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要慌,更不能亂,把家裡收拾乾淨,該幹嘛就幹嘛,我很快就會回來。”
丁詩晨下樓時,她的奶奶柳玲早已平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當着一羣保鏢和僕人的面,有條不紊地吩咐着。
雖然老佛爺已年過古稀,而且面臨着抄家坐牢的險惡局面,但她一生中總算見過一些大風大浪,所以並不怎麼慌張,表面上更顯得十分鎮定。
此刻,她的背挺得筆直,右手仍然捏着那串和田羊脂白玉做成的小佛珠,邊說話邊一顆一顆地數着,臉上的表情淡然而從容。
看到丁詩晨下樓,老佛爺揮了揮手,保鏢和僕人們頓時作鳥獸散。
“拖到這時候才下樓,不象話!”老佛爺搖了搖頭,有些責備地看着自己的孫女。
丁詩晨臉上一紅,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小玲,我的老花鏡放哪去了?”這時,許逸凡忽然從老佛爺的臥室裡鑽了出來,嚷道。
“許爺爺,你怎麼在這?”丁詩晨驚訝地看着許老爺子,問道。
許逸凡和柳玲雖然訂婚了,但還沒有正式結婚,更沒住在一起。而此刻,許逸凡居然是從老佛爺臥室裡走出來的……
“我們昨天已經住在一起了!”許逸凡理直氣壯地說道,“就許你們小年青浪漫,不讓我們老傢伙團圓?”
“呃,老花鏡在梳妝檯那裡。”老佛爺的臉上也破天荒地一紅,趕緊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地轟着許逸凡,暗示他不要多話。
“奶奶,恭喜啊,你們終於團圓了。”丁詩晨抱了抱老佛爺,擠出了一個笑臉。
老佛爺微微一笑,拍了拍沙發,說了聲:“丫頭,別愁眉苦臉的,坐!”
“沒時間坐了。”丁詩晨的笑容忽然有些苦澀起來,她再次緊緊地抱了抱老佛爺,低聲說道:“奶奶,我得去了……”
“你留在家裡,哪也不用去。”老佛爺面無表情地拍了拍丁詩晨的手,輕聲說道,“我去!”
“奶奶,你去幹什麼?”丁詩晨驚訝地擡起頭來。
“當然是去投案自首啊,難道是去吃飯?”老佛爺捏了捏丁詩晨粉嫩的臉頰,臉上忽然露出了一些慈祥的笑意,“葉落總得歸根,這裡就是丁家的根。要想讓你爸和你哥不逃一輩子,以後能找個機會回家,丁家總得有個人把擔子給挑起來。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我來挑這個擔子,當然最划算。”
“可你不是說讓我去自首嗎?”丁詩晨驚訝地追問道。
“你自首也得有人信啊,你一直在讀書,和羅家的事也好,做生意的事也好,你能摻合得進去?你又瞭解多少?”老佛爺撇嘴道。
“那你昨天爲什麼那麼說?”丁詩晨頓時十分困惑。
“那個啊……我只是想成全你一下而已。”老佛爺神秘地笑道,“許逸凡那老鬼前兩天總算被我審出了實話,他說範飛的命相不俗,而且他先天的命相併不好,後天的命相卻一直在快速改變着,而且越變越好,竟是那種能硬生生地逆天改命的主……你跟着他,把握好,一定不會吃虧的。”
“真的?”
“是啊。”這時,許逸凡又戴着老花鏡走了出來,插話道,“這種手相,我這輩子也只看過三個半,其中一個就是範飛,剩下的兩個半,都是虎人。”
“是嗎?”丁詩晨沉默了一會,苦澀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奶奶,沒有你就沒有我和我哥,只要我還有一口氣,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去受罪,這事沒得商量……”
“坐下!你還當我是你奶奶嗎?”老佛爺聲色俱厲地喝道。
丁詩晨愣了愣,然後身不由已地坐了下來。
“丁家的香火,要靠你和遠洋去繼承,丁家的產業,也要靠你們兄妹倆去支撐。必要的時候,我和你爸都可以犧牲。記住,這是你們兄妹倆唯一的使命!”老佛爺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顫巍巍地往外走去。
她的背依然挺得筆直,就像一枝搭在弦上的利箭,隨時準備發射出去。
“小玲,我陪你去。”許逸凡趕緊扶住了柳玲,然後對着丁詩晨擠了擠眼,笑道,“我們兩個老傢伙加起來都一百多歲了,他們不敢對我們怎麼樣的。丫頭,放心!”
“奶奶……”丁詩晨趕緊跟了上去。
“回樓上去,不許露面!”老佛爺回過頭來,聲色俱厲地喝道。
丁詩晨的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卻不敢再跟上去。
…………
警車的呼嘯聲接連而至,不一會,別墅外便圍上了上百名特警和武警,聲勢極爲嚇人。
面對着幾十個子彈上膛、目光冰涼的武警,木老頭也有些頂不住了,汗水溼透了他的整個後背,因爲他知道,只要一聲令下,這些武警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幸好,這時老佛爺已經和許逸凡一起從別墅裡出來了,木老頭這才鬆了口氣。
只是老佛爺還沒來得及說話,十多個警察已一涌而上,將她圍了起來,一箇中年警察拿着明晃晃的手銬,便要往老佛爺手上銬去。
老佛爺縱橫江湖七十年,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見到警察不留半分情面,竟要當場給自己戴手銬,老佛爺的臉色一變,卻強行忍住了怒氣,反而高高地舉起了右手,作了個手勢,同時往四周環顧了幾眼,目光冷冽。
果然,一見老佛爺要被手銬銬上,二十多個黑衣保鏢忽然從不同的地方現身,朝着老佛爺快速跑來。
老佛爺賞罰分明,一直很得保鏢們的敬重,見她有難,保鏢們便再也忍不住了。
只是見了老佛爺這手勢,他們都趕緊條件反射地剎住了步子,卻仍然沒有散開。
而這些保鏢剛一現身,武警們便如臨大敵地舉起了手裡的槍,對準了他們。
一時間,院子裡的氣氛凝固住了,劍拔弩張!
“英雄留步!”就在這關鍵時刻,一個有些悶騷的聲音忽然從二樓的窗口飄了下來。
這聲音的主人,自然正是範飛。
範飛本想從二樓跳下來的,只是窗戶上也裝着不鏽鋼的防盜網,範飛就試着搖晃了幾把防盜網,竟然把防盜網給搖得有些鬆了。只是這時候,範飛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那天去抓捕副市長徐中友的一名中紀委幹部,他頓時心中一喜,趕緊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探頭叫出了這一聲暗語。
聽到這句話,警察們都擡起頭來,莫名其妙地看着正把頭探出窗口的範飛,不知道他說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呃,我說錯臺詞了,好象應該是‘刀下留人’!”範飛嘿嘿一笑,又補充了一句。
“神經病!”那個拿着手銬的中年警察感覺自己被白白嚇了一跳,心中頗有些氣惱。他瞪了一眼範飛,嘀咕了一句,然後又要去銬老佛爺。
“等等!”一個穿着便裝的絡腮鬍中年人卻忽然擡了擡手,阻止了那個中年警察的動作。
在這之前,中年人一直擡着頭看着範飛,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
這個中年人叫舒真,是那天抓捕徐中友的中紀委幹部中的負責人,範飛剛纔就是聽出了他的聲音。
“舒主任,怎麼了?”中年警察停下了銬人的動作,疑惑地問道。
“小夥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如果你有什麼信息提供的話,我的電話是XXXX,你可以打電話給我!”舒真沉吟了一下,忽然大聲地說道。
二十多秒鐘後,舒真便收到了一條短信,上面只有八個字——“貪官跳樓,英雄留步!”
“先別銬她,陪我上去一下。”舒真眯了眯眼,大步向中間那棟別墅走去。
四個警察如臨大敵地跟在了舒真的身後。
在一樓客廳裡,舒真看到了六個黑衣保鏢和正趴在走廊窗口上觀察動靜的丁詩晨。
舒真微微笑了笑,說道:“剛纔嚷着刀下留人的那個小夥子是誰?”
“他是我的同學,跟這事沒關。”丁詩晨緊張地說道。
“帶我去見見他。”舒真亮出了自己的證件。
丁詩晨推脫了半晌,仍然推脫不掉,最後只得帶着舒真他們上了二樓,用鑰匙開了房門。
舒真讓那四個警察留在房外,然後獨自走進了房間,幾句沒頭沒腦的話之後,舒真便親手關上了鐵門。
舒真這麼一關門,就如同泥牛入海,半天都沒有動靜傳出來,讓那四個警察都皺緊了眉頭。
丁詩晨也是又困惑又焦急,生怕範飛衝動之下去冒險綁架這個中紀委官員,於是趕緊發了幾條短信給範飛,讓他保持冷靜和剋制,不要瞎摻合丁家的事……
舒真進去二十分鐘後,才施施然地走出門來,然後拉着其中一箇中年警察嘀咕了幾句,還把手機遞給了他。
中年警察接過手機“喂”了一聲,就驚異地看了舒真一眼,然後跟着舒真走進了房內。
過了一會,他們便走了出來,徑直往樓下走去,臉色卻已不再嚴肅,甚至還帶着些笑容。
“二位好走。”範飛也跟出門來,笑嘻嘻地說了一句話。
舒真和中年警察都回過頭來,笑呵呵地對着範飛揮了揮手,竟像是好友分別一般……
“阿飛,你們怎麼談的?”丁詩晨呆呆地看着這一幕,驚疑不定地問道。
“談人生觀和價值觀……哦,對了,還有世界觀!”範飛嬉皮笑臉地答道。
丁詩晨:“……”
樓下,老佛爺雖然被重兵圍困了二十多分鐘,卻依然站得筆直,只微垂着頭,面無表情地數着那串佛珠,一副淡定的樣子。
一旁的許逸凡則用右手不停地掐算着,並在老佛爺耳旁嘀咕道:“我估摸着,恐怕丁家要時來運轉了……”
“說反話慪我是吧?”老佛爺白了許逸凡一眼,略有些氣惱地說道。
“真不是反話,三羊開泰,大吉之相啊……”許逸凡辯解道。
似乎是爲了驗證許逸凡的測算,這時,舒真和那幾個警察恰好分開人羣,走到了老佛爺的面前。
“柳阿姨,您受驚了,這是一場誤會,現在已經沒事了。”舒真和藹地對老佛爺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中年警察的話則更乾脆,只有一個字:“撤!”
這兩句話一說,一百多名制服都是一愣。
但軍令如山倒,這一百多名制服都只得無條件地服從,轉眼間,一百多號人便撤了個乾乾淨淨。
老佛爺這回是真的吃了一大驚,她顫巍巍地追了兩步,嚷道:“喂,說清楚再走啊,我還要自首呢,喂……那個什麼……同志!”
那些制服們頭也不回,根本沒人搭理她。
許逸凡忽然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地說了一句:“我說過了吧,那小子是能逆天改命的主!唉,只可惜我家那丫頭沒這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