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晗簡直不能相信一個女人竟然喪心病狂到那種程度,不光狠心捨棄自己的骨肉,還要昧着良心害死數百口無辜的性命。
見蘇晗震驚失措的不能自已,蔣項墨很想上前安撫她,可下身還在隱隱作痛,那剪刀還在那女人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徹底息了那份攬香入懷的心思,神色愈發的凝重起來,以一種蘇晗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皇后娘娘心底愛重的人不是皇上,而是溢王爺……"
原來,皇后娘娘與溢王爺纔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誓約終身生死同裘,是那時身爲皇子的皇上橫刀奪愛,不光奪了溢王爺的江山還將皇后佔爲己有,皇后的母族也是一夕倒戈站在了皇上一側,心愛的人假死隱匿西域,她卻要強忍思念之痛與仇人同牀共枕強顏恩愛,還要爲他誕下龍嗣,顧忌母族她不能將皇上如何,但她萬不願給仇人生下子嗣……
"她想不想生那孩子,與我外祖父有什麼關係,落胎的法子多的是,她憑什麼要誣陷我外祖父?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她竟然還敢面對佛祖神靈,這種惡毒的女人,也不怕遭天譴入十八層地獄……"因爲恨和痛,蘇晗的聲音尖利刺耳,話也是極度刻薄。
蔣項墨這一刻才意識到眼前的女人有多麼的愛憎分明,他默默的看着蘇晗,等她情緒平復了才緩聲道:"因爲老爺子醫術奇絕,先後四次保住了她腹中龍胎,胎兒月份越來越大,錯過了這次機會,再落胎就有性命危險……"
還有一點蔣項墨沒說,皇后之所以推波助瀾的放任皇上大開殺戒,也不過是爲了讓皇上的暴虐行徑激怒朝堂,使得人人自危君臣離心,更讓那些肱骨大臣寒心失望,爲溢王爺後來起事做鋪墊。
皇后爲了溢王爺,可謂用心良苦殫精竭慮,而皇上至今不知道他傾心相待的女人對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後快。
無情的倒是多情,有情的偏是無情。
真真是最毒婦人心。
蘇晗癱坐在椅子上,只覺徹骨寒涼,身子都似埋在冰窖裡,半晌後她啞着聲音問蔣項墨,"我……娘走失也不是意外,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吧?還有皇后當年身邊伺候的那些人,還活着多少?藥是誰動的手腳?"
保胎的藥變成落胎藥,事關皇后的兇險,不可能隨意一個宮女內侍就能動手,必定是懂藥理的太醫。
蔣項墨深看了蘇晗一眼,"老爺子出事後,崔院判一路青雲做了皇后的專屬太醫,雖有幾分能耐,在老爺子面前卻是望塵莫及,當年皇后出事,他恰跟隨老爺子入宮……"
真相已經不言而喻,想到還在溢王爺手中的外祖父,蘇晗忍不住落下淚來,隨即她心中一緊,"這與抱嚕嚕進宮又有何關係,難道六皇子出事是皇后所爲?"
蔣項墨真要驚歎這女人的聰慧了。
真是個大智若愚的女人,平時看着咋咋呼呼沒有頭腦,關鍵的時候卻一點即透,心竅玲瓏的很。
這貨正是荷爾蒙分泌最旺盛的時候,激盪的情緒上來一不小心看向蘇晗的目光就又熱切了起來,見蘇晗皺起眉頭,目光掠過剪刀,他心中一個激靈,忙正色道:"這也只是懷疑,要在嚕嚕身上證實……"
到了晚間,望着嚕嚕平時睡覺的匣子空空如也,蘇晗心緒不寧,蔣項墨雖然保證嚕嚕不會有事,在皇宮那樣的地方,波瀾詭異,嚕嚕又是去做誘餌,哪有絕對的安全。
第二日小容從季小三那裡得來消息,六皇子和四皇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七味又從階下囚變成了新一代神醫,讓崔院判等人恨的不行。
"嚕嚕呢,嚕嚕什麼時候送回來?"小容不是個會賣關子的人,遲遲不提嚕嚕,讓花草生出不好的預感,她忍不住搶在娘子面前問花草。
小容面露遲疑,垂首低聲道:"皇后娘娘有很嚴重的失眠症,崔院判說嚕嚕身上的金猊體香能緩解皇后的失眠,嚕嚕便被抱去了皇后宮裡……"
蔣項墨昨日說的一番辛秘,小容不知道,蘇晗卻沒瞞着花草,花草當時就聽的目眥欲裂,眼下又聽皇后居然理所應當的將嚕嚕據爲己有不由氣的柳眉倒豎,脫口道:"真真太無恥了,人家戲文裡的皇后娘娘還貞靜持躬、母儀萬國,咱們的皇后娘娘,連個紙人都不如,簡直,簡直是個黃蜂尾上針,也忒歹毒無恥了……"
小容聽的花容失色,上前捂住她的嘴。
花草姐這張嘴真是要命了,幸好桂嬤嬤去了賢夫人那裡沒回來,若是給桂嬤嬤聽到,指不定怎麼看待娘子和她們二人,萬一隔牆有耳,豈不是惹下殺頭的大禍。
蘇晗也沒想到花草情緒這般激烈,禍從口出她卻知道,有些恨埋在心底便好,不必說出來,花草的性情愛憎分明,比她還要極端,桂嬤嬤就不止一次的因爲花草的事對她欲言又止,可能是礙於花草是她最貼身的人,不好多言。
花草的性子是要勒一勒了,有時候手段和厲害並不是圖一時的嘴上痛快。前世與叔叔爭奪父親的遺產,她就如花草一般,動不動就放出狠話,把意圖全擺在了明面上,還未交戰就已經輸了,而叔叔卻是笑眯眯一臉溫文儒雅很好脾氣的應酬她,背地裡卻對她下毒手。
花草什麼都好,就是七情六慾都擺在臉上,很容易吃大虧,蘇晗沉色看了花草一眼,本想嚴厲的呵斥幾句,想到花草對她的盡心和維護終是不忍心。
即便如此,蘇晗的臉色也讓花草心中一凜,娘子待她如親生姐妹,鮮少這般厲色,花草便知自己忘形了,不由咬脣垂首道:"娘子,我錯了,你罰我吧。"
小容見此情景生怕羞臊了花草,立刻退了出去。
蘇晗看着花草沉聲道:"哪裡錯了?"
花草用手揪着自己的衣襟,"奴婢失了分寸張狂了,可……我是看這裡只有娘子和小容,在外面我不會這樣……"
聽花草這樣說,蘇晗到口的話便嚥了回去,花草不是不知輕重,只是沒將她和小容當外人,她嘆了一聲問道:"這些年咱們接觸到的各色婦人中,你最佩服誰?"
花草想了想,"桂嬤嬤。"
桂嬤嬤?
這個回答讓蘇晗很意外,如果是她,她會說是賢夫人或者苗氏,賢夫人剛毅灑脫,苗氏柔韌決絕,是她欣賞的兩種截然不同的女子。
花草眼中閃着崇拜的光芒,"桂嬤嬤很厲害,婢子想做桂嬤嬤那樣的人。"
在花草眼中,桂嬤嬤不怒自威,很有氣場。
跟着去了一趟賢夫人府,最讓花草震驚的不是賢夫人出人意表的古怪性情,不是那華麗逶迤又恢宏霸氣的皇家園林,而是桂嬤嬤只神色淡漠的往那裡一站,一衆僕從均是敬畏又親近的對着她俯首。
那一幕很讓花草這丫頭有感覺,桂嬤嬤就是富裕德那樣的存在,賢夫人府上一人之下衆人之上的人物,賢夫人府的總管都要看桂嬤嬤的臉色行事,相當的霸氣。
她也想做那樣的人,等娘子回了蔣侯府,給娘子管着一切,哪個敢造反對娘子不敬,她就輕輕的撫一撫鬢髮,一個眼神掃過去,那人就嚇的面如土色戰戰兢兢,一定很威風。
瞅着花草一臉嚮往的神情,蘇晗啞然失笑,竟是她多慮了,花草這丫頭從來沒有失了本心,倒是她一直在糾結,私下裡很捨不得花草嫁給甘果後,就離開她。
見娘子笑的促狹,彷彿知道她心中所想,花草不由的俏臉一紅,又潑辣的仰首道:"婢子就想做娘子身邊的管事娘子,一輩子不離開娘子,做個像桂嬤嬤那樣的人。"
蘇晗調?戲的揉捏花草細膩的臉蛋,"沒出息的妞兒,管事娘子有什麼好當的,你要眼光放遠一點,志向高一點,讓甘果給你掙個鳳冠霞帔的誥命回來纔是。"
"娘子……"花草臊的臉色漲紅,衝了蘇晗跺腳。
蘇晗脣角才浮出一個淺笑,便斂了去,語帶威嚴的對花草道:"跟你說的那件事爛在肚子裡也不能與人透漏分毫,更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對皇后娘娘的不敬,禍從口出,可記住了?"
花草立刻肅正了臉色,"婢子記住了。"
蘇晗點頭,打定主意讓花草跟在桂嬤嬤身邊歷練一番,此是後話。
提到皇后娘娘花草便憤懣又擔憂道:"皇后娘娘有心要霸佔嚕嚕,蔣二爺如何能將嚕嚕再送出宮來?娘子,萬一那女人不將嚕嚕還回來可怎麼辦?"
自來了京城,蘇晗便覺她最對不住的便是嚕嚕,一而再再而三,事到如今她毫無辦法,爲了外祖父,她只得選擇相信蔣項墨。
蘇晗心中亦沒有底,沒有回答花草這個問題,而是道:"老侯爺可將子熙送回來了?"
子熙越來越得老侯爺的歡心,老侯爺閒來無事便將子熙帶在身邊親自指點他武藝,又讓蔣總管送來了很多兵法陣圖,甚至還有一匹精壯的幼馬良駒和一杆烏金櫻槍。
子熙在這一點完全遺傳了蔣二,當下對着這些東西就樂的跳了起來,簡直愛不釋手,以往穆老爺子逼他背醫書的時候可沒見他這般興趣濃厚。
老蔣家後繼有人,老侯爺自是喜不自禁,當下趁着蘇晗因爲嚕嚕的事分神的功夫,便悄悄帶着子熙去了西北大營歷練見識,昨兒去的,至今還沒回來。
花草心虛的搖頭。
看着太陽一點點西移,雖然餘暉還在,外面卻是寒風刺骨,蘇晗不由蹙眉,只怕今日又不回來了,這一老一少可別出什麼意外才好?
花草便道:"婢子這就去找蔣總管問問。"
卻在這時,小容進來回道:"娘子,蔣總管親自來說老侯爺見天色晚了,生怕凍壞了子熙少爺,就帶着子熙少爺回蔣侯府了,今兒就不回來了,讓娘子不要擔心。"
花草立刻小心翼翼的觀察自家娘子的臉色。
這丫頭是滿心想撮合娘子與蔣二爺,眼見的這兩個冤家也能處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說事兒了,應該是能破鏡重圓的吧。
蘇晗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嗯,你們下去吧。”
花草和小容飛快的交換了一下視線:反應很平靜,娘子是接受蔣二爺了嗎?
兩個丫頭一退了出去,蘇晗就咬牙在屋裡轉圈。
他們蔣家的這祖孫倆真是厚顏無恥透了,這老侯爺更是得寸進尺,她好吃好喝的招待這老頭子,他卻一聲不吭的拐了她兒子家去,趕明兒就讓秦護院將子熙接回來,又忍不住在心底罵子熙是白眼狼,貪慕富貴,有了富貴爹就不要窮苦娘了。
到了第二日,蘇晗終是沒有吩咐秦護院去蔣侯府要兒子。
子熙有多仰慕他這個爹和曾祖父,她自是知道,子熙願意跟着老侯爺去蔣侯府,說明這孩子心底是想去的,從小到大她虧欠子熙太多,如今有了機會,還是滿足他吧,正好瞧瞧子熙喜不喜歡蔣侯府,留下還是跟她回姑蘇,讓子熙自己選擇。
老侯爺坐在子熙對面,祖孫兩人一大一小在外院的練功房裡吃早餐,蔣總管有事來回老侯爺,老侯爺便起身到了隔壁的明間裡去。
“二郎媳婦沒生氣,沒派人過來接孩子?”老侯爺有些驚奇的看向蔣總管。
他以爲那丫頭定是一夜難眠,一大早就殺上門來搶孩子,之前他可是好幾次開口要帶子熙回蔣侯府玩,那丫頭跟他吹鬍子瞪眼睛,寸步不讓。
蔣總管也料錯了蘇晗的態度,見老侯爺心情大好,不由笑着道:“許是二.奶奶迴轉了心意。”
二爺爲了穆家的事幾番奔走,萬一真是冤案,只怕天都要給他捅個窟窿出來,擔了殺頭的風險,二.奶奶就是鐵石心腸也應該被感化了。
老侯爺卻是搖了搖頭,不對,那丫頭是個執拗的,不會輕易改變主意。
已經成功把小的拐了過來,下面就是拐大的。
這小子的娘顯見的不能用這種法子,得讓那丫頭心甘情願自己吐口才成,看着子熙坐的筆挺的身影,他眯眼對蔣總管招手,壓低聲道:“你去見那丫頭,就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