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寂靜。
到了這個時候藍醉終於有空隙插嘴了,可憐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去看白素荷:“白姐,那個,你看漪凰……”
“……”白素荷無語,盯了藍醉半晌,再瞥向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君漪凰和歪在自己懷裡的蒙箏,忽然就怒了:“我到底是倒了什麼黴,上輩子和這輩子都要遇到你們三?”
“……”一個暈了,兩個不吭聲。
白素荷脣中微動,手指一勾,一團霧濛濛的白光立時從賀蘭馥的額頂中飄出,落在藍醉手上。
“自己收好。”
這團白光似是實體又霧氣,藍醉小心翼翼的用手掌託着,手掌就陷進了外層,能感到霧氣中刺骨的寒意。最裡面裹着一個人形,大小與當時白素荷做出的那個符紙娃娃差不多,白衣白裙,看不清模樣。
“漪凰?”
“對,這是她現有魂魄凝成的元靈。”
藍醉聞言,不由伸手指進去想去摸裡面那個小人兒的臉。
“別戳了,真是的。”對於藍醉小孩一樣的動作,白素荷無語,“現在她的陰氣太弱,你的手掌才能直接觸到外層。等你真能戳進去的時候,你就準備好哭吧。”
“……”白素荷一句話嚇得藍醉馬上收回手指,老老實實把白球捧好,又去看賀蘭馥的屍身,“白姐,不用……賀蘭的身體了?”
“你是不是傻?”對於一遇到與君漪凰相關的事情智商就嚴重掉線的藍醉,白素荷露出很是嫌棄的表情,“你是怕熱依木他們幾個嚇不死準備再來點刺激的?帶個被箭紮成這樣的在他們身邊晃隨時提醒他們剛纔的遭遇?再說誰背,你背得動?”
“等,等等!”藍醉聽到這裡捕捉到幾個信息,“白姐,你是說漪凰用不着這身體了?而且你打算把賀蘭的屍體就丟在這?”
“沒錯,她用不着了。君漪凰現在這樣,不可能再出去見光了。”
“啊?”
“要不是這裡環境特殊,早在她在壕溝那擅用陰力破了我的束魂符去救你的時候就魂飛魄散了。”白素荷皺眉環視着遠處的黑暗道,“這地方有點古怪。”
“……你不是說很乾淨?”
“是很乾淨,這才古怪。按理說作爲古戰場,又是地底,亡者千萬,總有那麼幾個執念深的會留下來徘徊不去。但是一路過來,我一個都沒察覺到。這個地方不見日月,不觸陰陽,沒有陰靈,陰邪之氣卻很重,難道還不夠古怪?”
“那——”
藍醉還想再問,卻聽到後背通道傳來腳步聲響,不一刻西日阿洪揹着薩比爾,容玖抱着坎吉,容十三揹着熱依木,魚貫從通道里走了出來。
有了外人在,有的話就不好再說。白素荷放下抱着的蒙箏,才發現蒙箏因爲失血和痛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着了。兩個人連同容家兄弟趕緊替熱依木一行人處理傷勢。薩比爾和西日阿洪都是箭傷,按着蒙箏的處理方式依樣畫葫蘆,處理完也就罷了。但熱依木的傷卻是十分棘手。
熱依木膝蓋以下部分被滾木硬生生砸成了開放性的粉碎性骨折。容十三把人拖進藏兵樓的時候就把他褲子撕開大概掃了眼,熱依木的小腿不知道是被砸成了幾段,白色的骨頭茬子戳破了皮肉都露了出來。這已經不是普通骨折用木板固定就能暫時解決的問題,這種傷第一威脅就是失血和極度的痛楚,都能要人命。第二則是感染,就算他們馬上出去,外面是什麼天氣?一刻不耽擱的趕回莫克怕是都來不及了。不過也不能真的就放着不管,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清洗傷口、繃帶包紮、最後找了幾塊木板將骨折部位原位固定住,期間熱依木痛醒了無數次又重新痛昏死過去,薩比爾在旁邊紅着眼睛一個勁往嘴裡灌酒,坎吉則是茫然的抓着熱依木的手連哭都忘了,就連呆頭呆腦的西日阿洪也沒了平時傻乎乎的笑容,沉默地看着熱依木被幾個人守着忙前忙後。
等處理完熱依木,容十三擡頭就看見薩比爾臉都喝紅了。一把把薩比爾的酒囊搶過來自己灌了兩口,容十三就開始攆人去睡覺。事情既然發生了,再說什麼都是多餘,而且經過甕城這一出所有人確實都已精疲力盡,不大會除了留守的容家兄弟,所有人靠着火堆都睡着了。
一覺無夢,藍醉睡醒後就見容玖歪在門洞邊上,眼睛緊閉還在砸吧嘴,也不知道是夢見什麼好吃的。容十三則半眯着眼睛,對着遠處發呆。
“十三哥,你去睡。”藍醉心裡有事,這一覺其實只睡了一個多小時,不過休息得好,精神倒是恢復許多,爬到容十三身邊想換值。
“不用,我在想事,也睡不着。”容十三掏出根菸點燃,吐了個菸圈。
“想什麼呢?”
“我在想剩下的路怕是也不好走。”容十三嘆口氣,看了周圍一片躺着的,經過一個甕城機關就大部分人掛重彩,剩下的路要再出點變故,簡直是要老命了。
“算了不說這個,君姐怎麼樣了?”容十三一指躺在另一邊滿身箭支的賀蘭馥屍體,“這個樣子……真的……還能用?”
即便現在的整容技術了得,這樣出去也太驚悚了吧!
“她在這。”藍醉掏出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這瓶子本來是裝酒精的,酒精給熱依木用完後就被她廢物利用拿來裝君漪凰了。
“……變螢火蟲了?”容十三接過玻璃瓶子看了眼裡面的白色光球,嘖嘖道。
“你嘴巴欠啊,你媳婦纔是螢火蟲!”藍醉一把搶回瓶子,寶貝似的裝回自己衣袋裡,“白姐說漪凰現在陰力不足以支使賀蘭的身體,後面的路不好走,就把她弄出來了。”
“哦。”容十三瞭然點頭,還想說點什麼,看到藍醉惡狠狠的眼神後決定還是閉嘴明哲保身比較好。
“對了,甕城機關的總樞你找到了沒?萬一前面有點什麼,我們也有個退路。”
“找到了。”藍醉一提甕城機關,容十三更是狠抽了口煙,“你別說,格子套聽說早在七國交伐時代就失傳了,沒想到我居然會在這北燕的一個偏僻邊城裡見到實物。”
“格子套?”藍醉身在倒鬥世家,專跟古墓裡的各種機巧打交道,當然也聽過這套傳說中鼎鼎大名的機關。格子套是七國交伐時期機關名家鵲橋子設計出的一種連環機關套。這套機關以沒有機關總樞聞名,觸一點擊發全身,毀一點而餘者亦可用,容易擊發,不易摧毀,層層疊疊,無窮無盡,以陰毒而聞名於世,後來隨着鵲橋子被怡王處死,記載着這套格子套機關精巧所在的那本《鵲橋記》也沒了蹤影,有傳是怡王臨終時要求將這本書作了他的陪葬,也有傳說是這套機關太過惡毒,怡王大仁,爲免遺禍後世直接將記載機關法門的書給毀了。
“是啊,而且你大概也想不到,這套放在藏兵樓裡的格子套是用什麼驅動的——居然是蒸汽。我估計這座城下面可能有道地殼斷層,地熱源源不絕,就讓北燕人拿來用了。”
“……難怪這麼多年了都還能用……”
“嗯,不過這套格子套還是沒學到精髓,每個格子都安在儲藏箭支的夾層裡,而且位置都差不多。格子外設置的套中套也比較簡單,不然光破這個格子套我起碼就得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
“就這已經夠我們受的了。”藍醉聽完揉揉鼻樑骨,苦笑道,“這都什麼破事,北燕人居然弄到了《鵲橋記》,也是活該我們倒黴。”
“行了,往好處想想,我們居然能活着破了格子套,等咱們出去一吹噓,這可牛逼大發了。以後咱們也別倒鬥了,專門開個茶樓去講書,光這就夠咱們說道一輩子的了。”容十三拍拍藍醉,嘻嘻笑道。
“少來了,你心裡越是沒把握,越是滿嘴跑火車。白姐剛也給我說她感覺這地方古怪得很,前面還不知道是有什麼鬼東西。”
“白姐說什麼了?”
“她就說這地方陰氣和邪氣重得很,卻一個鬼都沒見。”一個不同於藍醉的嗓音回答了容十三的疑問,蒙箏說完後坐起身,單腿跳着靠過來。
“蒙箏你多睡會,他們還沒醒。”容十三看着蒙箏跳得吃力,還想去扶,不料蒙箏並不是想到他和藍醉身邊,而是跳到賀蘭馥身體邊上就停住了。
“不睡了,睡不着。十三哥,我和藍姐守着,你去睡會吧。”
“行吧,那我睡去了。”容十三不是鐵打的,確實也累了。見藍醉和蒙箏堅持,自己裹了條毯子窩到火邊,不過兩分鐘就睡熟了。
蒙箏跪坐在賀蘭馥屍體邊上,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又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賀蘭馥妖豔卻冰冷的臉,自言自語道:“好歹樣子還看得出來,其實她對自己的容貌還是挺在意的。”
話說完,蒙箏掏出把小匕首,將箭頭位置劃破,一一將箭支從賀蘭馥身體上拔了出來。
藍醉見狀也覺愧疚,上前跟着幫忙,兩人不大會就將所有箭支都拔下來疊成一摞。蒙箏又找了件完好的衣服給賀蘭馥換上,替她梳理好頭髮,總算把賀蘭馥又弄成了乾乾淨淨的模樣。
蒙箏愣愣盯着賀蘭馥瞧了半晌,忽然道:“藍姐,你們是不是都特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