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老樂一直不讓說……”霍芳哀怨的嘆了一口氣:“這事我憋在心裡多少年啊,可委屈死我了……今天就跟嫂子你說道說道,你幫我們評評理,老樂那個妹子是不是很過分……”
樂允渾身僵硬,整個人因爲太過震驚,傻在門口,都不會思考了。
只有耳朵還沒有失去其功能,豎得高高的,不讓門內傳來的聲音落下分毫。
“她十九歲那年,剛參加工作一年多吧,弄個兒子扔給我們,一走就是四年,一點音訊也沒有。真的是一點音訊也沒有啊,也不寫信回來問問兒子怎麼樣了,也不給孩子寄吃穿和花費。”
冬青媽忍不住插嘴:“她這樣還算個媽媽嗎?”
“誰說不是!”霍芳繼續講着過去的事:“她一走四年,突然有一天,她打電話回來說要把兒子接走。哎呦,嫂子啊,那個時候,可把我給樂壞了。那幾年家裡環境不好,爲了照顧她那個兒子,我和老樂都沒敢要孩子。”
霍芳嘲諷的哼了一聲:“結果你猜怎麼着?那女人回是回來了,竟然又抱回一個孩子,依然是未婚生子!”
“我的天!”冬青媽媽忍不住驚呼:“樂蕭這個妹妹是怎麼回事啊,這麼不知檢點……”
“更離奇的還在後面呢。”霍芳說着說着,怒氣就上來了,拍了下桌子,“她這次回來,確實是接兒子的,卻不想要女兒。我看她那個架勢,又想把女兒丟給我們養,我怎麼能幹?我們夫妻也是要生活的,也是要有自己孩子的,怎麼能幫她養大一個又養一個?!”
霍芳越說越是憤憤不平,聽得冬青媽媽也是連連點頭,表示贊同她:“然後呢?”
“還沒等我提出反對意見呢,這女人竟然跟他哥哥說,誰家缺孩子,就把這個女孩給人家吧,反正她不會養,也不用我家老樂養。”
冬青媽媽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的道:“這也太過分了吧……她這麼說,不就是拋棄自己的女兒了嗎?”
包間內,連樂妍都傻住了。
還有霍冬青,聽到這裡,眉頭皺起,一臉陰霾。
包間外,樂允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侵襲了她身上的每一個細胞。
大人沒注意到孩子們的變化,還在那絮絮叨叨的說着往事。
“是啊,她擺明了就是不想要這個女兒。樂允剛被抱到我家的時候,我一瞧,這麼丁點的小人,也不知道有沒有滿月。樂蕭妹子把孩子往牀上一放,孩子餓的哇哇叫,她都懶得管一下。”
冬青媽媽搖搖頭,嘖嘖了二聲:“這當媽的也太狠心了。”
“誰說不是。頭一天她把孩子抱回來,第二天,她就帶着自己兒子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這麼多年,真的沒有回來過一次。”霍芳說着說着,滿腹委屈:“我當時正好查出有孕,讓我們家老樂把女孩給送走。就我們家老樂傻,人家孩子的媽都不要她了,他還硬把孩子留下了。說什麼舅甥一場,怎麼也不差這一口飯吃。”
“男人啊,永遠不知道我們女人的辛苦。養個孩子哪裡是簡簡單單一口飯的事呢!”冬青媽不敢苟同的搖了搖頭。
“雖然老樂當時在廠子端的是鐵飯碗,可一個月賺不了幾個錢。我們的孩子要出生了,這個沒人要的女娃他還非要養,實在沒辦法,他這才咬咬牙,辭職下了海,後來才賺了錢。但是,頭幾年,我們真的苦壞了,我們家妍兒營養跟不上,總生病……”霍芳說着,恨恨的做了一個總結:“要是當初沒養樂允就好了……她現在大了,翅膀硬了,想怎樣就怎樣,不回來看我們不說,我們連管都不能管……”
包間內,舅媽還在說着什麼,樂允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渾身發冷,臉色暗青,脣瓣上沾着點點血珠。
她貝齒咬着嘴脣,都咬破了,纔沒讓讓自己哭出來。
原來,她還有一個哥哥……
原來,她媽媽只要她哥哥,不要她……
以前舅媽不高興了,對她又打又罵,說她是沒人要的野種時,她還不服氣,還滿懷希望,幻想着有一天親媽回來接她……
她真傻,竟然存着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
媽媽不要她了,就是不要她了……
樂允僵硬的站在包廂門口,貝齒咬破了嬌嫩的脣瓣,纖弱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
她的眼睛都紅了,卻始終沒讓自己哭出來。
曾幾何時,別人說她媽媽壞話時,她激烈的反抗;曾幾何時,她坐在院子門口,幻想着某一天媽媽會來接她;曾幾何時,她覺得媽媽沒來接她,可能遇到什麼爲難的事,好擔心媽媽的安危……
她是那麼的天真,心中充滿了希望。哪怕七八歲的時候,很多事都懂了,開始對媽媽產生怨懟,也因爲魏昕的鼓舞,讓心中那個叫做“期待”,奄奄一息的小火苗重新燃了起來。
直到今日,她才終於確定,她的媽媽果然拋棄了她。
本就空洞的心,裂開一個大大的口子。她站在裂口上方往下看,一眼望不到頭的,盡是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絲絲寒意從那黑暗中冒出,將她的靈魂冰凍。
“樂允,你怎麼不進去?”略帶滄桑的聲音傳來,樂允緩緩的回過神,眸底空洞的望着面前熟悉的面龐,心中各種滋味都有。
失去血色,略顯蒼白的脣抖了抖,她說不出一句話。
“你怎麼了?”樂蕭陪冬青爸爸送酒回來,見她站在門口,模樣有點奇怪,不由的目露擔憂。
包廂的門本就沒關好,既然門外的人能聽到門人的人說話,同理,門內的人也能聽到門外的人說話。
一道刺耳的摩擦聲在包間內聚然響起,似乎是誰焦急的推開了椅子。
“舅舅,我先回去了。”樂允有聲無氣的丟下這句話,回到包間,看都沒看其他人,拿起自己的包包,旋身,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等走到門口的時候,幾乎是逃也似的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