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靜若處子到倏忽而至,其間間隔的時間不過短短一秒。藍醉的視線甚至跟不上那幾點金光移動的速度,遑論身體做出相應的閃避反應。其中兩點金光筆直向藍醉撞來,藍醉眼睜睜看着卻無力避開,反射神經就此停頓,大腦一時空白一片。
耳邊忽地呼嘯聲起,一道狂風掠過藍醉鼻尖插入她與那兩點金光之間。金光即刻猶如遭遇實牆,暴風驟雨般的來勢竟被狂風生生阻在藍醉臉部半尺之外,不得寸進。風力驟轉,將金光包裹其中,狂風中心形成一道漩渦,金光不由自主順着漩渦滴溜溜轉動不休。
直到這時藍醉藉助背後樹墓中長明燈光纔看清那襲來的金光竟然是兩粒黃豆大小的金色豆粒。風漩越轉越快,處於風眼正中的金豆被四周巨大壓力壓迫,忽地停止轉動,在半空懸停凝滯半秒後砰然爆裂,兩團相互交疊的金色粉末如煙花般綻放,豔麗輝煌,在下一刻卻被重新捲入風眼四周的旋風當中,灰飛煙滅。
在金豆爆裂同時兩道短促而低啞的嘶聲響起,嘶聲類似蛇吐長信,又比蛇吐信的聲音高亢,帶着鐵片摩擦的嚓嚓聲,說不出的難聽刺耳。
從金豆飛來到被爆裂,統計不會超過十秒。即便沒被金豆直接撞在臉上,藍醉的臉色也是異常難看。以金豆的來勢,藍醉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不是那道風牆,金豆堪比子彈的速度也足以在她腦袋上開出兩個孔洞。
定了定神,藍醉眼角微瞟,發現飛來的幾粒金光盡被狂風壓爆,不知何時回來的君漪凰飄在不遠處,平時淡然到幾乎沒有表情的臉也現出明顯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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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它們還沒醒,快走!”
醒?
再結合金豆爆裂時發出的聲音,難道這些豆子樣的東西是活的?
思及此,藍醉的臉色立馬更難看三分。
目擊藍醉被襲全景,白素荷幾乎乾涸的體力奇蹟般重新爆發,旋轉護衛在身周的微弱火球迅疾閃亮,兩道熊熊火光熊熊甚至壓過了長明燈和豹子手中的電筒暗淡的光線。
“跟在我背後,跟不上死了活該。”白素荷冷冷低聲道,沒有指名道姓,但說話的對象顯然是那個不知究竟徹底清醒了沒的蒙箏。
白素荷滿含複雜情緒的眼神掠過背後仍閃爍光輝的墓穴,在墓穴中的屍身上停頓了一秒,再看向躺倒在地的蒙田。
蒙田的身周附近聚了一灘巨大的暗紅血液,他的嘶喊和□□已然停了,喉管中只剩下呼哧呼哧風箱開合般的呼氣聲,手腳抽搐不住,黑色的瞳仁上翻,露出半片充滿血絲的眼白。
“他沒救了,能走一個是一個!”藍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她不知道蒙田究竟是出了什麼狀況,不過蒙田此刻有出氣沒進氣,顯然性命已快走到盡頭。何況多帶一個累贅就多一分風險,而藍醉顯然並不屬於危急時分能夠捨己爲人的聖人之列。
“走!”這時候的榆晨也顧不上再去思索怎麼維持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優勢,一手持槍在胸,一手幫豹子扶穩他背上的王富貴,一馬當先就向出口方向衝出。
只是沒衝出兩步,榆晨就一個急剎停在當地,臉色蒼白的看着出口方向那濃郁的黑暗。
暗色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光芒,此起彼伏,一暗一亮,既如繁星,又似憑空飛出的一羣羣螢火蟲,煞是好看,而且光芒的數量還在逐漸增多,在前方呈現出一道巨大的圓弧形狀。
不過在見識了金豆的速度之後,沒人會真的認爲這閃爍不定的‘漫天繁星’好看。幾人四下望去,前路已經被那道巨大寬闊的圓弧徹底封死,圓弧區域內此起彼伏不知閃滅不定,不知有多少金豆隱藏其中。唯有背後只有偶爾一兩點微光,但那毫無意義——背後除了一片山石和賀蘭馥的墓穴之外,別無出路。這些金光的主人自然不會好到留給藍醉她們足夠的時間再去重新打出一條路來。
“猶豫什麼!走!”一回首看到突然之間冒出瞭如此多的光點,君漪凰也是一怔,隨即神色微沉,象是瞬息作出什麼決定,微微浮動的廣袖倏然鼓脹,裙襬飛舞,在滅殺金豆後消散的風力再起,甚至比先去那道風勢更大,團團把藍醉他們圍在中央。
“君君住手!不行!”在君漪凰袍袖剛起的時刻,藍醉就猜到了君漪凰的打算。旁人不清楚,她卻是最明瞭君漪凰如今的狀況。接二連三的陰力損耗給殘缺的魂魄帶來極大負擔,上一次攜帶他們闖過黃金樹就已經是君漪凰的極限。若非如此,君漪凰也不會幹巴巴的任由榆晨拿着槍指着藍醉對峙如此之久。
就在風牆建立的剎那,遠方的金光開始急速向這個方向划來。這一次不再是零星的幾點,而是以幾十上百論。在這一片金色流星前,藍醉的阻止顯得既不合時也不合宜,更不會被君漪凰接納。那上百光點瞬息即至,幾乎不分前後撞擊在風牆之上。無形無質的風牆被金豆撞入,撞擊的瞬間撞擊點周圍甚至產生了一圈圈小小的水紋般的漣漪,一閃即逝。
風牆成功的阻攔了這一波攻勢,金豆或深或淺的陷入風牆之中。只是君漪凰本是虛無的白色身影在金豆撞上風牆的同時象是捱了重重一錘,猛烈向後飄了數尺,微不可聞的低哼從君漪凰嘴角溢出。
這一次金豆數量衆多,風牆無法產生足夠的風漩包裹金豆將其一一滅殺,二十餘顆金豆逃過一劫,掙開束縛的風絲,反彈離開風牆距離,從空中墜落在地。
圓滾滾的金豆在樹根鋪就的顛簸地面彈動數次,終於陷落在坑洞內安靜下來。不過這安靜顯然並不持久,甚至沒有超過半分鐘,那二十餘隻金豆重新開始搖擺,一隻只纖細得堪比絨毛的節肢從圓滾滾的身軀兩側逐一探出,似無休無盡,直到第十六對節肢彈出,小小的身軀側面再也容不下下一對節肢的位置時,才終於停止。
節肢與身軀一樣呈現金色,微微反射着不遠處映照而來的光芒,象一根根鋒利的針尖,纖細修長。這些細得不可思議的腿把相形而言顯得巨大的身軀從地面上撐起來,很是有些可笑的意味。
沒人笑得出來,彈出節肢的金豆接二連三發出之前那種似蛇非蛇的嘶嘶聲,十六對節肢擡起一半向前伸展,當這一半插入堅硬無比的樹根後,後方的另一半節肢迅速擡起,重複之前的運動。
八對節肢交替落地,一半的金豆依靠着這貌似笨拙的行動方式,竟以僅僅稍遜於彈射的速度再度向風牆位置靠攏。
另一半的金豆則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似是猶豫什麼。在結束猶豫後,餘下的另一半金豆選擇了與先行動的夥伴相反的方向,向躺倒在風牆保護範圍外的蒙田方向爬去。
來到風牆前的金豆被毫無疑慮的擋住了,但蒙田那方向卻是毫無阻礙。那十餘顆金豆頃刻爬上蒙田□□在外的大片肌膚上,再度發出嘶聲。堅硬的黃金樹根都無法抵擋那纖細的節肢,遑論人類柔軟的肌膚。節肢順利的在皮膚上劃開一個小小的孔,金豆再將體外的節肢收回,恢復圓潤的身軀一滑就沒入皮肉,只留下一個噴濺出少量血跡的傷口。
身體被十餘隻金豆鑽入,蒙田除了出氣聲略重些外沒有給予太大的反應。倒是不遠處旁觀整個過程的幾個人感同身受,在金豆鑽入蒙田的同時他們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覺得全身上下都痛了起來。
“這……這些是什麼鬼東西!從哪裡冒出來的?!”本已恢復男兒膽色的豹子臉色慘白,好不容易凝聚的膽氣再度輕易的被這些金豆擊散,豆大的冷汗一滴滴從額頭滲出。要不是緊挨着藍醉得到君漪凰的風牆保護,豹子自認他絕對避不過金豆的恐怖速度,而避不過的下場是什麼,無需贅言。
幾人中唯有藍醉全程沒有關注金豆的變化。此刻藍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半空中的君漪凰上。在施放出第二來風牆之後,君漪凰趨於實體化的身體顏色重新淡化模糊,黝黑的眼眸竟隱隱綻出幽綠碧色。
一束風力疊加在原本的風牆上,修補好被金豆撞擊產生的弱處。不過這一耽擱,遠處的金光不減反增,一團光點聚集,已經在準備下一波的衝擊。
君漪凰飛速消耗着千年來一點一滴攏聚儲存的陰力,但她先前的消耗太大,如今殘餘的部分最多也只能建造一層風牆用於保護藍醉,無力再將人捲起帶離。而無休止的金豆襲擊讓她甚至無力挪移風牆讓藍醉她們移動離開,只能固守原地等着一次又一次越來越犀利龐大的攻勢。
但是君漪凰心知,這樣消耗下去必死無疑。
眼前已然開始模糊,一點點的光點化成一團團的光圈,幾乎被抽取一空的陰力無法再凝聚魂魄,往昔的記憶碎片飛速在腦中出現隨即破碎,君漪凰想阻止,卻無能爲力。
即便早已料及這個結果,君漪凰仍是不願的。結束來得太早,甚至從發現金豆到現在他們統共也沒能走出幾步,這裡離出口太過遙遠,失去了風牆的庇護,憑藍醉個人根本不可能離開。
但是不願也是無用,心有餘,而力不足。
記憶快速散失,神智以同樣的速度向黑暗中墜落,君漪凰只來得及向藍醉看上一眼,一聲淒厲痛苦至極的尖嘯替代了最後的話語,在地底擴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