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斂放在她腰上的手一用力，低沉的嗓音咬牙切齒，“問。”
繁錦垂着眼睫醞釀了一下，想想該怎麼開口，這件事，作爲一個女人來說，她並不是那麼願意提起的，可這卻又是她心裡最大的一個疙瘩。
就好比那碎鏡上的裂縫，若是不把它給撫平了，即使鏡子重新拼湊成了一塊，可也永遠有那難看的裂痕。
夏繁錦手指絞着他胸前的睡袍的領子，垂了垂眼睫，“就是餘音媤的事。”
夏繁錦的問題很簡潔，可也直擊要點，不需要事無鉅細的問出來，他能懂她的意思。
唐斂看着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語氣真實而又清淡，“我不愛她。”
夏繁錦倏地擡眼看着他，緊緊抿着脣。
“喜不喜歡？”
“不喜歡。”
唐斂不屑說謊，這是夏繁錦從一開始便知道的。
只是她哼唧了一聲，“不是有句話是那麼說的嗎，男人在牀上說的話都不能信。”
話是這麼說着，她還是往他身上靠攏，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將腦袋埋進他懷裡的時候，沒忍住嘴角那抹淺淺的笑。
唐斂也將她抱緊在懷，“前提是，我們得先上牀。”
夏繁錦耳根一熱，伸手在他小腹揍了一拳，“說正經的。”
不管怎麼說，夏繁錦在大多數時候還是比較矜持的女人，挨不住某人信手拈來的葷話。
“我和餘音媤十幾年前就認識了。”唐斂聲線依舊平緩，波瀾不驚的淡漠，夏繁錦沒說什麼，只嗯了一聲。
唐斂一手撫着她的發頂，眼神幽然，似乎在回想着什麼，繼續說道：“當年我媽知道唐晉是有家室的人之後，她想離開他，唐斂本就懷疑她與我外公串通，想對st動手腳，因此更加確定了我媽背叛了他，便親自去帶我媽回來。我媽一直在逃，又一次被他碰見了，說了些過激的話，唐晉一怒之下開了槍，當時我媽就跟韓阿姨在一起，也就是餘音媤的媽媽，兩人感情很好，韓阿姨爲我媽擋了一槍，膝蓋骨全碎了，韌帶也斷了，對一個學舞蹈的人的來說，很殘酷。”
夏繁錦微微失神，“所以，你後來去找她了是嗎？”
雖說唐斂沒見過華槿榕，但是他肯定是看了華槿榕的日記，最後那一則，她也看到過，他有多恨唐斂，也說明他對這位未曾謀面的母親感情有多深。
華槿榕的日記裡不難看出，她真的很愛唐斂，剛生產完她已經性命堪憂，爲了不讓唐斂的生日成爲她的忌日，她硬撐到了十二點之後才嚥下最後一口氣。
她不知道年幼的唐斂看到這篇日記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受。
但這是推動他去見餘音媤媽媽的東西無疑。
華槿榕的日記裡，肯定記下了和餘音媤媽媽的之間的點滴，這麼一說，唐斂對餘音媤，是因爲他媽媽承受過餘音媤媽媽的恩情？
夏繁錦指尖顫了顫，有些後悔爲什麼當初自己沒有看看那本日記前面的內容……或許，她多多少少都能更理解唐斂後來的做法。
一切都是她內心深處強烈的推測，她還是想聽唐斂是怎麼說的，只是……
她扯了扯他的衣服，脣色因緊咬而變得緋紅，“你還記得唐晉把你媽媽那些東西送來的那一晚嗎？”
唐斂看了她一眼，眼神深沉，低聲問：“怎麼了？”
“我……那天晚上看了你媽媽的日記，只看了最後一篇。”夏繁錦低垂着眼眸，沒敢去看他，雖然那個時候是她想多瞭解一點唐斂，可她畢竟是沒在他的同意下看了他媽媽的日記，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唐斂沒說她什麼，只是擰着眉頭說：“你怎麼看。”
“要說怎麼看的話，我沒有過多的看法，因爲除了那一篇日記，我對當年唐晉和你媽媽之間的事沒有更多的瞭解。只是更能理解你和唐晉之間的關係。”她那時才理解爲什麼他會那麼很唐晉，甚至不惜一切都要與他爲敵。
唐斂只是輕聲笑了笑。
夏繁錦聽到笑聲，仰起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貼着他的臉，指尖滑到他的下巴。唐斂眸色一深，將她的手攥在他的大掌之中。
夏繁錦想抽出手，“繼續說那件事……”
唐斂沒放手，將她的手握着。
“我是去找她了，那會兒我還在美國上大學，那會兒‘北門’還沒發展到現在這麼強大，但也有一定的名聲和地位了。我在莫斯科找到了韓阿姨，當時給我開門的就是餘音媤。說實話，她原來長得跟你挺像的，五官眉眼。”
“呵呵。”夏繁錦乾笑了兩聲。
唐斂垂眸瞥了她一眼，有些好笑，“聽我說完再醋。長得像是一回事，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她，也沒將她當成你。”
“繼續說。”夏繁錦漫不經心的開口。
只是低下頭沒再看他，從他的大掌裡抽出手，有一下沒一下的去撥他的衣領。
唐斂知道她多多少少的是介意的，畢竟曾經發生過的那樣的事，他也沒有權利讓她不要去介意。
“當年她還很自信漂亮，有夢想，聰明冷靜，當初給‘北門’出過不少好策略。後來她跟我在同一個地方上大學，接觸的時間也更多，但是她對我不止是朋友之間的感情。她捅破這層紙的時候，讓我好好想想，給她答案，我沒有這方面的想法，本想等她再問的時候就告訴她，讓她也在那幾天好好冷靜的想想，加上那幾天‘北門’出了點事，我忙得無暇分身，沒接她的電話。‘北門’那時候樹了不少敵，後來有一名僱傭兵不知道怎麼找上了她，綁架她想威脅我，那天我手機沒電了，正在和杜逸笙幾個開秘密會議。再開機收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她被綁架的地點已經被炸成廢墟。”
“我當時以爲她死了，但是覺得不對勁，便派人去追查線索，尋找她的蹤跡。三個月來，什麼結果都沒有，後來她用無法定位地址的id發了一封郵件給我，說是已經嫁人了，讓我不要再去找她。從那之後，我知道她沒死，卻無法找到任何她存在的線索，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後來她出現在a市才告訴我，出事後的三個月，她被救了她的那個男人囚禁在一所完全與外界隔離的地下監獄，給她做了燒傷修復，她的容貌也發生了改變，就是現在的樣子。”
夏繁錦聽得嚥了咽口水，“所以，她跟我這麼像，都是整的？”
“也不是整的，本來五官就相似，最關鍵的是眼睛，她眼睛周圍的皮膚燒傷，修復過後成了杏眼，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所以才導致了整張臉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夏繁錦說不清心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這麼算來，餘音媤遭受的一切，都算得上是無妄之災，後來她心裡扭曲，也和這些事有直接的關係吧？
“她跟那個男人生活了七年，幾乎一直在被家暴，被囚禁，後來她殺了那個男人，將他貪污受賄的證據爆出去，她才逃了出來，她媽媽也在她失蹤的幾年裡去世了，後來她纔來的a市。”
“這麼說，你媽媽欠了她媽媽的人情，而切餘音媤又或直接或間接因爲你整個人生都毀了……”夏繁錦舌尖苦澀，餘音媤和她媽媽母女的人情債都落在了唐斂頭上。
不不不，這已經不能說是人情債了……
她對這件事的看法很是複雜，但就是沒辦法同情餘音媤。
她不是聖母，不會將一個人給自己造成的傷害完全忽視。
但是也對她恨不起來。
唐斂沉默了一會兒，所以欠了什麼，就應該用什麼來還。
“你收到楚茉菁視頻的那一天，那場綁架，那場爆炸，都是她們倆自導自演的一場戲，只是楚茉菁沒想到結局會反轉，她不僅沒有逃掉，而且還死在了她的盟友手裡。我一開始就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局，在路上的時候，我就差不多已經確定了。只是我想如果這次救了餘音媤，還她一條命，她做的那些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以後她若是再做出傷害你的事，我便不會因爲欠了她而再手下留情。”
最後爆炸他回去將餘音媤救出來，也不過是念在要還她一條命的份上。
夏繁錦被他最後那句話震得久久無法言語，她睜大了眸子看着他。
她胸口悶悶的漲疼，“你有沒有想過，爆炸的時候如果你沒有逃出來呢？如果你死了呢？”
“正好，也還了她一條命，以後你便不用再承受任何傷害。”跟他在一起之後，她承受的所有痛苦，根源都在於他。
其實沒了他，她的人生會簡單和平許多。
夏繁錦很想一個巴掌呼在他臉上，她紅着眼眶，憤憤的瞪着他，眼神有絲冷漠的狠意，“別說我壞，若真要如此，我希望死的是她。”
對於她自己來說，憑什麼她的男人要因爲另外一個女人賠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