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有令,今日當值的太醫都到未央宮聽命。”宮人傳話完畢,就看到衆位太醫面面相覷,隱有私語響起。
“發生了何事?怎麼都要去未央宮?”
“誰知道呢?”
陸達亨讓宮人先回,隨後反身道:“都快收拾,我們這就走!”
衆人齊齊應和,忙碌起來。
與此同時,伴着皇帝擺駕未央宮,和一衆太醫浩浩蕩蕩往未央宮去的陣勢,朱祐杬中毒的消息,飛速在紫禁城中傳揚開來。
“太醫,四皇子中了什麼毒?”朱見深在殿中來回踱步,不時看一眼全身通紅,神智不清的朱祐杬,厲聲問道。
“回陛下,四皇子他乃是中了曼陀羅的毒!”陸達亨和身邊太醫交換幾個眼神,出列回答。
話音方落,宸妃細細的抽泣聲瞬間清晰,惹得朱見深眉心更緊了。
“朕問你們,可有的治?”
“回陛下,這曼陀羅是劇毒,四皇子雖說中毒不深,可畢竟是孩童,這解毒”
“解毒如何?“朱見深不耐煩的打斷陸亨達。
“只怕四皇子要受罪了。”陸亨達言罷,深深低頭。
“不管你怎麼治,朕只要一個完好無損的四皇子!如若不然,你這太醫令也不用當了!”低沉的嗓音響起,殿上衆人無不膽寒。
陸亨達領命謝恩,分派了人手,讓諸人挪步,然而宸妃死活不走,最後只留下她和幾個宮人。其餘人都來到了偏殿。
“唉,可憐的杬哥兒,若不是發現的早,只怕這命都沒了!”萬貴妃啜泣輕言,隨即看向朱見深,淚盈於眶卻強忍着不掉落。
“陛下,竟然有人敢暗害杬哥兒,您可定要爲他做主啊!”
朱見深示意羅織扶住她。語氣森然:“朕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暗害皇子!”
“太后娘娘駕到!”
“皇后娘娘到!”
“端妃娘娘到!”
隨着一聲聲唱和,周太后,王皇后和一衆宮妃相繼進殿,神色莫不駭極。
“皇帝,小四怎樣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讓衆人免禮。周太后焦急的來回看,最後釘在朱見深身上。
朱見深遂將太醫的說法說了一遍,心底苦笑不已:若不是杬哥兒出事。母后只怕還不願見他吧。
聽得能解毒,周太后的心稍安,目光轉向一旁的萬貴妃,突然發難:“貴妃,後宮竟然有皇子中毒,你就是這麼管理的麼?”
萬貴妃立即跪下,語氣惶恐:“太后,都是臣妾管教不嚴,還請太后責罰。”
“你”
眼看着周太后要發話,朱見深立即打岔:“母后。這事情以後再說,目前最要緊的還是要查出來到底是誰在暗害杬哥兒。”
被兒子如此明顯的袒護氣到。周太后深深看一眼低頭的萬貴妃,略帶不滿的道:“好,這件事情吾先記下。待查出兇手是誰之後,一併處罰。”
朱見深忙稱是。
“嘔!”望着身上被噴濺的嘔吐物,張初儀屏氣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就被當作典型給抓了去。
“嘔”
嘔吐的聲音持續着,直到兩刻鐘之後,朱祐杬才轉變成了乾嘔,張初儀方抽身剛要半滿的痰盂給端出去,就被陸亨達攔住了去路。
“給老夫。”
順從的遞給他,張初儀忙出門去端清水給朱祐杬擦洗,瑤芳則是給朱祐杬解開衣衫,同時去抽牀鋪上的被褥。
“太醫,這樣就好了麼?”
望着正探身去看朱祐杬嘔吐物的陸亨達,宸妃掩鼻焦急的問道。
陸亨達稍候放回答:“回娘娘,幸而四皇子吃下的乃是曼陀羅葉子,如果是種子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嘆了一聲,他接着道:“這只是讓四皇子將毒物吐出來,體內的毒素尚未清除,待微臣開方。”
言罷,陸亨達提筆開方。
“太醫,爲何杬哥兒身上還是這麼燙?”朱祐杬已經停止囈語,然而全身依舊滾燙,灼傷了宸妃的心。
“快取冰壺過來,放在四皇子身邊爲其降溫。”隨着陸亨達吩咐,瑤芳立即將朱祐杬隨身的冰壺放在他身邊,生怕不夠,又拿了好些過來。
端着水進來的張初儀見到的就是被圍成一圈的朱祐杬,垂眸思索了下,才謹慎的開口:“太醫,如果換成烈酒爲四皇子擦身的話,高熱會降得快些。”
陸亨達眉眼一挑,臉帶薄怒:“小小宮女竟也敢妄言!”
張初儀立即噤聲,再不言語。
然而,朱祐杬身邊的冰壺不知換了多少以後,渾身依然滾燙,宸妃急的雙眼佈滿血絲,直看的陸亨達心驚。
趁着張初儀換水的功夫,他尾隨而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老夫問你,那烈酒可真能降溫?”
不着痕跡的打量他片刻,張初儀方纔猶豫的道:“回大人,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幼時奴婢發燒沒藥吃,嬤嬤就討了酒來給奴婢擦洗,高燒就退了。”
聽她說的猶豫,陸達亨凝眸沉思。
張初儀見他沒什麼吩咐,徑自行禮離開。
蹊蹺,太蹊蹺了,爲什麼朱祐杬會中毒?張初儀邊走邊思索。
皇子們的飲食由專人負責,她們不過是遞個手的活計,就算宸妃和萬貴妃合謀換了那壺毒酒,她就是要報仇也不會向一個小孩子下手。
瑤芳也不會,往日裡她待朱祐杬是萬般好,真真的含在脣裡怕化了,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如何會起心思害他?
高伯達更不可能,那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
那麼還有誰呢?
張初儀將朱祐杬在未央宮能夠接觸到的所有人細細過濾,始終沒什麼發現。
或者。是在未央宮外中的毒?
她立即回憶這些日子以來,朱祐杬都去過哪些地方,接觸過什麼人,吃過什麼東西。
然而,想來想去,也沒抓住一個疑點,張初儀的眉瞬間擰成一團。
“四皇子如何了?”
一道焦急的嗓音突然響起,驚得她立即回神望過去。卻是神色緊張的德妃。
張初儀立即行禮:“回娘娘,四皇子中了曼陀羅的毒,陸太醫正悉心治療。”
“曼陀羅?”德妃輕呼一聲,正要往寢殿進,就被出來詢問治療進展的羅織給引到了偏殿。
與此同時,從文華殿迴轉的朱祐樘也接到了令他瞠目的消息。
“四弟中了毒?”
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射向躬身垂首的秦羅。朱祐樘上前一步,急切的道:“此事當真?四弟現在如何了?”
“四皇子如今正在由太醫令救治,應當無礙。”
“不行。吾要去看看四弟!”朱祐樘低聲道一句,就往外衝。
“殿下,不可!”何鼎立即攔住。
玩着一臉沉重攔在身前的何鼎,朱祐樘語氣不穩的問:“何伴當,你這是幹什麼?”
“殿下,您如今正在禁足,要如何去未央宮?這可是抗旨啊!”何鼎言罷,小心大量朱祐樘瞬間沉下來的容色,接着道,“陛下的氣還未消。如今這個時候,殿下再抗旨。這後果誰能預料得到?”
“可是四弟他”朱祐樘的心無法不焦躁,當年他眼睜睜的看着母親中毒而亡,如今又突然聽聞弟弟中毒,一時心亂如麻。
“殿下,所有的太醫令都在,四皇子定會無恙。你若是擔心他,大可以再派人去看看,要知道青矜姑姑如今也在未央宮,您還是莫要露面的好。”
望着朱祐樘變幻不定的神色,秦羅跟着勸道。
“看來,也只有如此了。”低嘆一聲,朱祐樘頹喪的往裡走,同時吩咐:“何伴當,你去一趟罷。”
何鼎領命,丟給秦羅一個好好照看的眼神,轉身出門。
“蘭溪,杬哥兒怎麼樣了?”
蘭溪一進門,萬貴妃的問話就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她心神一整,語帶泣音:“回太后,陛下,娘娘的話,杬哥兒服了鹽水,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如今正由太醫降溫,神志尚未清醒。”
看着衆人都舒一口氣的神色,她猛地跪下,以額觸地:“陛下,太后,我們杬哥兒好好的竟遭此大罪,您可定要爲他做主啊!”
言罷,頻頻叩頭,熱淚蜿蜒而下,衆人無不別過臉去。
“是啊陛下,守衛如此森嚴的未央宮竟然會被下毒,臣妾一想起就心驚肉跳,回去後必要加緊防範,小十一可才三歲!”德妃心有餘悸的拍拍胸脯,眼中全是擔憂。
她這話一出,在場諸人無不變色,只王皇后神情不動。
終自己一生,她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還有什麼可怕?
瞳眸染上淡淡的諷刺,她看向坐在首座的朱見深,沉默等待。
“皇帝,這事情必要嚴查,吾倒要看看是誰冒天下之大不韙,膽敢謀害皇子!”
周太后語氣嚴厲至極,視線不經意掃過萬貴妃,稍作停頓。
朱見深打量一眼神色驚惶的衆人,決然的道:“懷恩,吩咐宗人府立即開始查,定要找出這個狂徒!”
懷恩垂手領命。
“母后,杬哥兒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兒臣看您面色不好,還是先回仁壽宮,但凡有消息,兒臣就派人告知與您,可好?”
望向一旁的周太后,朱見深溫聲建議。
掃一眼衆人,周太后緩緩點頭:“好,吾這就先回去。你們,也都別呆在這裡,回去好好檢查各宮去,莫再讓吾擔憂!”
一行人齊齊稱是,恭送她離開之後,各自留下人,一一告退,到了最後,只剩了朱見深和萬貴妃兩人。
錦帕輕掩眼角,萬貴妃傾身靠向朱見深,抽噎不已:“陛下,杬哥兒”
“朕知道,朕知道!”輕拍她的背心,朱見深柔聲安撫。
門外,宸妃盯着這一幕,眼中的血絲更加鮮豔,凝立半晌,沉默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