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的自語葉歆並沒有聽到,此時,她只是急切而忐忑的趕往山頂的大殿。
那鐘聲只有在師傅有重要的事情召集族人前往大殿時纔會響起,她現在趕去,顯然是遲了,但她絕對不能讓大師兄懷疑她剛纔的去處。
果然,待她氣喘吁吁的感到大殿時,族人已經按等級盤坐於殿下,而大殿正上方盤坐的老者,正是她的師傅—戚江海。
“師傅。”葉歆帶着思念和敬畏走到前方,恭敬的磕了個頭,規矩道:“葉歆回來了。”
大殿內空曠而安靜,見師傅久久未有迴應,一如入定般的閉目盤坐,葉歆也只得靜靜的跪在原地等着,殿下衆人便是一聲不吭的陪坐。誰想這一坐,竟是直到日暮西陲。
迷迷糊糊中,一陣清涼的山風吹在汗溼的後背上,葉歆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正以爲自己八成是跪不住了的時候,戚江海終於緩緩睜開了眼,威嚴的看向葉歆:“想好,要說什麼了嗎?”
動了動早已僵硬的身體,葉歆擡起頭:“葉歆犯了規矩,無話可說……”就算有,她也不會在這大殿內說出來。
可怕的沉默後,戚江海凌厲的目光漸漸隱去,聲音卻依舊威嚴:“既然如此……葉歆,你維護玄生,拒不悔改,玷污獵狩者的使命!依據本族族規,剝奪葉歆獵狩者的力量,逐出我族!”
葉歆猛地擡起頭,極端的驚愕和恐懼中,大腦一片空白!無論是什麼樣的懲罰,她都已經準備接受,只要能讓師傅消氣!可卻沒想到,自己竟然罪至如斯,更沒有想過,師傅竟然如此狠心?!
模模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在爲她求情,似乎是大師兄。大腦無法準確的把握耳朵所聽到的東西,但是,當‘張璋’和‘立功贖罪’兩個詞流入腦海時,她陡然一醒,想起了那晚,胡盡曾經說過要找個辦法逼張璋出來。
難道……葉歆不敢置信的看向胡盡,卻聽到師傅毫不留情的聲音:“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獵狩者一族,不需要三心二意之徒。”
“師傅?!”葉歆哀呼一聲,卻連一片身影都沒有留住。
爲什麼?!當初既然收留了她,爲何如今卻如此對她?!
果然,她和張璋是不同的……
呆滯的仰面躺在牀榻之上,葉歆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來的。眼睛乾澀難忍,卻找不到一絲淚痕。雙手緊緊的按壓在心臟的位置,極力的想要讓那難忍的疼痛減輕一些,可越是壓抑,那裡卻疼的越是厲害!
她知道,自己需要發泄出來。可在這之前,她必須弄清楚:這是真的,還是大師兄和師傅爲了引張璋出來的一場戲?
突然,葉歆猛的坐起,如果這是陷阱…….沈曦!沈曦就在這裡啊!或許張璋還沒被引出來,沈曦便已經被發現了!
可是……爲什麼?只爲了獵捕一個玄生,真的需要做到如此地步嗎?或許,師傅是真的要將她掃地出門了……
哐啷。門被推開,葉歆陡然定住腳步,看着走進來的大師兄攥緊了雙拳……
胡盡面色陰沉的看着葉歆一眼,隨即坐到桌旁的紅木椅上,直到葉歆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他才緩緩道:“時間定在三天後,你做好準備吧。”
“大師兄!”葉歆快步走過去,跪下哀求道:“師傅真的不要我了嗎?”
胡盡看着葉歆,突然嘆了口氣,伸手拉她起來,搖頭道:“葉歆,今日殿上,你做了傻事啊。”
葉歆挨着牀沿坐下,苦澀道:“可許多話,我不可能在那裡說。”
“爲什麼?!”
“因爲……”葉歆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當着全族的面將沈曦的存在說出來,那就真的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胡鬧!”胡盡怒色道:“現在就有餘地了?!”見葉歆垂頭不語,胡盡恨鐵不成鋼的搖頭道:“葉歆啊葉歆,你知不知道,今早我已經和師傅談過了。只要你肯表現出一點悔意,師傅都會再相信你一次。可是你……”
葉歆咬着下脣,不肯說話,她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倔強,可是……既然選擇相信他,她就必須堅持到底。
耳畔,胡盡重嘆一聲,規勸道:“事到如今,我只能想辦法幫你把期限盡量的延後。你好好想想該做些什麼。”
“不用了……”葉歆悽然笑道:“不用延期了。”
“什麼 ?”胡盡驚訝的看向葉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葉歆深吸一口氣,看着腳下的地板道:“時間拖長了,張璋會知道的。”沈曦也不知會做出什麼…….
“你?!”胡盡騰的站起來,怒吼道:“你就這麼維護那個玄生?!”
葉歆咬着下脣,一個字也不肯說。張璋脾氣雖好,可他一旦決定了要做的事,便絕對不會半途而廢。 在這個時刻,她不想他左右爲難,更怕他固執起來反倒和師傅反着幹。只希望,在大師兄找到張璋之前,他能找到歐陽。一旦解除了那雙禁術,便沒有人能借由張璋來傷害沈曦了。
“算了。”胡盡長嘆一聲:“葉歆,你太讓我失望了。”、
葉歆深吸一口氣,眼看着胡盡就要出門,正不知該說些什麼,門卻被從外面打開了。
“師傅?!”
葉歆吃了一驚,隨即愧疚的低下頭。胡盡也是愣了愣,但很快便站起身,扶着一臉沉寂的戚江海坐到椅上。
戚江海目光在葉歆身上一轉,緩緩道:“不給爲師倒杯水嗎?”
“哦!”葉歆一邊手忙腳亂的沏茶,一邊求救似的看向胡盡,她完全想不明白師傅爲什麼來她這裡!
“別看他了。”戚江海冷哼一聲:“你還想誰來救你嗎?”
“師傅……”葉歆撲通又跪下,咬牙道:“葉歆不敢奢求師傅原諒,只求您能聽我說兩句話。”
戚江海看着碗裡的茶葉,沒有說話,便算是默認了。
葉歆嚥了口吐沫,心裡卻亂得不知該從何說起。戚江海等了一會,放下茶碗,反倒先開口道:“葉歆,你從生下來便被我抱上山,將你養大…….十幾年來,我一直將你視如己出。”
葉歆低着頭,雖然沒說話,眼圈卻紅了。
“可是葉歆,你身上畢竟是流着一半玄生的血,不管我多心疼你,都不能將獵狩者的力量傳給你,這是我身爲族長的責任。 你大師兄當初不知你的特殊,賦予你力量原本就是錯誤。”戚江海強有力的手掌按在葉歆的肩頭:“今日的懲罰對你來說可能過嚴了,但對我來說,不過是矯枉過正,讓一切回到它原來的軌跡上去。”
一滴清淚無端的滑下面頰,葉歆茫然擡起頭,看向戚江海,悽然而笑道:“師傅,謝謝你的開解。葉歆明白。”
戚江海深沉的目光仔細的盯了葉歆數秒,卻是長嘆一聲,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良久方自疲憊道:“這就好。這裡也算是你的故鄉了,這三天,你除了不能下山之外,可以四處走走。”
“我知道了”葉歆聲音微微顫抖着,原來自始至終,自己都不屬於這裡。鋪天蓋地的孤獨和寒冷壓向她單薄的肩膀,此時此刻,她多想有個人讓她依靠,一個不在乎她究竟是什麼的人…..
“師傅。”胡盡原本侍立在一側,見兩人對話似乎告一段落,便跪了下來,不緊不慢道:“葉歆雖然有錯,可弟子也有錯。弟子不該未請示便私授力量。請師父責罰。”
葉歆一愣,戚江海卻似沒聽到一般,依舊閉着眼睛。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戚江海終於睜開眼,掃了胡盡一眼,沉聲道:“都起來吧。我臥病在牀,胡盡代爲執掌族內事務,何罪之有?”
“多謝師傅。”胡盡倒也不客氣,謝了一聲,卻又道:“師傅,胡盡有一不情之請。”
戚江海皺了皺眉,胡盡已然接道:“師傅,你應該知道,葉歆一向憎恨玄生,雖然跟着張璋多少有些怪念頭,但我不信她會沒有理由的維護一個玄生……所以,弟子請求師傅延後行刑的日期,讓弟子找到張璋,將事情問明白。如真是葉歆不分明暗,玷污獵狩者一族的聲譽,到時弟子必定親自主持,取回她身上的傳承之力。”
葉歆皺了皺眉,道:“不,是葉歆錯了,大師兄你不必費心了。”
戚江海不理葉歆,只是諱莫如深的看着胡盡,良久,緩緩點了點頭:“既然你堅持…..就這麼辦吧。”
“師傅!”
“閉嘴!”胡盡怒叱一聲後,不再給葉歆機會,攙着戚江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