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人不能丟下去當誘餌,人血卻多得是。

藍醉不客氣地把薩比爾的袖子撕下來,連同自己的揉成一團,再用繩索綁好,呼一下將浸滿人血的兩管袖子拋到了翻板下,只等着魚來上鉤。

要釣的魚很笨,全然記不住幾分鐘前的教訓,在血衣丟下去不過半支菸的功夫,就忍耐不住血衣濃郁血味的誘惑,從地底鑽了上來。

這次藍醉和容十三全程趴在翻板上,看得分明,這些熒色的亮點確實不是從某個地方伸展來的,而是破土而出。換言之,這就意味着--從越過藏兵樓開始,他們就一直行走在這龐大的樹根根系之上,而這些神龍見首不見□□動迅捷如閃電的樹枝隨時可能從那些翻板的破口裡伸出來,把他們捲走。

成爲獵物的感覺非常不好,兩人默不吭聲坐視下方的熒光閃現,捲走血衣,並將盤在腳邊的繩索快速帶了出去。

藍醉和容十三下鬥時信奉的原則是少招惹麻煩,但少招惹不代表怕麻煩。如果淪爲獵物,他們寧可去當獵人,主動出擊,先將威脅趕盡殺絕。

根據藍醉曾經的經驗,這些樹枝似乎都優先將養料供應給母樹,只要順藤摸瓜找到母樹所在,多半能找到被捲走的白素荷和蒙箏。藍醉已經知道這東西怕火,恰好容玖帶下來的一個包裡有大半包裝的就是她購置的固體燃料。這就叫天意,所以如果有必要的話,她不介意再來一次燒烤大宴。

盤着的繩索接近尾聲,在最後一圈快速滑進翻板下後,發出‘鏗’一聲輕微震破空氣的聲響,綁在旁邊一棟房子窗臺上的繩索繃得筆直,微弱顫抖着在與另一頭的力道較勁。

藍醉和容十三並不在乎誰贏誰輸,他們在乎的是這根繃得筆直的繩索走向。經過一連串水深火熱,現在一隊的老弱病殘,他們兩再直接跳到翻板下去追蹤以身犯險是下下策,現在確定了這些樹枝根鬚退去的大方向,從地面摸過去安全係數會高得多。所以在繩索繃子的一剎那,兩個人都跳了起來,以極輕靈的姿勢向繩索延展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出三百來米,藍醉就發現腳下的鋪陳變了,石板還是那種石板,卻是實實在在的石板,腳踏處穩若磐石,已經沒了翻板機關。

這個地下的城市似乎按着弧形建設的,所以在跑了一段後,兩人如果要繼續保持方向不變,只能穿插入右手邊的那片房屋帶。從實地接替翻板開始,城門附近那種優美而富有商業氣息的店鋪就消失了,全部更替爲兩層的形如碉堡小門小窗的石樓,地上遺留的交戰痕跡也多了許多。橫柄而斷的殘槍、佈滿缺口的彎刀、弓箭耗盡的諸葛連弩、充滿異域風情的彎刀,各式各樣的古兵器林林總總,拋灑一地。從武器的樣式看很明顯可分成兩類,這裡纔是一個真正的血肉相博的古戰場,除了依然少了戰場上必不可少的一樣東西——屍體。

從發現地底的樹枝開始,藍醉對這種異常的景象就不再感到奇怪了。這顆妖樹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漠裡能活到現在,當時無數戰死的北狄和北燕人屍體恐怕居功至偉。

如今藍醉好奇的卻是北燕人怎麼這麼不怕死,會把這種妖樹種在人煙稠密的地區。古代城市的市和居民區一般都是分開的,他們現在穿行的地區很明顯是半軍事化後的居民區。樹不像動物有神智,可以馴化,北燕人把這棵樹種在自己家旁邊,就不怕半夜睡得正香的時候被捲走當成肥料嗎?

或者是當時的北燕人有什麼辦法能控制這種樹?訓貓訓狗訓豹子她都聽過,獨獨沒聽過訓樹的,這些北燕人當真是無所不能!

藍醉腦子裡邊胡思亂想,邊繼續拔足而奔。越過一棟棟造型規整的房屋,卻見稍微領先的容十三手裡的電筒光停頓下來,不再前行。

藍醉還道是容十三見到了目標物,剛把全身神經調動起來躡手躡腳捱過去,但走了十多步後就覺得不對——容十三手裡的電筒光筆直朝前,沒有任何避諱的意思,而在電筒光的盡頭,是一片刀削斧鑿的陡峭山壁。

他們竟然跑到了底!

這次他們沒再省電,一人手持一把狼眼,力求視線清晰。一路過來,藍醉發誓她沒有看到任何類似於植物的存在,一切都是石頭,石制的路,石砌的屋,石板夾縫間乾淨得連根草都不冒,藍醉還感嘆過這片居民區綠化程度之糟糕,除了中央一棵樹外居然都不在房屋前弄點小花小草,放在今天鐵定屬於賣不出去的小區系列。沒想到到了盡頭,她想象的那棵大樹還是不存在。

這種感覺真要形容的話,就像考試的時候勝券在握,以爲滿分勢在必得,但等到發下卷子來後才發現,臥槽,居然不及格!這種難以置信的失落感讓人很難接受,包括沉穩如容十三,也開始把手貼在山壁上摸索,想象出這山壁是一道機關,更或者是一種幻覺。

但是山壁就是山壁,入手粗糲,完整堅硬,既不像有山洞暗門的樣子,更不會是幻象。

“我們跑的時候方向跑岔了?”

容十三搖頭也不太確定,畢竟進入房屋羣落後要避讓房屋,難免有轉繞的地方,興許真是方向岔了也不一定。

兩人商定後,分成一左一右沿着石壁搜索,他們兩在黑暗中的方向感是專門練過的,不可能偏差太多,就算跑岔了那棵樹也該在這附近。

但是兩人左右各走了近六七百米,一側是山壁,一側是房子,哪裡有半棵大樹的影子?

“見了鬼了……”兩人重新匯合到一處,都百思不得其解。藍醉見識過黃金樹,知道這種樹種長得異常高大,難不成這座城裡的這顆是異類,根系發達,本身卻是一個小不點,淹沒在房屋羣裡?

如果真是這樣,這事情可就難辦了,一不知長相而不知高矮,萬一是顆養在屋子裡的盆栽,那卻要從何找起?

後面的殘弱隊伍直到這時候才姍姍來遲。容玖放下手裡擔架,一見容十三和藍醉表情就知道事情進展不順利,不由皺眉道:“莫非是那根樹枝騙我們?”

“你見過樹長腦袋嗎?”藍醉啐了容玖一口,心裡卻遊移不定。

一方面藍醉很是擔憂白素荷她們的安危,她們在上面耽擱得越久,白素荷她們就多一分危險。

但是與此同時,藍醉也是有私心的。

眼見附近明顯的近身肉搏戰爭痕跡,什麼地方會肉搏?以北燕人連番機關佈置,除非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方,不得已之下才會肉搏迎戰。

這個痕跡就說明了這裡即便不是是他們此行的終點,也已經非常靠近了,除了可能有那棵妖樹外,還可能有通往地面的出口,以及——夏若卿的屍體。

如果夏若卿的屍體真的在這座城裡,那多半會在這一片區域。

也許尋到了夏若卿的屍體,就能尋到君漪凰的魂魄,若是君漪凰尋到魂魄後能自行醒來,那由着君漪凰去尋找母樹,難度便小多了。

畢竟不管是樹枝還是黑暗,對於一隻鬼而言都沒什麼影響。

藍醉嘆了口氣,她現在才發現原來當一個鬼有時候也是好處多多。

但是這個結果只是預想的最好的情況,萬一花費了無謂的時間卻沒找到夏若卿的屍體,萬一即便找到了夏若卿的屍體尋回了君漪凰的魂魄,但是白素荷不在,君漪凰還是不能恢復,那身在險境裡的白素荷和蒙箏怎麼辦?

亦或者是直接放棄尋找,跳到翻板下以自己爲餌去尋找母樹?這方法雖然直接簡單,但是剛纔見到翻板下那幾根樹枝行若閃電,奔若雷霆,藍醉自忖如果身在黑暗中,她和容十三聯手對上那樹枝恐怕都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一條路是撞大運,一條路是行險招,哪一個都沒把握,讓人難以抉擇。

藍醉無意識地咬着下脣,想找出最穩妥的解決辦法,但擺在她面前的路只有兩條,是左是右,必須做出抉擇。

這都是些什麼破事!藍醉想得惱了,不由擡頭狠狠瞪向西日阿洪,如果當時他們知道再走不遠就能走到實地上,如果當時不在城門口稍加休息,如果西日阿洪不是手賤要去摸一摸那堵牆——他們現在何必這麼糾結!

西日阿洪顯然已經被薩比爾罵過一頓了,現在又被藍醉瞪,沒表露出平時硬碰硬的桀驁,反倒像個孩子一樣低下腦袋縮着肩膀,畏畏縮縮往後退了一步。

容十三見狀也嘆了口氣,拍了拍藍醉的肩。他們同行這麼久,早就知道西日阿洪腦子天生不大好,單論心智年齡比坎吉還要小上兩歲,根本就是一個超大號的孩子。他去摸那堵牆估計也只是覺得那堵牆畫的好看,並沒有存其他心思。對於一個不可能具有全局觀念的大孩子而言,再繼續苛責他也沒意思。

“我們先找一圈,看能不能找到出路或是君姐……的東西。還有——”容十三回頭望了一眼那面縱橫延伸出去的陡峭石壁,皺眉道,“雖然已經查了一遍沒有暗門了,但不知道爲什麼,我還是覺得這堵牆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