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裡滿含絕望,還有諸多的不甘。
沈亦晨知道,因爲曾維亞,不,應該說因爲那個叫喬乾的設計師,鬱歡的設計生涯就這麼被斷送了。
喬乾很快就被人聘走了,可是卻沒有去caroline,聘用他的人答應給他錢,讓他開自己的公司,前提是要以三七的形式分成。
沈亦晨派人調查過,可是喬乾的背景被抹得很乾淨,他完全查不到任何信息。他也拜託榮凌去監獄詢問過,得出的結論是,曾維亞因爲無法忍受獄友的欺凌,在三年前就被自殺身亡了媲。
他甚至懷疑過那個喬乾有可能是曾維亞的兄弟,可是他派去曾維亞老家的人回來說,曾維亞是家裡的獨生子,他的母親也在不久前被一個義子接走了。
沒有任何信息,彷彿那個喬乾,真的就是憑空生出來的一樣。
他的孩子,還有鬱歡的名譽,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被人摧毀?他自然還會追查下去,勢必要還鬱歡一個清白。
但當下,他雖然不甘心,可是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去找過大賽判定抄襲的考覈官,可是對方的話有理有據,他也向他們解釋過,鬱歡的靈感是他幫忙想到的,可是除了口頭的敘述,他完全拿不出任何有利的證據。
他從來沒有感到有什麼事是很難解決的,當初他一度煩得焦頭爛額的婚事,與這件事比起來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沈亦晨收了收思緒,轉過頭,鬱歡還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他不經意的一瞥,卻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了一絲凌厲和恨意。
他忽然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就此改變了。
“歡歡……”沈亦晨拉住她的手,儘量輕柔的喚她,聲音裡滿是擔憂。
鬱歡輕輕地轉過頭,眼神滿是悽楚的看着他,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悽然的淡笑,“其實這個孩子沒有來,也是對的。”她吸了吸鼻子,頓了一下,繼續道:“她本來就不是在別人期待中來到這個世界的,我們不是一對好父母,沒有爲她做好充足的準備,沒有漂亮的嬰兒服,也沒有爲她準備嬰兒房,我爲那麼多人設計過東西,卻惟獨沒有給自己的孩子做過什麼……”
她說到最後,已然是泣不成聲。她把所有的精力和重心都放在了設計賽上,父親曾提醒過她,記得給孩子設計一個獨一無二的如意鎖,可是她也忘記了。
他們確實沒有爲這個孩子做過什麼,她對她的含煙也不夠好,曾經還險些流產,讓她又受了苦。
含煙一定是生氣了,或許是因爲這樣,她纔不願意來到這個世界上。
“歡歡……”
鬱歡的話讓沈亦晨揪心,他皺了皺眉,臉上的神色變得沉痛起來,他緊緊地握着鬱歡的手,卻怎麼也無法撫平她心中的傷痕。
“都是我不好,明知自己懷孕,還學不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越說越激動,最後已是哭的不能自已,沈亦晨握着她的手,只覺得她渾身都跟着顫抖着。
“別哭了。”他擡手撫掉她的淚,鬱歡卻一把握住他的手,淚眼婆娑的看着他。
她眼裡滿是內疚和自責,沈亦晨抿着薄脣,俯身在她的臉上輕輕地吻了吻,又將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聲音嘶啞的道:“你不要自責了,事情成這樣,最難過的人就是你,你還在月子裡,總流淚對眼睛不好……”
他愈是溫柔,鬱歡心裡就愈發覺得難過,拉着他的手,忽然就大哭起來,“其實我真的很期待這個孩子,可是我沒有做她媽媽的資格,我連自己的事都搞得一團糟,怎麼能照顧好她……”
沈亦晨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只好和她並肩躺在牀上,將她緊緊的環在懷裡。
那一天沈亦晨安慰了她很久,直到鬱歡哭得累了,才慢慢地睡去。
之後的日子裡,鬱歡一直在醫院調養,可是卻變得越來越沉默,倒成了真真的鬱鬱寡歡。
鬱正國從連城趕回來之後很快就聽說了這件事,他心疼女兒流產,身體受損,卻更心疼她的名譽。他來醫院看鬱歡的時候,緊緊地拉着女兒的手,眼裡滿是眼淚。
鬱歡看着父親兩鬢的白髮,硬是忍住沒有哭。
陶一璇偶爾也會來看她,帶她去樓下散步。她總是有意避開那些有小孩的地方,像是婦產科和兒科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深怕鬱歡觸景生情。說來也奇怪,懷孕的時候,鬱歡也只是對這個孩子很期待,現在孩子沒了,她心裡卻愈發的喜歡小孩,看到醫院裡來來往往的小朋友,她總是會駐步去回頭多看兩眼。
陸子琛爲此沒少訓斥陶一璇,甚至連她是故意讓鬱歡傷心的話都說出來了。她不想再去反駁,她是真的很累很累,陸子琛已經讓她身心俱疲,她甚至都已經萌生了退意。
沈亦晨爲了照顧她,索性住到了醫院裡,派人在鬱歡的牀邊又支了一張小牀,可是鬱歡心疼他,總是叫他一起睡。兩個人擠在小小的單人牀上,鬱歡枕在他的手臂上,整個人都窩在他的懷裡,兩個人卻什麼都不說。
鬱歡的睡眠質量不好,有時候會整夜整夜的失眠,沈亦晨每晚都會輕吻着她,哄她入睡。可沈亦晨知道她還是會偷偷的哭,因爲有時候半夜醒來,他的胸前總是一片潮溼。
鬱歡不再愛說話,卻變得很乖很乖,設計和孩子,成了她心中不能觸碰的兩根刺,她也在強迫着自己不要去想,可每每想起來,心裡都是難以抑制的痛。
由於鬱歡涉嫌抄襲的原因,sunnie全部的設計師都以連帶關係被取消了參賽資格,他們的團隊作品也沒能提交。sunnie上下都是對鬱歡的不滿,有的人念她當初的好,還不肯相信這事的真實性。有的人乾脆就將她從裡到外詆譭了個遍。
那一年的冬天,sunnie出了很多大事,設計總監涉嫌抄襲,少夫人懷孕七個月流產,商品接連遭到同行攻擊,在社會輿。論之下被迫下架,董事長沈世平,在接連的打擊和連日的工作中,最終因爲突發腦溢血而被送進醫院。
沈世平被送往美國治病,沈亦晨和鬱歡回到了沈園居住。儘管董事局的那幫人三番五次要求,可沈亦晨還是沒有將鬱歡手上百分之十的股權收回來。
鬱歡出院之後,就一直沒有回過公司。那天她來的時候,沈亦晨正在辦公室簽上一季的銷售報表,雕花的玻璃門被推開,鬱歡一身素色的職業裝,臉上難得化了妝。
沈亦晨看到她進來,不由得重重的一愣,她一直在家靜養,怎麼突然來了?
sunnie的事他從不在她面前提起,工作沒有做完的時候,他就算是加班,也不願帶回家去,就是怕她會難過。
鬱歡走到他的桌前,將手上的辭職信放在了他的桌上。
“這是……”
沈亦晨看着信封上那兩個大大的“辭呈”,不由得皺起了眉。
“sunnie不會允許一個抄襲的設計師留下,百年的信譽不能毀在我的手上,我今天是來卸職的。”鬱歡站在他面前,臉色很平靜。
“歡歡……”沈亦晨繞過辦公桌走到她面前,想要跟她說什麼,鬱歡卻向後退了一步,咬了咬脣,“總經理,董事局那邊還需要你的交待,你還是批准了吧。”
沈亦晨看她執拗的樣子,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說:“我帶你去設計部收拾東西。”
她需要強大的依靠來面對那些咄咄逼人的同事們,而這個依靠只有他能給。
她的辦公室不大,只連着一個小小的休息室,鬱歡收拾好一切,站在辦公室裡,四處環繞的看了一下,那些設計圖,還有世界十大珠寶的掛圖,從此以後就不再屬於她了。
她的東西不多,只有一個小小的箱子,沈亦晨幫她抱着,兩人相繼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外面已經圍了一羣設計部的員工。
鬱歡咬着脣看着他們,轉過身子,對着所有人淺淺的鞠了一躬,聲音淡泊,“因爲我的原因,害我們公司其他幾位設計師受到牽連,對此我感到很抱歉,新的設計總監應該很快就會上任,希望你們跟着他,會有更好的將來……”
“總監……”Emily走上來,咬着脣,眼中滿是不捨。
鬱歡微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又和她緊緊的擁抱了一下,“你還有大好的前程,這一次我很抱歉,明天的大賽,希望你能有更好的發揮。”
Vincent走到沈亦晨耳邊,低聲道:“總經理,車已經準備好了。”
沈亦晨點點頭,將手上的箱子交給他,向前走了兩步,拉起鬱歡的手,淡淡的一笑,“走吧。”
鬱歡點點頭,沈亦晨忽然對着Vincent朗聲道:“送夫人回家!”
從此以後,她不再是sunnie的設計總監,唯一的身份,就是sunnie的少夫人。
他的話讓鬱歡一怔,隨後也跟着一笑,輕輕地點點頭。
無論如何,有他在身邊,就夠了。
他們以後不再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他們之間的唯一聯繫,就是夫妻。
元旦很快就來了,一月一日那一天,正好是含煙滿月的日子,很湊巧的日子,明明是個新生,可是卻沒有等到她的來臨。
沈亦晨回到家,鬱歡正站在落地窗前出神。他站在門口皺着眉看她,忽然發現她的背影愈加的單薄清瘦,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裙,卻顯得她愈發的高挑,整個人都消瘦而憔悴,沈亦晨頓時心疼不已,輕輕地走在她身後,將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又展開雙臂從後面圈住她。
鬱歡嚇得一抖,回過神來之後,向後靠了靠,倚在他的懷裡。
“在想什麼?”沈亦晨把下顎擱在她的肩上,聲音有些低啞的說。
“今天是含煙滿月呢,我在想,如果她能來到這個世界上,她該是個多漂亮的姑娘……”
她的話裡充滿了遺憾和心疼,她的手捂在自己的小腹上,那是曾經孕育過含煙的地方。沈亦晨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在她的頸子上吻了吻,“不要想了,孩子還會有的。”
鬱歡輕輕地笑了笑,轉過身看着他,忽然說:“你還願意和我要孩子嗎?”
她的話讓沈亦晨一怔,下一秒便將她擁進了懷裡,“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當然願意和你要孩子,我們還可以有很多寶寶,只要你願意,我就願意。”
她因爲上次火災時候從樓上掉下來,子宮受到了損傷,以後懷孕或許有些難,他只是心疼她,不想讓她受太多的罪。
聽了他的話,鬱歡吸了吸泛酸的鼻子,回身緊緊地抱住他,小聲低泣,“亦晨,我真的好想含煙,我真的很想她……”
沈亦晨垂首吻了吻她的發,低聲說:“我也是。”
他和沈世平說過,想要讓含煙在沈家的墓園裡立個墳冢,可是沈世平不同意,他仍然不願意接受這個孩子離去,年過半百的老人,忽然就固執起來,覺得沒有立墳,孩子就還會回來。
迷信也好,執着也罷,沈亦晨最終還是聽從了父親的話。
或許真如父親所說,不立墳,孩子就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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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歡住院的時候,受到了沈亦晨幾個兄弟妻子的照顧,她一直想要找個機會謝謝她們,趁着年前,她拜託李姨在家裡準備好了飯菜,將沈亦晨的幾個兄弟和他們的親屬叫到了沈園。
瓃城難得下雪,可是也下的不大,飛飛揚揚的小雪花剛落地,就已經融化了。外面變得有些髒,可是卻並不影響家裡一羣人的心情。
鬱歡端着酒杯率先站起來,對着所有人淺淺一笑,輕聲道:“我在醫院那段時間,多虧了歆月和靜言、唯安幾個人的照顧,今天叫你們來,就是想好好謝謝你們……”
她的話還沒說完,沈亦晨卻已經一把搶了她的杯子,將裡面的白酒一飲而盡,有些嗔怪的道:“不是不讓你喝酒嗎?拿飲料意思一下就行了,舉什麼酒杯……”
“沈亦晨,以前可沒見你這麼溫柔,轉性了?”孟靖謙向後靠了靠,挑眉道。
孟靖謙淡笑的看着他,當初他和喬安娜愛的死去活來,還一度利用鬱歡,沒想到世事這麼多變,當初他最討厭的女人,現在卻成了他百般呵護的人。
“一邊呆着去。”沈亦晨輕輕地啐了一口,揶揄他道:“你倒是溫柔,也沒見你那些當事人給你什麼好臉色,哦對,也給過,我記得上次有個離婚十多年的阿姨,你幫人打贏了官司,聽說第二天人家就拿着戶口本站在民政局門口等你了吧?”
聽了他的話,榮凌也跟着一笑,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邊笑邊說:“可不是?人家孟律師說起婚姻愛情,那可是一套一套的,眉飛色舞,口沫四濺,那些中年婦女就愛找他打離婚官司,婦女之友呢。”
“哎哎,你們還沒完了?你們怎麼不說說童非?那些個街坊鄰里就看上了他長得帥,有個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說‘哎呀,童警官,我家的雞又不下蛋了,可怎麼辦啊?’,‘哎呀,童警官,我家的牛奶保質期又過了,怎麼辦啊……’”
孟靖謙白了他們兩個一眼,看了看童非,心裡更加憋氣。
明明長得都不錯,憑什麼童非那個悶***從高中起就那麼受人歡迎?他卻是別人眼中傾訴的好對象,有個什麼事都愛來找他訴苦。
拜託,他是律師,又不是居委會的大媽。
“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童非吃掉碗裡的菜,擡頭看向孟靖謙,笑的得意,“我帥的親民。”
鬱歡看着他們幾個兄弟互相調侃,也不由得笑起來,之前總覺得他們個個都冷淡,原來也是愛鬧的人。
“真不要臉。”孟靖謙翻了個白眼,“沈亦晨都沒說話,你帥個屁,我到現在都記得高中那個胖妞,從校門口到男廁所追着你跑了一週,結果沈亦晨一來,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後來才知道,那一週沈亦晨發高燒沒來上學,要不然哪輪得到你。”
“哥,我看你是嫉妒人家童非哥吧。”孟靜言給他夾了一節牛鞭,故作神秘地道:“給你吃這個,那啥,生物課上說,這玩意壯陽,是吧?”
孟靖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夾着那燙手的牛鞭給她扔回去,“姑娘家的說話沒個調。”
讓人以爲他怎麼着似的。
“本來嘛。”孟靜言不以爲然的聳聳肩,小聲嘟囔道:“不然歆月姐怎麼這麼久還不懷孕……”
她的一句話讓孟靖謙和顏歆月都變了臉色,孟靖謙不耐煩的回頭看了看自己妻子一眼,一句話都不再多說,顧自的吃起了飯。
顏歆月不安的看着他,桌下的手早已經絞成了一團。
他們的談話因爲孟靖謙變了臉色而中止,榮凌突然接了一個電話,行色匆匆的就離開了,靜言也被自己老公叫了回去。人陸續的離開,沈亦晨看孟靖謙對着顏歆月有些煩躁,也就沒有再繼續,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一陣,就各自散了。
飯局子散了,鬱歡有些疲乏的靠在沙發上,她發現沈亦晨這幾個兄弟和自己妻子的關係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好,她私下裡問過沈亦晨,他卻只是摸摸她的頭髮,讓她不要多想。
“累了吧……”沈亦晨端着一杯鮮榨橙汁走到她身邊。
鬱歡輕輕地點了點頭,擡眼看着他的臉,他們幾個男人雖然長得都帥,可是卻各有各的特點。
不過她還是覺得沈亦晨最帥,有些冷硬,溫柔起來卻又有些霸道。
沈亦晨擡手攏了攏她的發,忽然說:“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我們去馬爾代夫吧?”
她雖然沒有拿到那一千萬的獎金,可是沈亦晨知道她還是想去的。
鬱歡看着他溫柔的樣子,心裡漸漸涌上了一股幸福感,伸手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幸福來臨的前兆,可如果是的話,她願意傾盡一切來換這一刻的幸福。
只是鬱歡沒有想過,幸福就像是水晶,一旦來得太快太突然,當它被打破,你就要親眼看着它碎成一片一片。
就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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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劇場
沈渣:聽說讀者大人們都希望虐死我……
小離:恭喜你,是的……
沈渣(拍桌大哭):你幹毛把我寫得那麼壞?!我的形象毀於一旦……
沈渣(掩面哭泣):我的一世英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瑪,這一章出來好多客串,都是帥鍋。
萌妹紙們,大轉折真的就快來了,你們有木有看到她的影子?
還是先讓他們去馬爾代夫甜蜜一陣吧~請跟我唱,相愛沒有那麼容易,纔會特別讓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