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輕哼一聲,搖頭道:“現在的孩子,就是太嬌氣了,不像我們那會,站個軍姿都是隨便十幾個小時的伺候。這個容昊是曉得的,他原來就是軍校畢業的,只是顧家的長子,年輕的時候做什麼都沒人管你,可是最後,還是要回來繼承家業的。”
江叔點頭,“是的,老司令,您跟大少爺都是實打實的硬漢,可是簡小姐,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小姐,她受不住這份罪的。”
顧老爺子沉默了會兒,說:“你去開門,讓她進來吧!”
江叔也沒有多問,迅速轉身。
門口的簡竹已經站到額頭上汗水涔涔下落了,才終於迎來主樓的開門聲。
江叔對她一笑,“簡小姐,老司令讓您進去呢!”
簡竹的胃疼,腿腳也疼,慌忙揩了下自己的額頭,顫抖着雙脣對他點頭,“謝謝江叔。”
祠堂裡,錯落相間的臺子上,一排一排擺着的,是顧家歷代當家人與長房太太的靈牌靈位。
顧宅歷史百年,雖然後來幾經翻修,也都是現代的裝潢與設計,可在主樓最靠裡的一個房間,還是根據歷代的慣例,設得有小型的祠堂,供清明等節一家人拜祭祖先所用。
簡竹一進門就被江叔領進了祠堂,久站之後是久跪,面對着一排排的靈位,靈位旁,燭香嫋嫋,整個房間又壓抑又肅穆。
江叔在旁邊和藹笑道:“簡小姐可曾明白老司令的意思嗎?”
簡竹點頭,“爺爺是要教誨我,顧家家大業大,容昊又是這個家的長房長子,簡竹輕言做出的事情,不管對自己怎樣,都是傷了他的臉面壞了這個家的規矩。”
江叔笑道:“老司令一直都對老江說,簡小姐有着一顆剔透玲瓏心,既是知道,爲什麼還要做錯事情?”
簡竹閉上眼睛,一聲不吭。
從昨晚決定要回來,她就吃不下也睡不着,再到這刻,若不是一絲倔強和不服輸的精神讓她撐着,她可能早就垮了。
從白天跪到黑夜,一門之隔的顧宅,又到了晚飯時間。
簡竹從進家門以後,除了江叔,便連顧老太爺的面都沒有見着,更不要說這家裡的誰了,他們根本就不會有人想起,她已經一天沒有吃喝任何東西,還在這裡跪着。
簡竹一直靜心安慰着自己,想想再難堪的事情她都經歷過,眼下的一切,根本不算什麼。
外間的宴席散去,顧家的人,三三兩兩,好不熱鬧。
她的腿腳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卻是強撐,重新支撐住自己,跪好。
小祠堂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簡竹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站在自己跟前的肅穆的老人。
她的眼圈一紅,“爺爺……”
顧老太爺嘆了口氣道:“當初你走出這個家門,可曾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會回來?”
簡竹哽咽着道:“小竹子……小竹子是迫不得已纔會回來的,我知道爺爺生我的氣了,對不起。”
“不,你錯了,小竹子,我是不會生你的氣的。只是因爲當初,我勸你接受溫妍的時候你不聽話,你說你不準,是你自己把話說得太絕,把事做得太盡,所以纔會落得如斯地步的。”
簡竹顫抖着咬住雙脣,跪在原地一聲不吭。
顧老爺子又嘆了口氣才道:“當年在容昊的婚禮上,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這人聰慧,至少是比你姐姐更通透,也應更會說話做事。可是想不到,只是一個溫妍就能打亂你的陣腳,到底是做了糊塗事情。”
“爺爺,我是沒有辦法,我……我接受不了……”她可以無名無分地做顧容昊的女人,但她不能夠接受的是,他有她的同時,還有別人。
“既然接受不了,今天你回到這個家裡,又是因爲什麼?”
簡竹咬着脣,不語。
顧老爺子沉默了會才道:“小竹子,爺爺喜歡你,所以希望你能成爲我們顧家的長房孫媳。可是過去,爺爺給過你機會,也無限地縱容你,只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夠鬆動了容昊的心,讓他願意娶你進門,那你就是顧家的長房孫媳。”
簡竹一低頭,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總覺得自己這輩子,哪怕是父母因車禍去世的時候,她掉的眼淚也沒有最近的多。
顧老爺子接道:“可是,你辦不到,我給過你機會,只是你自己辦不到。”
簡竹:“……”
“所以,我才允許溫妍進門。雖然,後來他們的事也沒成,但到底,溫妍曾讓容昊鬆口,說願意娶她進門。既是這般,你技不如人,又何來怨懟,與不能接受?說到底,你終究是弄不清自己在這個家的位置。”
……
顧容昊決計是不打算回來的。
可是剛纔的企業家年會慈善夜實在是太吵了,又不時有那些半生不熟的人過來與他寒暄。起初他還願意應酬幾句,到了後來,也煩。
從酒店出來就蹬上了自己的車,因爲喝了些酒,所以叫了汪福過來,開車。
汪福是跟在他身邊的老人了,見他一上車就閉着眼睛沒有說話,把車開出去後,居然開回來了。
他一睜眼,就到主樓門口。
正大門處廊檐前的小燈昏黃,這周圍林立的路燈也昏昏黃黃地映照着門口。
他心下一緊,看到那處一個人影都沒有。
又細想,爺爺不是個無情的老人,更何況權衡利弊,簡家對於他們說,還是有用。就算別的人不太好說,但爺爺,理應是不會讓她在門口待多久的。
難看。
汪福將車停好,值夜的保安便一路小跑着過來,在車前向他敬了個禮後,纔將他旁邊的車門打開。
顧容昊從車上下來,主樓值夜的傭人將房門打開,見他過來便道:“大太太晚飯後就不舒服,現在還在房裡躺着。”
其實顧母何止是晚飯後纔不舒服,從上午簡竹來了以後,她就一直都不舒服。
他心下又煩又燥,想開口詢問一下情況,又怕言多必失。
緊緊咬了下壓根,還是正經嚴肅地點了點頭,“我爸回來了嗎?”
“老爺下午回來後便一直在書房裡待着,說太太不舒服就讓她自己待會,晚上他睡客房去。”
顧容昊上樓就見顧母的房間裡只有一盞牀頭的小燈亮着。
豪華寬大的牀鋪上面,一道人影背對着門口躺在那裡,絲滑錦緞的杯子蓋在身上。
顧容昊上前,喚了一聲:“母親。”
顧母立時回過頭來。
見是兒子,慌忙從牀鋪上坐起,理了理稍顯凌亂的頭髮,纔有些委屈地道:“你去把她趕走。你去把簡竹趕走好不好?我一看見她就心煩。”
其實看也看得出來顧母並非人不舒服,她只是不高興簡竹去了又來,所以心裡不舒服。
顧容昊一聲不吭,在她身邊的牀鋪坐下才道:“聽說您不舒服,要不要叫朱醫生到家裡來看看?”
顧母哭着搖頭,“我人都好着呢!我就是不願意見人這樣對你,她以爲她是誰啊?這樣讓你丟臉,讓我們家丟臉,現在還好意思再跑回來,真是太不要臉了!”
“……聽說御隆最近剛上了批新貨,我已經用我的名字定好,在上櫃之前,母親您可以邀上自己的朋友過去看看。”
顧母本來還鬱悶得要死,可是女人哪個不喜歡奢侈品,哪個不喜歡有特殊待遇?一聽顧容昊把本城最名貴的商場都包下了一天,專程讓她過去採購,立馬神清氣爽,人也不哭鬧了。
顧容昊安撫好顧母,從房間裡離去,剛走到門口就被顧母叫住:“容昊,媽媽只是想問你一句,你是不是非她不行?你是不是非要把簡竹留在這裡?”
顧容昊站在門前沉默了半晌,回頭的時候對她笑笑,“簡竹已經是我的女人,就算日後我們未必會在一起,她也即將、必定是我孩子的母親。”
顧容昊說完了話就轉身。
空留餘音。
顧母微楞。
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
顧容昊着意要去同顧老太爺打聲招呼的,可在門前就碰見正從裡面出來的江叔,說老爺子已經睡下了,讓大少爺不必打擾。
顧容昊心下忐忑,有些木訥地回身,江叔又像是心領神會一般地道:“簡小姐一天沒吃東西了,現在還在祠堂裡跪着,老江看着都心疼了。”
顧容昊快步從樓上下來,繞到一樓角落裡的那間房間,透過半開的門縫,真是看見一個小小嬌嬌的年輕女孩正跪在一排排的靈位前面。
簡竹是背對着門口的他的,這時候頭暈人也早就吃不住,左右晃盪了幾下,剛歪向一邊就立馬用手撐住地面,深呼吸了幾下重新跪好,然後又晃,又繼續跪好。
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頭落下,簡竹的小臉發白,嘴脣也開始呈現出醬紫的顏色。
最後一次晃盪,她差點整個人向前撲倒,手臂忽然被人用力一抓,她猛地回頭,就見顧容昊拎着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從墊子上提起來了。
“爺……爺爺讓我在這跪着……”
顧容昊不帶任何感情地斜眯了她一眼,然後彎身一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