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錦在餐廳裡淡定的扒着飯,就算是唐斂哀聲呼喚她的名字,她也要坐如鐘站如鬆,卻不往外瞟個分秒鐘,結果聽到商致這話時,還是繃不住,一口湯噴了出來,趕緊扯了一張紙擦着嘴角,一邊咳嗽,湯進了她的喉管了。
唐斂看向地上屬於夏繁錦的那雙鞋子時,猛然聽見咳嗽的聲音,立刻推開了擋在前面的商致,大步走進去。
商致一沒提防,二來也聽見了夏繁錦想咳嗽,本來就準備轉身進屋,再則,唐斂力氣是真特麼的大,直接將他推得腳下不穩撞上了後面的鞋櫃。
商致暗罵了一聲靠,動作迅速地轉身,他剛轉進客廳,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唐斂三兩步走到捂着嘴咳嗽得滿臉漲紅的女人身邊,伸手給她順着背。
唐斂一手輕輕的給她順氣,眼睛卻緊緊盯着她的線條柔和的側臉。
知道她咳嗽的聲音漸漸小了,他才柔聲問道:“還難受嗎?”
夏繁錦聞言,喘過氣來之後,動了動肩膀,不着痕跡了躲開了他的手。
唐斂看了一眼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也沒生氣,只是目光緊鎖在她頭頂。
昨晚,他才一個晚上沒回去,她就鬧出事來了,聽說還用槍對着自己。
想到此,唐斂垂在一側的手指緊握,手背上青筋猙獰嗎,可他的臉上卻一派平靜,彷彿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可卻沒人能發現他眼底和心裡的波濤洶涌。
這幾天他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幾乎爲零,可他大概也知道,能讓不惜做出如此舉動,也要逃離的她,對他不知道已經是怎樣的一種厭憎了。
聽到她以傷害自己來換取逃離的時間,他一刻也不敢懈怠,立刻從公司離開,她提出要求,怕她自己開車真的出事,他就順着她,讓人不準跟着她,但卻命人調出了道路監控,追蹤她的行蹤。
沒人知道,當他聽說她拿槍對着自己的時候,心底生出的除了慌張,還有將她撕碎的憤怒。
再怎麼樣,你也不可拿自己當做賭注,不能拿我們的孩子冒險。
原來,她竟然恨他了。
他那個時候才發現,有些事情漸漸在脫離他的控制,一如他遇見她之後那段日子,忍不住靠近,失控地想要得到她。現在,她也脫離了他原本控制的節奏,是他太過自信還是對她始終總是束手無策?
最後,當知道她的目的是商致家的時候,他不僅怒了,還恨不得殺了這個男人,一切可以給她依靠的人,都沒有存在的理由,她能依賴的只有他,她的心裡也只能有他。
站在商致家門口,看到她的鞋子,還有商致囂張的話,他的拳頭本來已經蓄勢待發正要一揮而上,他卻聽見了她咳嗽的聲音。
所有的憤怒皆化作擔憂,恨不得立刻將她抱在懷裡,替她順氣。
可她竟然躲開了他。
好,很好,又是一副淡漠的眉眼,連笑都吝嗇着不肯給他一個了,哪怕是假笑!
再多的怒,又不能對她發,再想她,也還不能立刻不顧她的想法將她抱在懷裡,害怕她厭惡的看着她,害怕她倔強的抵抗。
“跟我回去。”他良久,磁實的嗓音,冷然而又沉重。
夏繁錦聽罷面不改色,“不說完,繼續若無其事的吃着自己的飯。
“理由。”
“沒看見我在吃飯嗎?我餓了。”夏繁錦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語氣疏離遠淡得彷彿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唐斂的心狠狠的鈍了一下。
半晌,就在夏繁錦說完一席話之後,他都靜立在旁邊,也不說話,也不動手將她強行帶走。
夏繁錦心中冷笑又自嘲。
她很想問他,怎麼不陪他身邊的美人了。
這話問出來,也無異於在自己心上剜了一刀,算了,隨便吧。
剛這麼想着,竟然發現唐斂拉開她旁邊的凳子坐了下來,商致的飯還沒有動過,筷子也是乾乾淨淨的,他伸手就拿了商致的筷子,將那盤洋蔥炒牛肉挪到面前,動作流暢又優雅地將裡面的洋蔥一一挑了出來。
夏繁錦蹙眉看着他的動作,扒飯的動作卻放得格外緩慢,看起來也沒有吃飯的心思了,冷着一張臉不說話也不鬧。
商致在一旁看着這兩人,本來想上前讓唐斂離開,看着夏繁錦沒了笑意的容顏,突然就挪不動腳步,他覺得,他插不進去。
唐斂把洋蔥炒牛肉裡的洋蔥全部挑出來,然後將盤子推到她面前,“吃吧。”
夏繁錦一愣,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突然將碗放下了。
“怎麼了?”唐斂蹙眉輕聲詢問。
夏繁錦將臉轉向了一邊,沒有說話,唐斂的臉色沉了幾分,然後用筷子夾了些她愛吃的牛肉在碗裡,“不是說餓了嗎,快吃吧。”
這語氣,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他一如既往的成熟穩重,不因她的小性子撼動絲毫,還耐心地給她夾菜。
夏繁錦心中漸冷,她心裡的那種牴觸也消失不了了。
她沒有理會他給她夾的菜,也沒有碰過那碗那筷毫釐。而是垂眸扭頭,端起了旁邊的一碗湯,剛想喝就被人奪了去。
唐斂將湯放在一邊,俊美的側臉輪廓棱角分明,還是那般冷硬沉着。
“湯是飯前喝的,現在吃飯。”
夏繁錦發氣的將碗一推,本來冷繃的臉上溢出一絲笑容,說出的話令人傷心惡毒,“看見你就沒胃口了?”
唐斂聞言冷笑了一聲,將筷子啪的一聲放下,硬聲硬氣地問:“沒胃口了是吧?沒胃口了就走。”
話語間已經有了濃濃的怒氣,他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她這幅淡漠的樣子,一個表情,一個冷笑,一句話,一個字眼,就能將他拒之千里。
他說完已經去拉她的手腕,夏繁錦沒有掙脫,卻在他將她拉起的前一秒開口:“如果我不呢。”
他雙眸一眯,伸手擡起她的下顎,強迫她看着他,“是你自己說的,給你一個小時,我是怕有人跟着你,你開車不專心真的出事,所以才依你,現在一個小時早就到了。”
“那又怎樣?”夏繁錦冷聲反問,就是不肯跟他走。
“不怎麼樣,就是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夏繁錦氣急,扒開他扣着自己的手腕,對着他的眼睛,也學他冷笑,“你的理論太過強盜,恕我接受不了。”
唐斂將她的話置若罔聞,“走還是不走?”
他冷冷的聲音,像冰刺,夏繁錦心中苦痛,還是強咬着牙,倔強地看着他,只低低說了一句:“唐斂,我恨你。”
跟他回去?回去繼續被她當做囚犯?繼續被他當做滿嘴謊言的女人,明知他身邊有個跟她長得像孿生姐妹的人,還要假裝不知道,還要繼續忍受,繼續住在那個滿是他影子和氣味的地方?
唐斂,你怎麼敢這麼狠?怎麼敢這般不要臉!
她睜大了猩紅的眸子,一動不動的盯着他,她的眼神足夠說明,他做了傷她的事。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渾身不可察覺的一震,瞳孔微縮,她看到了新聞?
他動了動喉嚨,半晌,卻只能對她的話做出一個反應,“嗯,可以走了嗎?”
夏繁錦心臟一抽一抽的,喉嚨上下滾動,發出一聲悶悶的嗚咽,若此時她在說話,她必定會哽咽出聲。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脣。
任由唐斂拉住了自己的手,她也不能再在這裡讓商致看笑話了,讓他麻煩。
還來不及和商致告別,她被他拉着上了車。
只是,在他發動車子前,她扣住了他的手腕,幽幽開口,“要我走可以,我不想回銀灘,我要回綠江景城。”她要回她的公寓,她萬分不想再住在那間到處充斥着他的身影的別墅,還有滿是他氣息的臥室,她不想入夜後,躺在牀上,盡是他身上的味道。
她會失眠的。
唐斂似乎從她眼裡看出了她的想法,心裡想要扣着她的腦袋狠狠地吻下去的衝動幾乎破籠而出,她不想再靠近他了。
她怎麼敢?
夏繁錦懂他那眼神的意思,他不會願意的,她笑容燦漫,卻是自嘲一笑,“你放心,你愛讓多少人跟着我都沒問題,不過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會去打擾你和你的新歡的。”
她突然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麼事,“也許不是新歡,是……舊愛。”
她應該是那個“我後來愛上的人都像你”這種愛情模式中的“你”吧。
夏繁錦心如針刺,她真的很想給他一個耳光。但還是生生忍住。
她放開了扣在他手腕的手,強忍住心中那抹悲愴,淡淡的問:“告訴我,你先認識我,還是她?”
唐斂擰了擰眉,答:“她。”
夏繁錦比了比眼睛,好,她懂了,都懂了。其實這個問題有什麼實際意義呢?如果他先認識她,她又能好受一點嗎?他找了個跟她相似的女人。
呵,並不能。
總歸都是回不去了。
她復而睜開眼睛,清明得不含一絲雜質,“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讓我回綠江景城。”
唐斂看向她的眼睛時,心中閃過慌亂,“夏繁錦,別鬧。”
她莞爾一笑,“我沒有鬧啊。這點小小的要求,不能答應嗎?我說了,你可以讓你的人看着我,只要不打擾到我就好。”
唐斂沒有說話,深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乎要將她看穿,卻不想答應她的要求,也堅決不要答應。
不可能。
直到她笑着,幽幽說了一句話:“答應我吧,如果你不想我抑鬱成疾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