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碧苑小區時,喬暖才發覺外面早已經日薄西山了。橘色的夕陽濃淡的渲染了整個天際,豔麗卓絕中卻透着夜之將近的頹然。
她踉蹌的走上馬路,腳步虛浮至極。
大街上,盡是匆忙而過的人羣。每個人的臉上或喜、或悲、或焦急、或溫馨……只是在這一張張面孔之下,又有怎樣千瘡百孔的人生?
喬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天空不知合適下起了雨。細細的雨像是一條銀線,讓人看着癡迷。喬暖佇立雨中,一幕幕畫面像電影回放般在她的腦海中呈現。
……
“別以爲我不知道。那時候我的東俊才兩個月,又白又胖,比別的孩子都要健康。結果就是她周曉蓉處心積慮的換掉東俊的牛奶,害得他當晚就口吐白沫,送進重症病房,第二天天還沒亮心跳就停了。”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換了小少爺的牛奶?太太你說話可得講證據?”
……
“是不是覺得很可怕?”
“我覺得你們一點也不像家人,倒像是幾世未見的仇人,各個都想陷對方於死地。”
“這麼多年一直如此,我都已經習慣了。”
……
“顧源有爺爺、奶奶嗎?”
“有!”他很快回答,頓了頓又低下聲說:“沒有。”
“什麼叫做有又沒有?”
“阿姨,我告訴你哦。我有爺爺奶奶的,雖然我沒見過爺爺,也只見過奶奶幾面,但我知道我是有的。可是爸爸都不讓我和別人說。”
……
“那天吃飯的時候,周曉蓉就不停地流淚道歉,懺悔自己當初的錯誤。Afra心地很好,當時就安慰她,說我們現在生活的很好很幸福,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吃完飯,周曉蓉送了幾套玩具給源源。然後因爲那兩天快要到元宵節了,她又送了一盒湯圓給我們,讓我們帶回澳洲吃。”
“我這才明白,很多事即使我無心,其他人也會有意,紀家的爭鬥,是不可能停止的……。”
……
“安止水,你真以爲你生的出紀家的孩子嗎?”
“喬瑤,你什麼意思?”
“你以爲我當初爲什麼要離開南弦?紀家的人哪裡是你猜得透的!你以爲你生的了南弦的孩子嗎?做夢吧!只要他一天姓紀,你們倆就不可能在一起!”
……
雨中,喬暖蹲下來,哭的聲嘶竭力。她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混亂成這樣。
在這場爭鬥中,表面看每個人都是勝利者。處心積慮、機關算計,只爲排除異己,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卻殊不知這本就是一場多股諾牌的悲劇,每個人都身處其中,抽身不得。
第一張牌倒下來,後面的就隨着慣性,壓倒後面的牌。直到最後,所有人都以爲贏了,其實全都敗了
而最無辜的,卻是自己。她以安止水的身份,莫名的闖入了這場本不屬於她的戰役裡,死亡慘重。
被背叛,失去孩子,精疲力盡。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重新回紀家,面對貌合神離的婆婆?表面端莊實則狠毒的大夫人?與杜悅溪繼續爭長孫?還是依附在他的保護下,安心的做紀家的少奶奶?
這些,她都不想要。她只覺得,很累很累,累的只想放手。
雨中,她木然的朝前走。不時有計程車司機停下來,問她要不要坐車?
她卻始終像個木偶然一樣,不說話,也不理睬,只是不停地毫無目的的走下去。
包裡,有手機在震動。這一次,她終於停了下來。按下接聽鍵,她知道電話那頭是誰,卻疲憊的不想開口。
“在哪兒?”電話那頭的聲音很焦急。
喬暖擡頭,看到對面馬路上立着一個路牌,她茫然的念出了那個名字。
“你等在那兒,我馬上去接你。”他說完就欲掛斷電話,卻被她叫住。
“紀南弦。”她完整的念出了他的名字,那凝重的語氣,令電話那頭的他不自覺的斂聲屏氣。
“你接我走後,我們一起離開。不要紀家了,我們私奔好不好?”這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離開紀家,遠離那些紛爭。找個安靜、舒心的地方,過自己的日子,你說好不好?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然後‘叮咚’一下,傳來手機快要沒電的提示音。
“你覺得怎麼樣?”她執拗的問。同時在心裡默唸的時間,十秒,她只給他十秒。十秒過後,如果他還不回答,那麼她就……
十、九、八、七……三、二、一……時間到了。
“止水,我……。”
“沒什麼了。”喬暖打斷他,她說過,她只給他十秒。她輕鬆地一笑:“生日快樂。”
“你傻了嗎?我生日在後天。”隱約的,他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腳下的油門加快。
“我知道。可我就想現在祝福你,我怕……。”再晚就來不及了。她繼續說:“我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你。”
“什麼禮物。”
“紀南弦,其實我一直都在騙你。我不是安止水,其實我是……。”手機驀地一下黑了屏,就在喬暖說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剎那。
看來老天,都不讓她送出這份禮物了。
掛斷電話,喬暖仰頭望着天。她想去找星星,那顆屬於爸爸、媽媽,還有她自己的星星。可是整個天空烏雲壓頂,細雨濛濛,哪裡看得到星星?
喬暖不甘心的朝前走了好幾步,繼續找。一定會找得到的,一定。
馬路上,一束強烈的光,穿過雨幕,照射在喬暖的臉上。那麼刺眼的亮光,令她不自覺的眯眼。恍恍惚惚中,似乎就是星星的亮光,在照射着她。
“吱——。”公路上傳來一陣緊急剎車聲,刺耳的聲音,令她忍不住回頭。
接着是漫天蓋地的血色,蜿蜒了整個潮溼的路面。身體飛了起來,然後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痛楚與黑暗一同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