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熱鬧的老百姓不知道,周齊安卻是識得那徽牌,正是賢夫人一品夫人府的標誌。
要說天子腳下的京城,權貴遍地,勳貴如雲,自不乏享有誥命敕封的夫人,一品的誥命夫人也是有的,蔣侯府的老夫人婦憑夫貴,也是一品誥命。
只是人與人不同,同是一品夫人,在皇上眼中的份量卻是天壤之別。
倒不是蔣老侯爺寶刀已老英雄遲暮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經無足輕重,而是賢夫人在皇上心中非同尋常。
她對皇上有撫育之恩,有教養之責,有師生之宜,有從龍之功,皇上的生母早逝,皇上對賢夫人之情不是母子勝似母子……總之一句話,蔣侯府的老夫人周氏相較與賢夫人就是魚目與珍珠的差別了。
隨着那婢女的走近,周齊安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幾步,露出了恭恭敬敬的表情,對那婢女抱拳道:"車上可是賢老夫人,在下蔣侯府管事周齊安給賢老夫人請安了!"
那婢女對周齊安禮貌性的微一頷首,似不曾察覺之前劍拔弩張的爭執般,來到桂嬤嬤車壁前,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禮,口內含笑道:"你老人家可算回來了,老夫人已經問了多時了,蘇娘子和小公子一路可安好?"
這女子口內的老夫人便是賢夫人。
子熙進程之前就玩累睡着了,外面鬧成這樣,小傢伙卻抱着嚕嚕大小兩隻睡的昏天暗地,聽到這婢女問起,不待桂嬤嬤回話,蘇晗已經挑了簾子彎身就要下車來行拜見之禮。
桂嬤嬤急忙攔住她,將簾子放下只餘了一條縫隙對那婢女親切頷首道:"勞煩義母她老人家掛念了,幸不負老人家所託,將蘇娘子和小公子還算順當的接來了,珠丫頭,怎麼是你親自來了?"
桂嬤嬤往那黑檀車駕望了一眼,恭肅道:"義母最是離不得你,難道義母她老人家也過來了,蘇娘子,請隨奴婢去給老夫人請個安!"
蘇晗怎敢讓桂嬤嬤自稱奴婢,早就讓桂嬤嬤改了口,桂嬤嬤如此說不過是有意在蔣侯府的人面前給她長臉。
蘇晗心中感動,無奈的看了桂嬤嬤一眼,點了點頭就要再次挑了簾子下車,那叫珠丫頭的婢女驚鴻的看了蘇晗一眼,心中驚豔,面上卻含笑道:"可真給老夫人說着了,這鬧哄哄的人多口雜,蘇娘子還是別多禮了,到了府上再絮叨也不遲!"
簾子重新落下,秦護院很是揚眉吐氣的甩了鞭子,馬兒似乎也不待見周齊安,挪了挪臀,衝他噗嗤放了個響屁,悠悠然的拉車而去。
周齊安又驚又怒,那股子馬屁臭味幾乎讓他全身的血液都要衝破腦門了。
他身後的小廝戰戰兢兢的覷了他的臉色,磕磕巴巴道:"周管事,就,就這樣讓人走了?老夫人可還在等着---"
"啪"周齊安一腔怒火全發泄在這倒黴孩子身上,直把這小廝打的原地轉了三圈,他陰青着臉盯着遠去的馬車,咬牙道:"回府!"
不甘心又怎樣,那囂張的婆子竟然是那個給宗室裡的郡主、縣主教導禮儀規矩的桂嬤嬤,又是賢夫人的養女,還真將人揪到京兆尹那裡嗎?這不是暗指賢夫人是潑污蔣侯府的幕後人,只怕到時候見風使舵的京兆尹反過來賞他三十大板!
最讓他驚駭萬分的,賢夫人竟然親自來接蘇娘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要是賢夫人插手,老夫人想要回小少爺,只怕要從頭計議了,周齊安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去跟蔣老夫人周氏彙報,可是,才走了兩步,他忽然又停了下來,向蘇晗離開的方向眯眼望去。
路旁還有一輛馬車,也是駐足了良久,一個優雅雍容卻神色憔悴的婦人見蘇晗的車子有驚無險的離開,發出了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聲。
此人正是在此接蘇晗的苗氏。
兒子已經做了周密的安排,卻還千叮萬囑的來信讓她照應這蘇娘子母子,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兒子的一顆心分明還在蘇娘子身上,雖然他一再強調已經收了心思,將蘇娘子當師妹當親人,不過是怕她傷心難過,強顏安慰她罷了,再想到兒子與稽明珠的僵持關係,苗氏只覺的一顆心都泡在苦水裡,悽苦難言。
柏明湛給蘇晗置備的那套宅子在城中心最繁華地段,三進的院子,鬧中取靜,環境很是優美。
影壁山石,月洞廊橋,佈置的風格完全是按照江南的園林,整個宅院好似被翻修不久,全是依照她的喜好,尤爲雅緻軒麗,最讓蘇晗驚喜的,後院還有一處花園和小池塘,雖是初冬的季節,似是知道有主人來了,幾尾漂亮的鳳尾魚躍水嘻戲,讓人惶然的心都生出幾分雀躍和憧憬。
賢夫人並不在黑檀馬車上,不過是她的貼身婢女珍珠唱的一出空車計,蘇晗向珍珠到了謝讓花草親自送了出去,並細問了賢夫人的作息安排約定了去拜訪的日子。
小容吩咐秦護院等人歸整行禮,蘇晗則是和桂嬤嬤商議事情。
"那個時候我也是年輕氣盛,不懂事,生怕別人瞧不起我,要強的很,只知道受了委屈就要發泄,從不知道要取得老夫人和蔣二爺的歡心纔是我在蔣侯府立足的根本……自己也不知怎麼的就走到了那一步,將爹對蔣侯府的那點恩情也消磨沒了……後來,老夫人忽然就被查出飲食裡中了毒,二爺認定是我所爲,貼身的丫頭也指證我,我哭也哭了,鬧也鬧了,甚至用死證明清白。可是,蔣侯府還是不相信我,就這樣……"蘇晗說着垂下眼睛,露出了委屈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既然原主不是蔣二弄死的,那麼不是自己以死正清白沒的,就是被蔣侯府的下人折磨沒的,沒有主子授意下人敢私自動手,那個人有可能是周閆寧也有可能是蔣老夫人。
蘇晗不是原主,不知道原主和老夫人之間的恩怨,便各打五十大板,種種跡象表明,那蔣侯府的老夫人也絕不是個好相與的寬宏老人。
蘇晗的含糊其辭落在桂嬤嬤眼中卻有了另一番理解,言已盡,意味無窮,往事不堪回首。
桂嬤嬤面冷心熱,一路同行也摸清了蘇晗豁達率直的性子,自是對蘇晗的話深信不疑。
她本是礙於苗氏和柏明湛的情面,穆老爺子又是她義母賢夫人的大恩人,推託不下,纔到了蘇晗身邊,眼下卻是從心底對蘇晗生出了幾分憐惜之情,她輕輕的拍了拍蘇晗的手,嘆息了一聲,卻不做勸慰,只是聆聽。
蘇晗拭了眼角道:"我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今後還望嬤嬤多費心爲我考慮了。"
桂嬤嬤看了眼蘇晗梨花帶雨說不出清美絕豔的俊模樣,試探着道:"小少爺都這般大了,認祖歸宗對小少爺自是最好的出路,你和蔣二爺……"
桂嬤嬤可沒忘記柏三對蘇晗眼珠子似的呵護,要說沒有那種情意,她可就白活了四十多年。
蘇晗知道桂嬤嬤這話的意思,默了默,搖頭道:"子熙不能認祖歸宗一直是外祖父的心病,我那時就想通了,等蔣二爺回姑蘇接子熙我就放手,沒想到外祖父和他都出了事……如今,我是想着蔣二爺醒了再讓子熙回蔣家,可沒想到蔣侯府這般急不可待,我,我有些不甘心,也不放心子熙。至於我,我是不想再回蔣侯府的……"
蘇晗自嘲一笑,"再說,嬤嬤也看的分明,它府上的老夫人視我爲敝履,倒是省了我胡思亂想。"
想到城門口的一幕,堂堂的一等侯爵府的老夫人竟行了那般下乘的手段,桂嬤嬤扯了扯脣,怪不得以前曾有傳言說蔣侯府的老夫人周氏名不符實,她還只當是有人見不得蔣侯府鮮花着錦招了妒恨,而今想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桂嬤嬤略一沉吟,站起身道:"七味小哥既然是穆老爺子的關門弟子,想必有老爺子的風範,蔣二爺已經昏迷多時,事不宜遲,我這就去一趟蔣侯府……"
蘇晗沒想到桂嬤嬤比她還急迫,看了眼外面已經暗沉的天色,怔了一怔,點頭道:"我這就讓七味準備一下,跟嬤嬤一同去蔣侯府。"不知道蔣項墨怎麼樣了,聽說一直吊着性命昏迷不醒,要是因爲耽誤一夜翹了辮子,那可就冤枉了,兒子更是傷心死。
桂嬤嬤卻含笑搖頭,"老身一人去,只管讓七味小哥準備好就成了……"
卻說周齊安忍着驚怒派人悄悄跟在蘇晗的馬車身後,見馬車駛進了黃金地段一處三進的院子。
那處院子可不是憑白什麼人就能住進去的,上一任的主人可是一位致仕的黃大學士,一身傲骨兩袖清風,做官一世就積攢下了那麼一處宅院。
據說當時是他夫人相中了這處院子,可惜他俸祿有限羞愧而哭,被皇上知曉,哈哈大笑,親自派人將餘款給他付清了,倒是他夫人聞聽此事不是喜極而泣倒也給嚇哭了一場,留下一段夫妻相泣喜得美宅的笑話。
可蘇娘子怎麼住進這處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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