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亦喬站在光影裡,回身,就見她押着小薄被怔怔地看着他,不說話。
他說:“你早點睡吧!明天中午我爭取回來,帶你去吃好吃的。”
她搖頭道:“你不是還欠我一張機票嗎?這次我是真的想回家了,你幫我訂一張回邊城的票吧!明天你就送我上飛機,這樣你就放心了。”
溫亦喬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說不出來心裡什麼感受,就是本來好好的,結果吞了顆石頭。
他說:“京城不好嗎?還是你不喜歡住在我這?”
“都不是,只是覺得我這樣突然跑來挺莫名其妙的,冉琳對我也挺好的,我不想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情,所以我還是趕緊走吧!”
溫亦喬單手撐在門框邊上,勾脣,“你能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啊?”
她看着他笑,她卻沒有半點想笑的意思,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好長好久,才悠悠地道:“你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嗎?
我從小就想嫁給你來着。
也認爲,或許,有一天,你是真的會娶我的。
溫亦喬沉默,好半天都接不上一句話,顧疏桐看他那樣,也知道有些感情追到窮途末路終究不會有什麼迴應,既是這樣,又何必苦苦相逼?
“你就待在這吧!想住多久都沒有問題,你要是嫌我這裡不好,我就打電話叫我媽來接你,你上她那去住也沒有關係。”
“我不想去,我只想回家,繼續待在這裡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
“可是對我來說很有意義!”溫亦喬搶白,他說的話那麼快,好像生怕她下一刻會堅持一些他不喜歡的東西,他說:“總之你就待在這,吃穿住我全包,我養着你,行嗎?”
顧疏桐抓着被角,小被子往上一拉,就遮住了她小半邊臉,紅紅的臉,“可是,我自己有錢……”
“少給我扯這些沒用的,你的錢又不是你掙的。”
“那你掙的錢多嗎?”
“再多也養得起你。”溫亦喬的俊顏一板,整個一不怒自威,“行了,屁話不是一般的多,你不是困了麼,再不睡就成老姑娘了。”
“你要跟我一起睡嗎?”
溫亦喬的眉毛都擰緊了,“你還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嗎?”
顧疏桐躲在小被子裡的半張臉,早就笑開了花了,她搖頭,說:“不知道。”
溫亦喬脣角一扯,冷笑,“半夜三更的我不想抽你,等明天你睡醒了我再打得你屁股開花,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說不知道。”
顧疏桐笑着,更攛緊了被子道:“那你是真要養着我嗎?”
溫亦喬已經忍不住翻了白眼,也不與她說話,徑自就出門去了。
那天晚上的後來,兩個人是怎麼睡着的,全都忘記了。顧疏桐只記得自己的臉一直紅紅熱熱的,本來心情極度灰暗,可是後來又春光明媚,覺得其實就這樣被他養着也挺好的。顧疏桐在牀上扭扭捏捏,只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可是,溫亦喬呢?
再回到大牀上,看着睡在另外一側的冉琳,看着看着就覺得挺陌生的。他一躺下冉琳就靠過來道:“怎麼半天都不見你,上廁所了嗎?”
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也沒什麼要對她說的,只是背轉過身貼着牀邊的時候,整個思緒越發的混亂,全都是那小姑娘押着被角問他是不是真的要養她的模樣。然後想着想着,心緒飛遠,便再找不着北似的,整晚失眠了。
……
溫亦喬第二天是頂着兩個大大的熊貓眼去單位報到的。
他大學畢業以後沒再繼續深造,而是在太外公和他母親的安排下,極不情願卻又莫可奈何地走上了從政的道路。
江家的老領導,退休多年影響仍在,學生和下屬遍佈京城的各個機要部門,只要溫亦喬不是太玩世不恭,給他安排一個較好的差事完全不在話下。
所以,大學畢業以後溫亦喬便去了市委報道,沒像其他苦苦求學的莘莘學子一樣參加這樣那樣的考試,直接就被安排給市長做秘書去了。
起初他不願意去報道,江小北就絮絮叨叨地跟他講當秘書也是好活,最接近領導的,才最容易掌握最新鮮的資料,有了領導的信任再加上這第一手的資料,平調或往上升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了。
所以,溫亦喬被押着去了市委報道,所有人都覺得他可能堅持不了多久就得爆豆,或者玩世不恭的大少爺脾氣一來,直接把市委市政府給掀了然後撂挑子走人。
當所有人都這麼以爲的時候,那段時間的溫亦喬卻出奇的聽話和上進。
不到半年的時間,直屬領導便對他讚不絕口。
溫禮衡給溫亦喬打過電話,問過他的意願,問他還想不想回邊城什麼的。
溫亦喬接了電話也只是支支吾吾的,就說他現在在京城的生活挺好的,已經不想再有什麼變數了。
……
中午所有人都到食堂吃飯,溫亦喬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就準備走人了。
辦公室的王睿過來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溫亦喬便擺手道:“家裡來人了,中午我得回去一趟,不吃了。”
王睿追了他兩步,“張副市的文件在你桌上沒有?人家下午開會趕着要用的。”
“不清楚,你自己去翻吧!”溫亦喬才不想有一刻的耽擱,拿起車鑰匙便奔出門去了。
到家的時候,一開門就見一個睡眼朦朧的小姑娘正歪歪斜斜地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顧疏桐被開門的動靜嚇了一跳,膝跳反應一樣坐起身來盯着門口望。
溫亦喬進門脫鞋,看她還是昨天那身裝扮就蹙眉,“你不能多穿件衣服嗎?”
顧疏桐顯然還沒睡醒,揉着自己有些浮腫的眼睛道:“誰讓你要給我打什麼電話?我跟你說過我就不餓,我不吃午飯,只想睡覺!”
她一咆哮就被他抓住手臂硬扯起來,“快去刷牙洗臉,待會帶你出門吃飯去。”
顧疏桐嗷嗷叫着,她昨天那麼晚才睡覺,他打電話進來的那會兒她睡意正酣,現在想想真是心煩死了,怎麼不關機以後再睡覺。
顧疏桐梳洗完畢以後出來,看到自己的外衣還是昨天那件就惆悵了。溫亦喬端着個大水杯過來,非要她把整杯都喝下去。顧疏桐也不同他爭執,穿戴整齊以後出來,也不去接那杯子,就着他的手把整杯都喝完了。
“待會先去吃飯,吃完了我陪你上機場拿行李箱去。”
“嗯。”顧疏桐含含糊糊地應着,還是沒睡醒的模樣。
兩個人搭電梯下去,她自己站了一會兒就開始東倒西歪的,最後索性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
溫亦喬難得沒去推她,就任她這麼靠着,等她東倒西歪地要摔倒在地之時,趕忙伸手將她扶住。
中午吃的也是北京的地道小吃,非常乾淨漂亮的餐廳,可是顧疏桐卻沒什麼食慾,只是睜大了一雙沒有焦距的大眼睛東瞄西瞄的,吃了大半天了,面前居然還是滿滿的一大碗飯。
溫亦喬一邊吃飯一邊往她碗裡丟菜,說話的時候就像個恨鐵不成鋼的老人家似的,說:“你這樣吃飯難怪會長那麼瘦,你看你那胳膊,你那腿,就跟牙籤似的,怎麼也沒人管管?”
她是真的被他念煩了才蹙眉怒道:“你這麼愛管,早幾年幹嘛去了?現在纔來管我,不嫌晚了點嗎?”
溫亦喬冷笑,“你說你這樣的還想嫁人,估計還沒過門就把老公給氣死了。”
“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心理素質這麼差,吃個飯就能把人氣死了?”
“是沒人像我,我用得着誰像我?總之小兔牙我給你把話擺在這了,今天中午要是吃不完這碗飯,你就別想走出這個門口。”
顧疏桐一生氣眼睛都紅了,“我就吃不完了,你能把我怎麼着吧!”
溫亦喬真的有種碰上硬石頭的感覺,還是又臭又硬的那種。他離開邊城那麼多年,好不容易在一個沒有她沒有過去那些煩惱的地方重新開始,當他都快要忘記關於邊城的一切的時候,這小兔牙又跳出來氣他。
顧疏桐本來還想要跟溫亦喬犟一犟的,可是突然看見後者不但不說話了,額頭上的青筋還牟然突起,她的心肝脾肺腎一顫,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得趕忙低頭扒飯了。就還是覺得這時候不能再惹他,再惹,可能他真的敢當衆打她了。
見她終於開始老實吃飯,溫亦喬那種緊繃的情緒才終於緩解了一些。
他把筷子一丟,掏出煙盒點上根菸就翹着二郎腿往座椅後靠去,跟監視犯人似的,牢牢地盯着她吃飯。
兩個人坐的是大廳,並非顯眼的位置,可皆因爲他們一個俊男一個美女,溫亦喬那人就算再低調周身都自帶了高調的光環,所以只是往那一坐,再擺出一臉放蕩不羈的模樣,這餐廳裡無論老少,但凡是個女的,眼睛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瞄。
溫亦喬一概地視而不見,一雙劍眉擰着,就等着顧疏桐什麼時候把飯吃完他什麼時候放下這種盯犯人的姿態。
沒一會兒顧疏桐就吃完了碗裡的飯,從餐桌上巴巴地擡起頭看他,可憐兮兮地道:“吃完了。”
溫亦喬夾着香菸的大手一擡,彈了彈菸灰,比了下大碗的位置,“還有湯呢?”
“不想喝了,喝不下了。”
他一聲冷笑,呷了口煙後把它叼在嘴上,突然把袖子一挽,“知道了,這是要我喂的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