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張敏急急下牀,不經意被絆了一下,踉蹌跌倒,就這麼一瞬,阿福就消失在了眼前。
不顧身上傳來的痛楚,張敏快速起身,衝了出去。
在阿福將要打開門出去的時候,終於趕上,抱住了已經跨出一步的阿福,急速的關上了門,重新回到寢殿。
“殿下,您想要做什麼?”口氣有些喘。
“張伴當,你也聽見了不是?就是那個人害了孃親,我要去找父皇,讓父皇將她抓起來。”阿福睜着一雙水眸,高聲叫嚷。
連忙捂住了阿福的嘴,張敏心下暗忖消息是如何傳出來的。
“殿下,不可莽撞,此事萬萬不可鬧到陛下那裡!”張敏面色很是鄭重。
“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告訴父皇?告訴了父皇就可以抓住那個壞人了!”在阿福的眼中,自己的父親無所不能,肯定會抓住害死母親的兇手的!
“陛下,我們有證能夠指認萬貴妃麼?我們沒有!陛下如何能夠相信?”
就算有了證據,憑藉自己多年深宮中的所見所聞,陛下對於萬貴妃的寵愛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張敏對於這明曉的結果頗爲無奈,又無法和阿福解釋,只得含糊交待。
而且對於這流露出來的消息,張敏感覺很是蹊蹺,心中警惕更深。
“可是,就這樣放任壞人不理麼?那孃親的仇如何報?”阿福不明白爲什麼父皇會不爲孃親報仇,小臉上滿是不甘以及憤恨。
“殿下,現在事實還不清楚,我們切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張敏心驚,當初純稚的孩童如今就已經變得有些陌生。
“可是,如果真是那個壞人害了孃親呢?”阿福並不放棄,眼中燃燒着一簇火焰,看着張敏。
“殿下,就算是她害了您的母親,我們也有了充足的證據,這樣您也不能去見陛下,您想想看,陛下和那人幾十年的感情,如何會因爲這就將她治罪?”
紀氏的離去太過突然,弄的張敏措手不及,本來不想讓他這麼早就接觸面對宮廷皇家的陰暗,可是看着他此刻的憤恨神色,張敏無法,不得不提前對他說出事實的殘酷,雖然他知道這會讓阿福傷心,但是現在的他必須要知道真相,才能在這深宮中一步步的學會保護自己。
“你是說,孃親加上我還不如那個壞女人麼?”阿福聽出了張敏話中的隱意,憤恨的神色褪去,疑問,不信,恍悟,傷心,難過,一次次的變換,待到話一出口,面上只剩了濃得化不開的失落,。
“殿下,陛下還是很疼愛您的,只是不要在他面前說那人的壞話就好,萬一真是她害死了您的母親,您也不要讓仇恨佔據了您的心靈,您的母親不會想看到這樣的您!”張敏蹲下身撫摸着阿福的臉頰,輕聲安慰。
垂下的肩膀顯示了現在阿福的難過,每一個孩子都希望自己會是父母的寶貝,可是**裸的現實讓阿福認識到了自己並不是父皇心中重要的寶貝,他,抵不過那個有可能傷害了孃親的壞女人。
聽到張敏提到孃親,將心中的寥落掩埋,阿福此刻專注的問着母親的事情。
“真的麼?孃親是這樣想的麼?”
“必是如此,您母親那樣一個溫婉善良的人必定不願見到她唯一的兒子被仇恨淹沒,她肯定希望您能平安成長,變得強大起來,能夠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所愛之人。”
腦海中又憶起那個嫺雅敏慧的女子,她也一定是如此希望的吧!
“好的,我不會告訴父皇,我要努力長大,變得勇敢堅強,這樣就能搞清楚孃親到底是因何而亡,我也就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了”
六歲的孩子,臉上的純真稚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多了些不符年齡的隱痛和堅定,望着這樣的阿福,張敏卻分不清心中充斥着的是喜是憂。“好的,您這樣想就對了,以後可不能再不吃東西了,不然如何能夠長大?”阿福順從的點了點頭。
回望一眼這寥落冷清的宮室,將那些腦海中的回憶深埋,抱緊了懷中的阿福,張敏低語,“殿下,我們走吧!”
“嗯!”看了看自己曾經留下痕跡的地方,阿福終是不捨的點了點頭。
紛紛細雨落下,院中的玉蘭孤影橫斜,已經變成金色的忍冬在雨中怒放,縱情燃燒着最後的生命,隨着身後的宮門緩緩合上,這曾經寂寞的長樂宮在迎來了短暫的歡欣過後,重新歸於寧靜。
長安宮
“娘娘,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奴婢無絲毫隱瞞!”
如果張敏在此,必會聽出此人正是在長樂宮中最先開口的女子。
“娘娘知道了,你且下去領賞,日後有吩咐再喚你!”得到萬貴妃的眼神示意,羅織打發眼前仍跪着的人退下。
“奴婢謝娘娘賞,奴婢這就退下!”俯身叩首,滿含恭敬的道謝,女子起身離去了。
待人走後,羅織關上殿門,迴轉身前,“娘娘,此事不成,還有下次,您切莫煩憂。”
“羅織,你說,本來那個小子都出來了,又被張敏給弄了回去,不知二人說了什麼,竟悄無聲息的返回了清寧宮,本宮甚是好奇。”
蓮步輕移,來到妝臺前,將發上的簪環拔下,透過銅鏡望着身後動手給自己打散發髻的羅織。
那個賤人大殮,還要累的自己前往哭臨,這一天繁瑣的禮節折騰下來,委實疲倦的狠了,心中的滄桑瞬間瀰漫。
“這個奴婢就委實不知了,不過那個小子確實沒有去向陛下哭訴倒是真的。”和主子短暫對視之後,羅織立即垂眸,實話回答。
“哼,每次都是張敏壞本宮的好事,六年前是他,六年後亦是他,爲了那對賤人母子,竟如此奮不顧身麼?那好,本宮就成全你。”語中有明顯的恨意,手重重落下。
緊跟着“啪”的一聲脆響,手中的碧玉簪在妝臺上斷成兩截,碎了滿眼的碧綠,好看的小說:。
“不過一個小人物,娘娘不值當動怒,傷了自個兒可如何是好?”羅織來到萬貴妃側面,仔細檢視那雙保養柔嫩的纖手。
“哼,不過是個玩意兒!”收回手,萬貴妃起身,將身上的素服褪下。
轉身吩咐,“告訴樑芳,本宮交待他的事情必須萬無一失,別整日的跟他手下那幫烏煙瘴氣的傢伙胡鬧,還有儘快準備,本宮等不及了。”
說完徑自來到牀榻坐下,羅織上前爲其脫鞋,“娘娘放心,奴婢伺候您歇息之後立即去傳話,您別多想了,今日累的狠,您好好歇息吧!”
“嗯,你辦事本宮向來放心。”打了個哈欠,萬貴妃輕移身體,慢慢躺下。
羅織蓋好錦被,檢查了被角,放下帷帳,關上窗櫺,環視一週,低聲交待好身邊的宮人之後,轉身出去找樑芳去了。
不多時來到了樑芳的房間,還沒進門,就聽見有聲音傳出來。
“錢能,你是怎麼辦事的?怎麼這次進貢的都是這般貨色?”正是御馬監樑芳的聲音。
“哎,咱家也很爲難啊,這次確實是找不到更好的了,所以才選了這一批中貨色最好的,公公息怒,下次一定進貢些極品來。”
另一道聲音傳來,羅織仔細聽,原來是在外採辦的御用監太監錢能。
“你看看你,什麼態度,這次你自己呈上去,咱家可是一概不管!”氣憤於錢能的辦事不力,樑芳很是不滿。
看來是給主子採辦的事情出了問題,羅織也不等錢能答話,輕咳一聲。
屋中的人驚覺,一個小宦官探了出來,待看清是貴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臉上立即堆滿了笑意。
“原來是羅姑姑啊,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快快請進。”小宦官躬身側轉,迎羅織入內。
樑芳和錢能已經聽到來人是羅織,均起身相迎。
“羅織,可是娘娘有什麼吩咐?”見到進門的羅織,樑芳率先開口。
“不急!”安撫了樑芳,羅織向身邊的錢能福禮。
“錢公公,許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呦,咱家可擔待不起,姑姑別來無恙啊!”錢能出宮的時日較多,可是對於這主子身邊的貼身宮女,仍是不敢怠慢。
“承公公關懷,羅織甚好!”和錢能稍微寒暄,羅織面對樑芳,沉聲開口。
“公公,娘娘命羅織來傳話,說是之前吩咐你做的事情現在需要提前,並且必須萬無一失。”
接到指示,樑芳正了臉色,“請回稟娘娘,咱家必定不負娘娘希望!”
“如此就好,不打擾兩位公公了,羅織就此告退。”輕輕福身告辭。
兩人忙回禮,只見走到一半的羅織在門口停住,露出柔美的側臉來,“忘了說一句,兩位公公,小心隔牆有耳啊!”不及屋內衆人反應,移步遠去了。
屋內的樑芳和錢能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公公,這娘娘吩咐了你什麼事情啊?”錢能湊到樑芳跟前,一臉的好奇。
“不該問的不要問,這事情你還是少摻和的好,把你手中的差事辦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其他書友正在看:!”樑芳沒好氣的斜了一眼身邊的人,甩了甩拂塵,丟下一臉鬱卒的錢能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哼,不告訴就不告訴!”錢能雖說滿心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帶着身邊的小宦官也離開了。
乾清宮
坐在榻上後的朱見深單手撐首,另一隻手揉了揉緊繃的眉心,稍微緩解了下沉重的頭。
“懷恩,來哭臨的那些人都回去了麼?”掩不住的倦意襲來。
“都已經回去了,陛下,您休息一會吧!”懷恩上前關切回稟。
“那就好,這一日忙碌下來,卻是乏了。”看了看案几上的奏章,朱見深一聲嘆息,只好改日再批示了。
正要起身,就聽到小宦官進來,“啓稟陛下,袁指揮使大人求見!”
懷恩暗自思量,事情有眉目了麼?看着朱見深,等他示意。
“宣!”一聽到是袁彬,將想要休息的心生生壓下,朱見深又端正坐好。
片刻,一身素服的袁彬進的殿來,正要叩拜。
“袁愛卿免禮,可是事情調查清楚了?”很是急迫,朱見深免了袁彬的行禮。
“微臣謝恩,陛下,此事卻是有些詭秘。”袁彬想着傳上來的消息,明明有問題,可是百般調查卻總是毫無頭緒。
“哦?竟有此事?如實道來!”沒想到自認爲簡單的事情竟會讓這位沉穩的大臣如此,朱見深急於知曉事情始末。
“啓稟陛下,紀妃娘娘確實亡於劇毒砒霜,此事太醫院的所有太醫均已證實,可是至於這毒是如何進入到娘娘體內,微臣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袁彬低聲陳述調查的結果,可是這讓朱見深非但沒有明白反而更糊塗了。
“既然是進入體內,那肯定就是有人下毒,可檢查過宮中飲食了麼?”朱見深挑眉。
“陛下,微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飲食,所以將長樂宮中所有的飲食都檢查了一遍,並且問詢了宮人,都沒有絲毫可疑的地方,飲食是完全沒有問題。有宮人說娘娘亡故那一日,貴妃娘娘也曾帶了食物過去,微臣也檢查了那些帶來的食物,亦無問題,微臣不甘心,還檢查了宮中的衣物,器具,花草樹木,都無任何問題,這正是微臣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彙報完畢,袁彬自己都覺得事情實在出乎意料,一個大活人中毒,在其宮中竟然找不到絲毫毒物的影子,怪哉怪哉。
“都調查了麼?袁愛卿可有遺漏的地方?當日紀妃可曾出宮?”
聽完稟報,朱見深蹙眉,能使人中毒,並且不留下蛛絲馬跡,宮中竟有此種事情,如何了得。
“微臣亦調查過,當日娘娘並未出宮,所以更加匪夷所思,辜負了陛下的期望。”深感失職,袁彬的話中多了幾分自責。
“袁卿不必自責,這下毒之人手段高明,如何是卿之過,還調查出什麼來麼?”
連錦衣衛都沒有調查出來,朱見深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啓稟陛下,微臣在調查中,聽到不少流言,不知當說不當說。”袁彬有些踟躕。
“卿家但說無妨。”看出臣子的猶豫,朱見深有些不以爲然。