定的,只會隨年齡的增大慢慢增加,而不能任意要求增加。如果父母發現鬱拂霞有了不是自己購買的東西,就會詳加問明,以確定是“來路正當”之物,並每次都叮囑“不該拿的東西不要拿”。小時候,鬱拂霞還因爲這個事抱怨過父母,覺得父母無端的疑神疑鬼、小題大做,後來隨着她漸漸懂事,她才明白其中的道理。現下,鬱拂霞也算基本看明白了這個贈品T恤並不像這個‘門’票一樣是可以名正言順的獲得的,所以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不應該拿的東西不要拿”,她在心裡不贊成姬恬靜的想法,所以便出言勸解。
而其實對於姬恬靜這件事,事情也比林佳意想的要簡單得多。姬恬靜出身官宦家庭,她父親早在她年幼時便開始擔任級別較低的領導,後來漸漸升官。在這十幾年過程中,姬恬靜見慣了主動或被動送到家裡的東西,雖然有時候是一些並不貴重的東西,有時候拿送來的東西用不上或吃不完,姬恬靜的媽媽就會拿去送給親戚,親戚們因此都對姬恬靜一家十分的念好。自幼的家庭環境和所見所聞,使得在姬恬靜的認知裡,“爲官”與“特別待遇”“特別福利”幾乎是理所應當的事。比如在高中時,老師們對於班裡的班幹部似乎也總是更照顧和更關心一些。班幹部是學生裡的“官”,因此在姬恬靜看來,只要是當了“官”的,多少總應該有些不一般的特別福利。而她作爲“學生會幹部”這個“官員”的“最親近”的“親屬”——室友——自然應該首先沾到這樣的特別福利。就是如此簡單的初衷和想法而已。
有人說大學校園是純淨的,也有人說大學校園是社會的縮影,其實說的都有道理。這羣不及雙十豆蔻年華少‘女’少男,其思維和理念幾乎還都全部是沿自自己的家庭和相對封閉的中小學環境,幾乎未受到複雜社會的過多影響,所以她們表現出來的言行其實並沒有什麼複雜的動機,而只是自身認識的直接反應。從這一意義上來說,大學校園是純淨的。但是,她們的認知的形成,又是主要來自於作爲複雜社會一員的父母。父母不自覺的把他們認爲對的或是有用的觀念和做法明示或暗示、有意或無意的教給自己的孩子。由於不同社會成員身處的社會環境不同,所認同的觀念或做法也不盡相同,各自轉授給自己孩子的也就各不相同。所以孩子們其實是間接的接受了某些社會觀念和做法。當他們帶着印有各自家庭印記的思維和行爲方式彙集在大學這個相對集中的環境時,這個不同的思維和行爲方式就發生了碰撞,並在這個新的小環境中發展變化,形成了一個類似於大社會的小社會氛圍。那麼從這種意義上來說,大學校園就是社會的縮影。
年輕單純的林佳意之前還一直沉浸在開放、自由、多元、充實的大學生活帶來的美好之中,如今還是第一次直愣愣的遭受到了夾雜着世俗觀念的言行的質疑和衝擊。這讓她始料未及。
然而更讓她始料未及的還在後面。甚至於,在後來的大學4年裡,雖然經過了一些事情的洗禮,但是還是有很多事,還是讓林佳意感到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