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跟着榆家這麼多年,對地裡的規制多少還是有點譜的,這小溝名曰冥泉,溝旁器具堆疊而成的則是離山。冥泉離山,右側爲陽,左側爲陰,設在亡者生前,意味着此處即爲鴻溝,莫要逾越。但是這只是表面上的含義,這冥泉離山的設置,通常極爲奢華,富庶者用珠寶鋪就,即便家貧者也要鋪設銅錢一條,一方面是作爲生死隔絕的一道界限,更多的其實卻是爲了賄賂後世的盜墓者,只望若是不幸盜墓者潛入墓中,盜墓者能在冥泉離山一側取走財寶便罷,不要再越界驚擾亡者屍身。
只是冥泉離山的設立是從心存善念的角度出發的,而盜墓者多爲貪婪之輩,這冥泉離山形同虛設,鮮少會有人會單單取走其中的珠寶後就會悄然離開,因此這個規制逐漸就廢了,陪葬的明器也由冥泉離山改爲放入墓室兩側的耳室,耳室中設置機關無數,作爲防盜殺人的最後一道防線。
豹子倒是沒想到這北燕的塞外民族竟然還會採用冥泉離山的規制,想來一則是因爲這樹木內部空間太小已經沒有空間再設耳室,再者前路機關無數,如果仍被人闖到主墓室前,那耳室中的機關也於事無補,此外大約還存了祈求的心思,希望來者拿了財寶就此罷手離開,不要再驚動冥泉離山後賀蘭馥的屍身。
由此也可推測出這位賀蘭馥在當時受珍視的程度。
明珠玉器就在腳底熠熠生輝,將豹子的黑色眼瞳也映照得精光閃閃,分辨不出到底是看到珠寶所發出的亮光還是珠寶反射的光芒。豹子喉嚨嚥了兩口唾沫,猶豫了幾秒鐘,微微側頭打量了下外面盯着他的榆晨,一咬牙還是擡起腿邁過那條珠玉冥泉,跨到了賀蘭馥的身邊。
只是在一彎腰的間隙,趁着身體遮擋住榆晨和藍醉視線的剎那,豹子以和他體型毫不相符的迅捷動作伸手在冥泉中撈了一把,再一側身全部塞進了衝鋒衣的口袋中。
豹子每一步都走得極輕極穩,速度卻沒拉下,兩三步的距離對這個壯漢來說完全不在話下。當豹子站在賀蘭馥前方,看着這個被籠罩進他影子裡的美人屍體時,背上還是沒來由的有些發涼。
真的是……完全不像一具屍體……
不過再不像,那也確確實實是一具死亡後屍體。站得近了,豹子終於發現了爲什麼賀蘭馥能屹立而坐的玄機。說是玄機,實際也沒多玄,不過是賀蘭馥脖頸上綁着一根蛛絲般的透明絲線,將她的頭顱往上拉高。這根絲線細到了極致,又隱藏在賀蘭馥兩側垂下的鬢髮裡,以至於他們剛纔根本沒有發現。
這會豹子沒心思也沒時間去研究這根細線,寬厚的左掌用力捏緊女屍臉頰兩側往上一擡一扭,女屍緊閉的檀口立刻微張露出一絲縫隙。豹子對一具屍體確實沒有多少憐香惜玉的心情,右手拇指食指伸入屍體口中上下用力一分,那絲縫隙迅速擴大到兩指粗細,露出隱藏在其中的舌頭以及舌頭上方的一枚白色的玉球。
興許是下頜擡高的原因,緊緊闔着的一雙眼皮也微微上擡,露出其下森森的一縷眼白,襯着依然入鬢的長眉及半張塗抹得緋紅的豔脣,比剛纔端坐時更添了幾分陰鬱。
這麼近的距離,縱然是豹子這種亡命之徒,心裡也止不住的發悚。豹子強忍着心裡懼意,兩根手指在賀蘭馥口中一掏,那枚舌上的玉球就被他夾了出來。
豹子還沒來得及細看,後背突然就傳來一聲清脆刺耳的擊打聲。
“咚!”
面對半翻着白眼的千年古屍,這會兒任何的動靜對於豹子緊繃的神經都是一種打擊。豹子捏着賀蘭馥的手掌頓時下意識的用力一緊,向下一拉,懸在賀蘭馥脖子上的細絲驟然斷成兩截,冰冷僵硬的頭顱重重壓在豹子的手掌了。
豹子倒是完全沒注意到手掌上增加的重量,只是驚恐的轉過頭盯着背後的那片黑暗,想找出剛纔到底是什麼發出的聲音。
與此同時,又是一聲清脆擊打,“咚!”
這一聲明顯比剛纔那一聲小,聲音拖延也略長,透出猶豫不決的意味,這次豹子聽出來了,這聲音跟他們踩在玉石陣過來時的聲音有些相似,卻更脆更有力。同時伴隨着這兩次突兀的聲音,黑暗中陡然響起了一陣嗡嗡的不間斷低鳴。
這低鳴與腳踩玉石上發出的那種脆響又有很大不同,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沉悶無比,就像抵着人的耳膜顫抖一樣,震得人耳根子發痛。豹子粗眉一擰,握緊從屍體口中的玉珠掏出的玉球,甩開賀蘭馥的屍身,回身幾步就躍出了那顆樹中墓室,來到榆晨身邊,低聲緊張問道:“榆哥,這是什麼聲音?!”
榆晨也是滿臉警惕,手裡的槍指着藍醉沒動,眼睛卻同樣緊緊看向後方那片黑暗中,探尋着發聲的來源。這時候,“咚!咚!咚咚!”那種脆響再度在黑暗中響了起來,而且一聲比一聲急促,到後來其中的間斷甚至比一口呼吸還短。
“王叔!”
榆晨壓着嗓子喊了一嗓子,那邊的黑暗裡卻並沒有迴應。
“王叔!王富貴!”榆晨心裡一驚,第二輪喊嗓音不再壓抑。地底下回應濃重,這一下來回迴盪的都是榆晨的呼喊,即便王富貴睡着了這下也該驚醒了。只是半分鐘過去,清脆敲打聲依舊,榆晨期盼的迴應仍然沒有出現。
這下傻子能猜得出來,那一頭出事了!
“王富貴!蒙田!”榆晨的心跳加劇,呼吸也立刻變得急促。他們只有一把電筒,榆晨想着那邊呆了許久都沒事,自然把電筒帶在了身邊。這會移動電筒,那即將熄滅的微弱白光也不足以照亮對面的情景,倒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白,加上光線中飄飄灑灑的細小塵埃,交雜着連續不斷急促的脆響和不知道哪裡發出來的嗡嗡低鳴充塞了整個黑暗處,將那一頭襯得益發恐怖起來。
“藍醉,你快讓她去看看那邊是怎麼回事!”榆晨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的恐懼和悔意,冷靜片刻後立馬對藍醉說道。
藍醉本來也緊盯着那一頭,心中揣測。這會子聽到榆晨的話,回頭睨了榆晨一眼,脣角噙了一絲冷笑:“榆大少,你這是請求?要求?還是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