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馬上就要全部跳出地平線了,重新給戰馬安裝上鞍轡,套上防禦箭支的夜襲時不需要的鎧甲,滅掉篝火的灰燼。
板鞍上馬,走出山谷,北部山巒上的火勢只餘下了濃煙在晨風的吹拂下飄蕩。
這個時候絕不會再有人停留在山巔的位置,先不說火焰的餘熱不會容許活人的存在,那些濃煙也會把所有需要呼吸的生物變成燻肉類的存在。
“出發,縱穿峽谷,斬殺一切敢於反抗的敵人!”不需要揮舞戰刀來鼓舞氣勢,也不需要馬上就縱馬疾奔,老羅只是冷靜的下了一個簡短的軍令。
冷兵器時期的騎兵突擊並不是要求騎着戰馬一路急速奔襲,更多的時候只是類似巡航的小步前行,節省戰馬的體力纔是最重要的,只有在接敵的時候,纔會從三五百米之外開始衝刺,或者平素行進用備用馬,接敵作戰的時候纔會騎乘主力戰馬。
作爲主力戰馬的傢伙,都是不懼怕刀兵和混亂環境的好鬥的傢伙。
後世賽馬場上的速度賽馬更多的象是嬌生慣養的或者溫文爾雅的公子哥,敏感而害怕新奇的事物,一聲不同尋常的聲響就會令賽馬變得徹斯底裡的失去理性,戰馬則更具野性,是可以配合騎兵與狼羣奮戰的狂放的鬍鬚大漢。
老羅的坐騎黑雲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身材雄壯,而且體力正在向完全成年的高峰期發展,隨着年齡的增長,它正變得更加好鬥,更加粗放不羈,它的速度或許不如阿爾捷金馬,但是耐久力絕對遠超對方,這一點恰好符合了老羅後世喜歡肌肉車的愛好,這傢伙就是老羅在這個時代的真正的肌肉車。
去掉了夜晚麻布的包裹,馬蹄鐵敲擊在清晨的地面上更像是敲擊一面蒙皮很緊的大鼓,震撼心靈。
慢速行進的騎兵們開始漸漸地熱血沸騰,夜晚曾經來過的山巒看起來比那時候高大得多,只是不太雅觀的到處是燒灼的黑色痕跡,谷底的商路兩側到處可以見到忍不住火灼的突厥人跳下山巒摔死的屍體,如今零散的分佈在地面上的它們正在喪失溫度,悽慘的模樣完全看不出這些它們能夠正常活動時候裡面的那個參與伏擊渴望殺戮的魂靈。
沒有人下馬打掃戰場,因爲還沒有看到殘敵,沒有人可憐這些曾經的敵人,這個不足四百人的戰鬥小隊經歷了夜晚的戰鬥之後正在變得更加冷酷,因爲他們相信如果不是夜晚的時候他們的將主老羅率衆襲營,或許這會兒或者將來的那一天,倒在地上悄無聲息的會是自己。
“將主,前面發現突厥人的痕跡!”作爲斥候首領的阿爾克自然還是走在整個騎隊的前面。
“很好,估計突厥人還能殘餘多少人?他們是步行還是騎馬?”老羅雖然有精神力作弊,但他卻並不想時刻依賴那種手段,或者說他並不希望用別人沒有的手段來培養屬下,他有一種預感,隨着時局的發展,終有一天他也只能像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物一樣坐鎮後方,儘管他並不願意。
“前面發現的痕跡並不是同時的,戰馬也沒有多少,腳印很淺,很像拼命奔跑的樣子,估計突厥人的人心散了,至少他們沒有什麼完全聚集在一起。”阿爾克仔細琢磨了一下,認真的回答道。
“應該就是這樣,”老羅的精神力感應證實了這一點,沒發現山頂還有能夠站立的敵人,一里之外遠處則感應得模糊不清,“奧爾基、羋仲遠,告訴戰士們提速,突厥人陣營散亂,我們衝上前追殺!”
話一說完,老羅拍了拍黑雲的脖頸,他身下的黑色皮毛的大傢伙一聲嘶鳴,開始緩步加速,身後的戰士們也全部開始提速。
馬蹄聲從如同鼓點的敲擊,在兩側山壁的映襯下變得如同奔雷一樣奏鳴起來。
僅僅十多分鐘之後,老羅就發現了前方正在向山谷外奔行的突厥人。如同所預料的一樣,夜晚被襲擊的丟盔卸甲的突厥人絕對不是精銳,這些烏合之衆遠遠地聽到了馬蹄聲,連同回望的想法都沒有,開始了更快的逃竄。
只是很可惜,他們只有零零落落的數十匹戰馬,步行逃命的人眼看自己要被騎馬的拋下,頓時急了,奔跑嘶喊之間或許發生了什麼不對,也許他們並不是同一部落的族人,還保留着彎刀的傢伙用手中的彎刀砍向了自己馬背上的同伴,或許他們認爲只要搶到了馬,他們逃得性命的機會更大些吧。
老羅哪裡會容許冒犯自己的敵人逃脫手心,“全隊衝殺!”喊完命令便一馬當先的直衝了上去,作爲親兵隊的奧爾基自然不容許自己人落後,連同被篩選出來的羋仲遠一類唐人也甘落後,全隊提速的情況下,區區七八百米的距離,只用了兩三分鐘就已經追到了一箭之地,老羅的鐵胎弓首先發威,強弓勁箭帶來的衝擊力是無與倫比的,他的鐵箭直接把縱馬奔逃的突厥人帶離了馬背。
其餘擅長弓箭的騎手們則選擇了徒步奔行的敵人,一時之間弓弦的嘣嘣聲和不遠處的慘叫怒吼聲交織在這片山谷的出口處。
眼看要近距離接敵的時候,老羅沒有選擇衝陣,而是直接變換着漢話和拉丁語呼喊“繞到兩側,弓箭招呼!繞到兩側,弓箭招呼!”
不是因爲不能近戰衝殺,而是老羅感覺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何況只是暫時失去勇氣的突厥人?與垂死之敵近距離拼殺難免會得不償失,加上他有意復刻蒙古人的曼古歹戰法①,同隊的戰士不會弓箭的並不多,選用遊騎獵殺的戰術纔是上佳。
沒有還手之力的被射殺了二百多人之後,餘下的千多個突厥人萎了。
有原本還在拼命逃亡的傢伙忽然趴在了地上,身上的彎刀則遠遠的扔了出去,想要回身反抗的人寥寥無幾,而且沒等他們執起弓箭,就被亂飛的箭支射成了鳥巢。
看着沒了反抗之力的趴在地上的突厥人,老羅有些意興索然,“阿爾克帶人去前面繼續探查,奧爾基帶隊收攏這些人,注意他們的防身武器,有妄動的就全部斬殺,羋仲遠帶人遠觀戒備!”
同樣感覺有些不夠盡興的戰士們只好紛紛應諾,斬殺沒有反抗力量的傢伙實在沒有任何挑戰性。
幾分鐘之後,奧爾基帶人牽了一個俘虜找上了在一旁註視遠方的老羅,“將主,這個傢伙不是普通的突厥人,好像在隱瞞什麼!”
老羅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被手下戰士抓住手臂和頭頸的突厥人,皮膚並沒有那種飽經風霜的粗糙感,鬍鬚雖然有些雜亂,但明顯有修剪的痕跡,那雙手雖然可以看出握刀的繭子,卻絕沒有牧民冬季收集牧草的割痕,身外穿着的袍子更明顯的不合身,顯然他並不是衣服的主人,“你的名字,所屬部落,埋伏在山頂的主事人是誰?去了哪裡?說出來我允許你用財物換回自由!”
“¥%%……¥&”冒充普通牧民的傢伙張嘴就是一頓突厥語。
“說阿拉伯語或者漢話,如果不會你就沒價值了,留下做土狼的糞便吧!”老羅沒叫人懲罰這個傢伙,這類人雖然夠機警,但一般來說更看重自己的性命,絕沒有勇氣不顧性命的對抗。
“我叫康斯丁.巴法爾.阿卜杜勒.巴爾哈迪,是哈迪部族長的兒子,放了我,我父親會給你兩百頭牛的贖金!”這個康斯丁的阿拉伯語說的有些笨拙,但顯然並不生疏,舉止間還竭力保持他族長兒子的傲然。
“康斯丁是吧?別說謊話和廢話,告訴我主持設埋伏的人是誰,去了那裡?別說你不知道,否則我會砍掉你的手腳,再把你扔在荒原上!”老羅的臉從始至終都很冷,沒有一絲表情,他說話的聲調也始終如一,沒有一絲變化。
“別殺我,我不敢說,我說了之後父親同樣會殺了我,圖格魯克會滅了我哈迪部的!”面對老羅冷冰冰的話語,康斯丁頓時沒了族長兒子的自傲,有些聲嘶力竭的嘶喊道。
老羅再次認真的盯着這個突厥人看了幾秒鐘,卻沒同他說話,“羋仲遠,你會突厥人的話,去甄別那些俘虜,會一技之長的和會漢話的人留下,其餘的人全部殺了。”
“將主,什麼樣的技能算一技之長?”羋仲遠這人年歲和岡薩斯相當,看着粗豪,卻是個心細的人,有一手不錯的射術和騎術,算是個大器晚成的傢伙。他站立的位置距離老羅沒多遠,問話的聲音卻儘量的壓低了。
老羅當然明白他的意思,聲音高了很可能被不遠處的俘虜聽見,造成不必要的騷亂就被動了,“放牧、種田、釀酒、製鹽、木工、金鐵工②都算,戰鬥就不必了。”
“明白了,將主!”羋仲遠接了任務自去忙了。
老羅轉身低頭看着腳下的康斯丁說道:“如何?不會再有人阻擋你說話了,別挑戰我的耐心,你希望我動刑嗎?”
“是帕薩爾……帕薩爾負責組織人手,出主意的卻是他身邊的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傢伙,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們在日出前就撤退了,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沒了勇氣也沒了顧忌的康斯丁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
果然和那個帕薩爾有關,只是不知道那個所謂的山羊鬍子是個什麼樣的傢伙,如果估計不錯的話不是和圖格魯克有關係,不過至少也是熟悉軍伍中的傢伙,帕薩爾一介商人,絕沒有眼下這種設伏的智慧。
日出前就逃走了,看來要追上對方沒那麼容易,倒是事先佈置的岡薩斯帶的騎兵校這手閒棋要發揮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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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曼古歹戰法,成吉思汗鐵木真創造的弓騎兵圍獵戰術,最早脫形於草原圍獵狼羣或者鹿羣的狩獵之法。
②阿拉伯人距離突厥人太遠,又開始走向衰落,突厥人在這個時期全面學習波斯人,從政治制度到民間工藝無所不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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