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繁錦愣愣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一直高跟鞋,一手還放在門把上,另一隻手五指穿過凌亂的發間。
一隻腳光着踩在地上,陣陣涼意從大理石做成的地磚上鑽進腳心,即使在開了暖氣的房間,也依舊冷冰冰的,就像唐斂的眼神,即使他只是看你一眼,即使他什麼話也不說,那股冷意都直達心底,無情地屠戮她的冷靜和理智。
夏繁錦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一腳光着,另一隻腳趿着拖鞋,而浴袍的領口也鬆鬆垮垮,一副衣衫不整的樣子。
她就這樣子和蕭潛出現在他面前,他……是不是想歪了什麼?
而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鬼使神差的扭開了門把。
有時候,頭腦發熱的事情,一旦做出,就像是上天逼着你必須要往前走,一揮手就斬斷了後悔的路。
就像現在,夏繁錦從反光的電梯鏡面裡看到披頭散髮,雙眼失神的自己,徹底傻了的時候,她電梯已經到了一樓。
門打開,下發金慣性一般的擡腳走了出去。
站在電梯外面的時候,她卻沒敢再移動了。
酒店大門一片嘈雜,人潮攢動,不停有保安和幾名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鏢隔離着不停擠攏的人羣,嘴裡不耐煩的重複着:“站到旁邊!”
而中間戴着墨鏡,一頭棕色捲髮,橄欖膚色的高挑美人,正是維密走秀的御用超模,這次時裝週最搶眼的人物之一。
而她從人羣的旁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186的身高,不亞於男模的身材,打眼的氣勢,從任何角度都不容忽視。相比於他身旁一羣人的躁動和瘋狂,他腳步沉穩,異於平靜。
那人就像是感受到了來自她的目光,頓下腳步,轉過身來,漆黑的瞳仁在酒店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她一愣,對上了他波瀾平靜的目光,兩秒鐘的沉靜,她就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竟然動了動腳,想要走過去。
而他旁邊人羣中傳來一聲尖叫,有人被擠到了。
夏繁錦一驚,就像是失魂的人找回了魂魄,頭一轉看到了人羣中有不少國內的媒體記者,她怔怔的,一下子慌了神,看了唐斂一眼,就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轉身就往回跑。
電梯正在徐徐的關上,她一伸手,擋住要關閉的電梯,慌慌張張的走進去,在別人異樣的眼光下,低下頭,用頭髮儘量遮住了側臉。
回到房間裡,夏繁錦才感受到自己久久不能平靜的心跳。
全身都有點虛脫,額頭上冒着細密的汗珠。
她無力的坐在沙發上,心想,完了,唐斂肯定看到她了,大庭廣衆之下的這幅樣子……
手機突然響起短信提示音,夏繁錦嚇了一跳,被自己一驚一乍的弄得有點無語。
夏繁錦摸了摸額頭纔看短信。
竟是唐斂發過來的。
夏繁錦想到他那如被墨水浸過的眼神,漆黑,深不見底。
動了動手指,點開短信:剛纔追下來想說什麼?
夏繁錦瞬間整張臉都扭曲了,漂亮的五官皺在了一起,差點捶胸頓足,自己爲什麼要頭腦發熱不受控制!
再看了一眼那條短信,看着那幾個字她腦海裡自動浮現了唐斂貼在她耳朵邊說那句話的樣子。
就像他每次故意靠近她,在他耳邊噴薄熱氣低沉緩慢的說話一樣,身上還有淡淡的菸草氣息,充斥在鼻尖的過於清冽的香水味,和男士鬚後水的味道……
夏繁錦一下子將手機扔在了沙發的角落裡,像扔掉一個燙手山芋般。
她以後一定不能再讓唐斂靠近她了。
就在她下決定的時候,又有一條短信進來:今晚在店門前站了那麼久在想什麼?
夏繁錦呆呆的看着那條短信。
店門前?
哪個店門前?
忽然心中有了一個猜測,她想要忽視,卻越來越清明。
他不會是看見她了吧?
在她買包的時候,他就看見她了,甚至知道她在店前站了許久?
而且,她回酒店的時候,剛在電梯前站定,他就走到了她身邊,還是在酒店餐廳裡的那身衣服,身上還有室外夾帶回來的涼意……
所以,他沒有去跟金髮美人約會,而是,一路跟着她了嗎?
這個猜想在腦中漸漸放大,夏繁錦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複雜,疑惑,無措。
她看着手機良久才發回復:你是跟蹤狂嗎?
唐斂坐在轎車後座,看着過了好幾分鐘才發過來的短信,脣角一抹弧度轉瞬即逝,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什麼時候回去。
夏繁錦看着答非所問的一行字,回覆:與你無關。
然後晃着放在沙發上的腿,關機。
夏繁錦還在懊惱着自己追出去的事情,簡直就是白癡。
他怎麼看自己重要嗎?每次都被他牽着鼻子走……
她和蕭潛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就算做了也跟他沒關係啊!
這麼想着,夏繁錦更覺得自己已經一腳踏入“易衝動生物”的圈子了。
從茶几上拿了一盒酸奶,喝了一口,看着電視裡的節目,想要用外語催眠自己,平靜下來。
耳朵裡傳來巴拉巴拉的意大利語,夏繁錦昏昏欲睡,抱着抱枕睡着了。
而這邊轎車裡的唐斂看着“與你無關”四個字,心情有點糟糕,臉色很不好。
看着那幾個字的感覺,就像夏繁錦在他面前頂着一張面癱臉,然後輕描淡寫的說:姐不想跟你說話。
唐斂發出一聲鼻音“欠操練。”
看不出情緒的冷峻臉龐,在穿過車窗的朦朧光線下,忽明忽滅。
坐最近的航班,唐斂連夜直飛b市。
到了b市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之後。
b市第一醫院,手術室的燈早已熄滅,病人被轉移到了重症監護室。
唐斂在走廊的長椅上找到了一身西裝,面色有些凝重的中年男人。
“舅舅。”
“回來了。”華非又轉頭看見在走廊刺眼燈光下的唐斂,站起身來,算是打了個招呼。
唐斂擰了擰眉,從隔離窗外看了一眼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頭髮染上花白的老人,鼻孔上插着氧氣管,手背上插着吊針。
旁邊的醫用儀器顯示着生命跡象,時高時低的曲線,看着都讓人焦急。
可唐斂和華非又都屬於天大的事都能臨危不亂的類型,這樣的情況也遇見過,被告知沒有生命危險後,皺着的眉也鬆了下來。
“醫生怎麼說?”
“做了搶救,在icu觀察一天,要是沒事,明天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
唐斂嗯了一聲便無下文。
“等老爺子醒來,估計你又要等着挨訓。”華非又有些疲倦,又有些看好戲的看着唐斂。
唐斂用餘光瞟了他一眼,“關我什麼事?”
華非又想了想,擡手讓他跟自己到走廊盡頭上去,他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個頭頂的侄子,微皺的額間,有幾絲細紋若隱若現,四十四五歲的年紀,依舊保養得當,五官很正,眉眼和唐斂有些相似。從他身上大概可以看出唐斂的基因出處。
“昨天晚上,有人寄來了一個箱子,是你媽媽的遺物,當時我在外面應酬,箱子就直接到了老爺子手裡,這是這麼多年,她第一次看見你媽媽留下的東西,所以情緒難免不受控制,血壓纔上來了。”
唐斂聽到“遺物”兩個字之後,沉冽的目光看向華非又,比之前多了些冷硬。他從走廊上的窗戶看外面,b市是和a市相當的大城市,相隔不遠,高樓林立指尖,他的視線不知看向了哪裡。
“我知道了。”他從包裡掏出了煙點燃,夾在指尖,吸了一口之後,半眯着眼睛突出眼圈。
華非又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你知道老爺子不像你再參和進他們上一輩的事,你爸……”華非又說着頓了頓,“唐晉他畢竟比你多活了幾十年,怎麼會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媽也不想你做這些,你何必呢。”
“你不懂。”他只說了這一句,然後將還剩下半截的煙扔進了垃圾桶上的菸灰缸裡。
華非又搖了搖頭,“你別太死心眼了,到時候老爺子揍你我可不給你擋了。”
“他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我還擔心他揍我?”
華非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過不了半個月,老爺子又是生龍活虎了,到時候你別跑得太快。”
唐斂一手抄在褲袋裡,嗤笑了一聲。
“不然你找個外孫媳婦回來,老爺子說不定什麼都由着你了。”
唐斂擡了擡眼皮,右手扯了扯領帶,“你怎麼不給他找個兒媳婦?我還年輕,畢竟你這麼大年紀了。”
華非又用手摸了摸鼻子,不打算回答。
唐斂出生之後,就被唐晉帶回了唐家,華非又收到自己姐姐去世的消息,和華老爺子趕來a市的時候,唐晉卻不肯將唐斂交給他們。但是迫於華家的壓力,又不得不讓他們和唐斂保持聯繫。
所以,唐斂小時候在華家的日子比在唐家多得多,畢竟這是姐姐的骨肉,華非又一直待這個侄子如己出。
有些事他不能改變他的想法,但是儘量勸他,讓他不要走歪了路。可是他卻一直猜不透唐斂的心思,從小就像個小老頭,從來不會跟人家說自己的想法,更不會輕易流露自己的情緒,這大多都是來自在唐晉家裡生活時候的遭遇造成的影響。
唐斂在醫院待到了晚上便回了a市,直接驅車去了唐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