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柳家莊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半夜做那個惡夢的原因,今早一醒來時候我整個人特別累。再加上我和劍鬼都是一聲不吭的冷戰場面,導致周圍的氣壓偏低,別人不知道還以爲我們剛吊完喪回來。剛纔端飯菜進房的那個小二本來推開門是一臉的喜慶,大大的笑臉在臉上掛着,結果一見我們這樣子立馬面無表情,咋一看還有點凝重,看得我差點沒笑出來。可是想到現在不能笑,就繼續板着臉喝粥。

其實自己也弄不明白爲什麼要板着臉,也許就是爲了賭一口氣而已,自己想想都覺得不值得。

不能說話,我就只好盯着碗裡的粥。眼前的清粥,小粒的米,切得極碎的肉蓉,入口香甜,也不知是放了什麼佐料,讓人忍不住想連口吞下去。

我這個人,不習慣把事情留着隔夜,開心的倒無所謂;傷心的事,我向來都是選擇忘記,或者找方法排解,不然老是壓在心上多辛苦啊!可能是這碗粥讓我的心情平靜了下來吧,我決定先開口打破僵局。這麼鬧下去勞肺傷神,又沒錢分,何苦呢?可是我該說什麼好纔不顯得太突兀?怎樣打開個話題才顯得自然啊?這事還真不簡單。

“別發呆了,這小米粥加了蓮子粉和百合熬的,寧心安神,你多吃點。”劍鬼停了下來,話語間似乎有極力掩飾的窘迫。

看到他那樣子,我的心頭大石終於放了下來,這不是不用我先開口嘛!

“劍鬼,你真是個男人!”不錯,那啥男子氣概,就該這樣!心裡暗暗地感動一番,知道我半夜做惡夢,還懂得讓人給我熬寧神的粥,真看不出他還挺細心的。

“免得你半夜大喊大叫,別人以爲我怎麼了你。”他正色道。

我差點沒被粥噎死:“劍鬼,你就不能給我留點想象什麼的?”

他又不說話,繼續當他的啞巴。你絕!好女不跟男鬥!算了,看在這粥的份上,老孃我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唄!努力想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日子才過得開心嘛!

“你笑什麼?”劍鬼手裡還捏着瓷制的湯匙,卻不繼續吃,像是看化石一樣看我。

“嘿嘿,沒……這粥真香!”

“……”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連吃了三碗,末了還不停地舔脣,這小米粥不是一般的香哇!

劍鬼換了身玄藍色的衣服,許是因爲要駕馬,所以衣服仍然是偏窄,不過襯得他的身材更好了!誒,人長得高就是好啊!我換來換去那兩套,也不計較那麼多了,就穿了煙紫色的紗裙,再罩上斗笠,便告別了這間我曾對它有着恐怖而不切實際的臆想的“龍門客棧”。

進了馬車裡之後,我終於可以不用戴着斗笠。馬車遠離了喧鬧的市集、繁雜的綢底木履的腳步聲,小販的吆喝聲,還有各色小吃的香味……

我打開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沒有黑紗隔着的空氣。天是深遠的藍,夾着枝葉草氣的風很涼,四周全是灰白色樹身的杉木……這一切的景象,竟然讓人莫名地傷感起來,難怪古往今來,這麼多文人墨客都會悲秋。這似乎真是個思念的季節,是個思念勾起憂傷的季節。

“劍鬼,現在我們要去哪裡?”我連忙打起精神來。我雖然和現代的家隔着遙遠的時空,可是衣食無憂,無謂不識愁緒強說愁,做人還是積極點好!

“柳家莊。”他的聲音也似是有點散漫,沒有一慣的緊張與利落。

我快暈了!連聽劍鬼說三個字也能想出那千絲萬縷的情緒……

也許,我是想家了。可是,回不去了吧,或者會有契機讓我回去,可是都不知道那個契機是什麼,我也懶得去找,聽天由命吧!

柳家莊!我來也!

“到了柳家莊之後,你就別叫我劍鬼了,叫我凌劍。”

“明白了,這個不是問題,問題是到時你要說我是你的誰?還有你跟那柳家的人是不是都很熟?”呆在車裡很悶,我乾脆打開車門透透氣,順便可以看看劍鬼,就算是看他的背也好哇……劍鬼的背很寬,而且看起來很結實的樣子,恐怕是練武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身材吧。

“就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還有,柳家莊的人不姓柳,姓楊。”劍鬼專心的駕着馬車,都不回頭看我一下。

“喂,那啥凌劍兄,你說我是你妻子的時候,就不覺得不好意思的麼?都不停頓一下。就算你不覺得不好意思,也該考慮一下我好不好意思的吧?不姓柳?那爲啥叫柳家莊啊?爲啥不叫楊家莊?嘿!不如叫‘楊門’……對了,劍鬼我跟你說我家鄉的一個故事哈,是有關楊門女將的……”

我還沒說完就被劍鬼推了進車裡,還關上門。剛纔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啊?我怎麼就被推進來了?

“劍鬼,你回答我的問題啊。”我本着大無畏的精神想去打開車門,誰知那門推都推不動,肯定是劍鬼動了手腳。

“劍鬼!你讓我開個門會死啊?”說得興起呢,爲啥不聽我說下去?這孩子真沒禮貌。

“劍鬼,你讓我開個門你不會死,可是我不開門就悶死的,你忍心看着我就這麼悶死在車裡麼?”

“開窗。”劍鬼雲淡風輕地丟給我兩個字,車速就開始加快。

這娃咋這樣,見過話少沒見過這麼少的,裝酷也該適可而止吧,至於麼?

到了柳家莊之後,我終於明白柳家莊爲什麼叫柳家莊了!

原來是因爲這裡種滿了柳樹……

呃!竟然就因爲這麼個無聊的原因,就叫柳家莊!如果這裡種滿了桃樹的話,那豈不是要叫桃花島?!這莊主到底是怎麼想的?果然是林子大了啥鳥都有!

馬車一路快速行駛,可是到了柳家莊的路口就放慢了速度,慢得跟走路一樣,我把半開的窗子全推開,想感受一下垂柳的美姿,誰知被一捆枯掉的柳枝迎面打過來纏住了頭髮,我拼了命解開都不至於被勒死!看來這附庸風雅的行爲不宜出現在我身上。

太陽差不多要下水了,馬蹄踏在石橋嘀嗒嘀嗒的聲音很清脆,夕陽的橘黃在湖面暈開,湖裡不知名的魚浮上水面,吐出一圈圈的波紋,打破湖面的平靜……

我忽然想起了馬致遠的《天淨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這麼想着的時候,嘴裡不經意便輕輕唸了出來。那詞裡描述的景象,和眼前這一切竟有幾分相似之處,本來是很美的畫面,可是一聯想到那詞,就陡增了幾分悲傷。

劍鬼卻推了門進來,滿臉的詫異:“那詞,誰教你的?”

我被突然進來的他嚇了一跳,又被他問的問題嚇了一大跳,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愣着愣着就問了一個很無厘頭的問題:“我剛纔說這麼小聲你也聽得到?”媽呀!我剛纔那幾近是氣音啊!他在我嘴裡裝了竊聽器不成?

“誰教你的?”他不理會我的問題,只是重複着那句話。

“我家鄉的一個人寫的詞,我那裡的很多人都會的。”馬致遠前輩,我對不起您啊!可是跟他認真解釋起來的話會很麻煩,我只好這麼說了!

“原來這樣。”他好像很失望,又轉身出去了。

真是莫名其妙。

真正進了柳家莊之後,那才叫大開眼界!事關這裡什麼奇形怪狀的柳樹都有,有幾人合抱才抱得來那麼粗的柳樹,也有小得跟竹子一樣的;有樹幹筆直的,也有彎曲盤旋的……如果不是那柳葉沒變,我還真不敢認那些是柳樹!地面上鋪着滿滿的柳葉,厚得連馬蹄聲都聽不到。還有好多柳枝編頂的亭子,想想剛纔那座小橋的欄杆,好像也有柳枝飾邊……我不得不得感嘆這家子人的用心良苦和做這些的人的心靈手巧。

走着走着,那路越來越小,柳樹也越來越密,馬車進不去,我們只好棄了馬車下來步行。周圍全是柳樹,還排得很整齊,可是總是看不清路的樣子。

囧!這裡這麼多柳樹,會不會有什麼看不見的兄弟姐妹的說?我連忙緊跟着劍鬼,他殺氣那麼重,離他近一點就多一分安全。

“你幹什麼?”

我正慌慌張張地四處張望,也沒留意他停了下來,差點撞了上去!還沒站穩就被他一把抱了起來,我被嚇得魂飛魄散只知道死死地抱着他。他帶着我跳離原地,在柳枝間穿梭着,也不沾地,不停地用腳點着附近的柳葉,神情很是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